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忆故人》陌湘萘

55、还魂珠

　　话说被一剑穿心的竹子兮竟然在几天后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只是当她看到秦月前朝的废墟后，方才猛然发现自己究竟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夫君，子兮本想着用死偿还今生对你的亏欠，孰不知你竟会这般痴傻！”

　　“我曾怨你不肯坦诚相待，其实是子兮不曾对你明言，我本是碧海圣境里的一棵紫竹，千年修炼终成了九重天宫里的散仙……”

　　“我早已跳脱凡间的生死轮回，可如今的你却让我如何与你再续前缘？”竹子兮有些伤感地抚过肩头飞花，她一直记着与夫君生生世世的承诺，所以这一次她也一定会坚守着这个承诺，千年万年总要等他归来。

　　与此同时，为了竹子兮自刎当场的阳宇轩意外解除了体内的本命神元的封印，其中有那么一片元神裹挟了极强的执念飘飘忽忽落到了云楚九皇子元白的体内。

　　好巧不巧，适逢云楚遣使初云巩固邦交，九皇子作为云楚的诚意将被送往初云作质子。于是乎，就在竹子兮带着心爱之人的尸体决心遁入尘轩谷的同时，已然改头换面的阳宇轩恰好藏在云楚九皇子的壳子里悄悄来到了初云……

　　【一】

　　尘轩谷的灵力充沛，极适合温养元灵。

　　竹子兮近日几乎翻遍了古籍，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复生阳宇轩的法阵残图——图下的注释说只需一滴至情至性的眼泪为引，辅以梦婆娑、黄泉引，再加少许施术人的寿元即可助人复生。

　　梦婆娑和黄泉引虽是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但终究有案可稽，独独这一滴眼泪着实让竹子兮为难！

　　“究竟怎样才算得上至情至性？”竹子兮有些迷茫地望着冰棺之中的男子，他的睡颜(死相)很安详，如今的场面像极了那日出征前的清晨，她轻轻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可他却再也无法唤她一声“子兮”。

　　“我识得的人里唯有你这样的痴人算得上至情至性，可你如今又要我如何取你眼泪？”说着，竹子兮有过一瞬的恍惚，深沉的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变幻速度之快，令人无法捉摸。

　　她也曾志在无拘无束，悬壶济世，奈何情劫难渡，此生愿为他指尖起风云，抬手覆乾坤！

　　【二】

　　阳宇轩的元灵经过这些时日的休养终于在元白体内彻底恢复了几分神识，不过他并没有仗着神格的先天优势马上吞噬元白的灵魂，而是先同元白进行了一场交易。

　　“吾乃上界神官在凡间的一个分身，此番尘缘未了借尔肉身一用，作为交换本尊可以为你实现一个愿望。”

　　出乎意料的是凡人元白没有质疑阳宇轩的神官还愿说而是非常冷静地问了一下后果：“敢问神官，我的愿望实现之后会如何？”

　　阳宇轩道：“凡人之躯终难承受天神之威，待你愿望达成之日便也是魂魄消散世间之时。”

　　“哦，这样啊。”元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母妃曾说生在帝王家唯有爱一个偏一个才能保住我与胞兄，为了不让我与兄长自相残杀，母妃终是亏欠兄长良多，我亦愧对兄长……我的愿望是希望神官护佑兄长治下的山河盛世清晏，如此方能不负母妃苦心。”

　　阳宇轩微微一怔，道：“你可真是给本尊出了一个难题呵，不过，本尊应下了。”

　　【三】

　　可以辅助元白之兄坐稳云楚皇位的最好方法就是同初云联姻，此番元白作为云楚质子自可近水楼台，那么初云皇室中又有何人堪当大任？阳宇轩认真想了想，奈何他实在想不出子兮还有什么姐妹。

　　正当阳宇轩一筹莫展之际初云皇宫内突然传旨过来说那位早已不知所踪的长公主回宫了！圣上召集初云所有年轻才俊为长公主选婿？！

　　阳宇轩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位初云长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便已然被一众云楚随侍带到了初云皇宫，他也完全没想到此番阴差阳错下竟还会有意外之喜！

　　“听闻你也是父皇为我选的夫婿之一？”

　　一身精致华