《桃竹不语》寒水止戈

10、第十章 请帖

　　第十章请帖

　　林云起信手游廊，身侧跪着的是璧首宫座下四大堂堂主之一的地袭堂堂主，叶凝。
　　叶凝一动不动，原本昳丽稍显轻浮的容貌此时出奇的严肃沉稳，双手奉着的是一封颇有心思的素白清雅的请帖，林云起却只当做没看到一般，并不接过。
　　“他亲自送到你府上？”
　　叶凝追随林云起虽不及其他三堂久，但也有些年头，看他未直接让自己退回去，便知道他自有思量，还是有机会的，虽不敢直接说是何问轻亲手交给自己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属下前些日子欠了何家主一个人情，如今……便是两清了。”
　　她说的是欠何问轻而不是四大家，说明是私事，而非牵连到四大家与地袭堂。
　　地袭堂堂主叶凝外表轻浮放浪，实际却十分重信义，江湖众所周知，林云起自然也是清楚的很，可如今她是犯在林云起那根禁弦上彼此之间都清楚，叶凝可说的上是知法犯法，惹了林云起不快，然而叶凝却知道，这事有戏。
　　何况叶凝也不懂，四大家是新起之秀，在江湖上的声威也是直逼璧首宫这些凤鸾庄座下的老部下，如今身为四大家家主的何问轻想方设法的想要巴结璧首宫的主子，叶凝不知道林云起为什么还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二人之间逐渐冷凝的气氛让叶凝只感苦不堪言，林云起虽然素来冷清，但是对下面的人是十分宽厚的，甚至说得上是平等相待的。然而只有像叶凝这些跟了他好几年的人才知道，林云起是有他不能被人触及到的雷区的，一旦触及，便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叶凝不知道知道触到那一层了，但她们四堂一向忠心不二，此时只能在内心抱有侥幸。
　　此时未等林云起思量完，便有一人匆匆跑了过来，叶凝认得那人，却是大夫人李轻雨的心腹丫头冷月。
　　“主子！”
　　冷月满脸急色的赶到林云起身边，未曾行礼，直接便凑到林云起耳畔言语。
　　叶凝知道，但凡是有关于李轻雨的事，都能得这样的待遇，并不惊讶，只是见这主子在听完冷月的汇报之后神色却轻松开朗了起来，叶凝不解。
　　冷月也同样不解。
　　“这些天闷坏了他，璧首宫也的确没什么好玩的。”林云起如是说道。
　　叶凝只奇怪他这口中的“他”是谁，居然能让主子神色如此轻快。
　　林云起却没顾忌着人还在，只是想着这璧首宫是个只有冷兵器的地方，玄子仙来的第一天便将这儿翻了个遍，如今也是第三天了，想出去玩也在常理之中，只是这孩子居然还想将轻雨嫂子也带出去，这便让下人为难了。
　　林云起思忖了半晌，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嫂子也的确该出去走走了，这样吧，你带些人把该东西准备一下，让叶堂主跟着，可保万无一失。”
　　冷月一愣，看向叶凝，叶凝却有些费解的看向林云起。
　　冷月听了吩咐，心里便有了个底，也不那么焦急了。

　　冷月得令下去了，叶凝却还在想那子仙又是谁。林云起当时寻找玄子仙的时候只是调遣了比其他三堂更加稳重机智的黄羽堂堂主晨水遥，其他三堂却并不知情。
　　“请帖放下吧，你去大夫人那儿听从调遣。”
　　林云起却不再给她机会而直接走开了，叶凝知这半是惩罚，也没有怨言，便下去了。

　　倒是先前一直躲在暗处听了全部的玄幕堂堂主于成子忍不住的跳了出来，他在叶凝之前便和林云起在商议事宜，本来是准备退下的，可一看叶凝来了，便又打算留下，林云起不可能不知道，却也是默认的。
　　四堂的关系向来是铁的很，什么事都可以摊开说，不过期间看叶凝这不怕死的状态也是让于成子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这何问轻倒挺能耐的，能驱使叶凝帮他送请帖！”
　　于成子对这事到是早有听闻的，当时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没人能左右林云起的想法，
　　“不过主子你不去让叶凝退回去就行了，叶凝是咱们璧首宫的人，还能不听您的话不成？”
　　他这话其实有替叶凝开脱的嫌隙在，叶凝为了信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迟早是要被人利用的，只是告诉林云起叶凝是璧首宫的人，这事如果不是何问轻，换了任何人她也是照做的。
　　林云起哪能不知他这点小心眼，对叶凝小惩大诫不过是为隔了何问轻的那些小心思，生嫌隙还远不至于。

　　“你真是蠢啊，看不出来咱们主子也欠着人家一个好大的人情啊！”
　　这般胸有成竹盛气凌人的声音，于成子不需回头就知道是晨水遥这厮也来了，因想都不想便驳斥道，
　　“咱们主子是谁，能欠何问轻那莽夫的人情！”
　　那晨水遥是知道何问轻拐着弯是帮了林云起寻人的，林云起不好明说，却又那么一层人情的关系在，所以才不好推脱。
　　故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走过来，向林云起行礼后便一心一意教育这脑子不及身高一半的于成子，
　　“你现在居然还当那何问轻是莽夫，真是和付桑有的一拼！”
　　天音堂堂主付桑，也就是四堂的老大，已骁勇善战著称，为人十分重兄弟情义，是个能掌握大局的，很得其他三堂的人心，只是偶尔的牛脾性，暴脾气也是很让人头疼的。
　　要说到这付桑，林云起虽然无意与四大家交往，但是也没想过交恶。如今这局面，可有付桑全部的功劳在。

　　“呵，你这个娘娘腔，在主子面前说大哥坏话，我等会儿就跟大哥说，看你这小白脸硬气，还是大哥的拳头硬！”
　　于成子向来以英勇无畏著称，在江湖上人缘也很好，只是本身就是付桑的忠实拥护者，这还让周围人一度觉得是付桑对林云起忠心不二，他才也追随的，不过林云起对此并不在意。

　　“你！”
　　每次于成子拿晨水遥身体上的短板说事，晨水遥都会被堵的哑口无言。
　　晨水遥一身斯文的书生装扮，玉色的面容，柔和的五官，一把风花雪月的折扇从不离手，这样身形纤瘦孱弱的样子在于成子与付桑这样的以骁勇善战为名的侠客面前的确不够看，要说他这样也没什么，林云起也是这样，可偏偏他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矮。
　　于成子和付桑两个都是身高八尺的壮汉，五官硬朗，身形挺拔，随便往哪一站谁看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一枚。晨水遥就不一样了，他随便往哪一站，那潇洒公子的派头就出来了，立马就有老人前来搭讪，要么问科举，要么问姻缘，晨水遥可不就郁闷坏了。

　　晨水遥挥着手里的折扇怒气匆匆的指向于成子，抬头又只能看见于成子的两个鼻孔，于成子故意斜着眼低头看他，晨水遥气的发冠都歪了，连忙转到林云起身后，以着将林云起当靠山的样子，
　　“本公子以智力取胜，哪像你们这些莽夫！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净给主子找麻烦，要不是你们，主子能和何问轻交恶吗！”
　　“嘿，你这娘娘腔，把全部功劳揽自己身上还挺带劲的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于成子捋了一把袖子，走到林云起身后便把晨水遥提着衣领给拎起来了。
　　晨水遥不敢拉住林云起，只得眼巴巴的看着林云起喊着“主子救我”。
　　林云起早看惯了两人之间的你挣我打，只当是二人的情趣，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于成子仍在耀武扬威，“喊吧喊吧，主子都走了，看谁来救你……”
　　堂堂黄羽堂堂主，在江湖上风光无限，派头十足，被人尊称为“小诸葛”的晨水遥，就这么毫无尊严的让于成子给提着脖子拎走了，就连边上站岗巡逻的黑甲兵也纷纷是习以为常，视而不见绕着走了。

　　摘星楼上露天的楼台，漫天星辰浩瀚远去，这让台上的人恒生一种以天地为枕席，以日月为背景的波澜壮阔感。
　　林云起一身青衣，逆风而来，衣袂飘起，那浩瀚无比，漫无边际的星辰无不作为他身后的陪衬而存在着，何问轻看着那人的走进，那握着瓷杯的手竟不着痕迹的紧了紧。
　　何问轻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很失态的，但又觉得无所谓了，在这样的美人面前失态，也不失为讨好的一种，尽管林云起可能未必会觉得这是讨好。

　　那整个的露天平台只有他二人这一桌酒席，四周看去全是夜色与星辰，不见任何凡尘杂事，那摘星楼像是拔然尘世间的存在，而何问轻觉得只有这个地方才配得上面前中这个人。
　　“林家主对这儿的景色可还满意？”
　　何问轻十分惬意的坐在早就铺了厚厚软毯的地上，面前是一方只及胸前的玉雕小桌，桌上摆放的几个玉碟里都是些花色繁复，颇有特点的精致小吃，何问轻正着手给对方斟酒。
　　林云起细细撩起衣袍在何问轻对面的软毯上坐下了，何问轻无意间扫到，竟心中一颤，暗自想着，原本只想与璧首宫交好些，可没想到这林云起可真是个容色逼人的人物。

　　“摘星楼顶的景色，当是凤京中一绝。”
　　林云起的音色淡淡的，带着几分不可闻的疏离感。何问轻只觉得这么个冷冷清清高高在上的人，偏偏生的这样好，得亏是位高权重，如若生在寻常人家，恐怕也只能是个惑人心神的主儿。
　　只是他肯赏脸来，便说明他并不是那么无情，还是和凡人一样的，有七情六欲的。
　　“今日林家主能赏脸来，问轻不胜荣幸，这一杯先敬下了！”
　　何问轻端起桌上玉杯小碗里面的酒便一饮而尽，显然给足了林云起面子，林云起虽有些被人支配了的不快，却也不能驳了人家的脸面，不得不也端起那玉杯一饮而尽。
　　这酒林云起喝下去才发现是果酒，酸酸甜甜的……而且是以前喝过的，十九岁的时候在萧珏房里，一杯倒，然后……
　　虽然现在不至于一杯倒，但是不好的印象还是让林云起皱起了眉。这时候要是萧珏在就知道他这是非常不悦的表现了。
　　然而何问轻对于观人脸色这点的确是不行，还以为人家是疑惑这是什么酒呢，于是乐呵呵的凑上去解释道，“这是我前些年在北方带回来的果酒，我瞧着酸酸甜甜还挺稀奇便收着了，也没拿出来过，如今让林家主见笑了。如果林家主不喜欢的话，我这儿还带了其他酒，咱们一样喝一点，也尝尝何某的收藏！”
　　瞧着何问轻的模样林云起也不再究辩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了，只想着这酒席快点完了就好。

　　“何家主，云起也敬你一杯，多谢何家主的款待。”林云起也不等何问轻再要说什么便又一饮而尽。
　　何问轻像是要拦着一样，最后小声道，“那买酒的人跟我说这果酒喝起来酸酸甜甜的，其实后劲很大，林家主你还好吧？”
　　其实林云起一杯下肚的时候，没过一会儿何问轻便看到了林云起脸上悄然升起的两团红霞，因着通常林云起都是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极少有如此接地气的时候，可一样好看的很，何问轻看久了些，便忘了提醒，眼睁睁看着林云起又一杯下肚。
　　最后只得声如蚊吶的看着林云起那一抹红晕慢慢变成艳色，心里直呼要命。
　　“林家主，你还好吧？”
　　何问轻问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林云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他的人，眼前模模糊糊的几重人影，林云起只觉得不好，因想着站起来告辞好了，可怎么也找不到平衡，好像何问轻扶住了自己，一直在说什么话，最后无论如何林云起也撑不下去的失去了意识。
　　何问轻此时半扶着睡着了的林云起坐在塌上，心中颇有后悔，不应该给他喝这果酒的。
　　初见林云起时，何问轻是醉着，只知道这璧首宫的主子林云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迷迷糊糊的也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样，后来见面才发现这人的样貌品性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卓绝，只是未曾想过他酒量上这般不行，何问轻自己也喝了两杯，虽然也有些后劲，但是远不至此。
　　正想着自己要这么把人给送回璧首宫，自己估计会被他手下人恨死，想着不如现在摘星楼给他开出一房间，再派人去璧首宫通知一下，等他第二天自己酒醒了就好。
　　何问轻便将林云起驮到背上下了楼，心中感叹了，一开始还以为会是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呢，没想到竟这么快就结尾了。

　　这一睡，林云起并不安稳，那果酒熟悉的味道挥之不去，总让他梦到那天晚上的事，那时候他好不容易将璧首宫的稳定下来，族中老人便开始着手自己的婚事了，他们这样，便是结婚了又能怎样呢，总不会是自己喜欢的人，可是萧珏却像是失控了一般，哄着自己喝下了那杯果酒，连着那一晚自己破碎的求饶，将那过往的情深都撕了个粉碎。
　　那时候说自己对他没感觉，怎么可能呢，有人能连续好几年锲而不舍的对你好，便是石头做的也该有感觉了，可那件事，却让自己至今都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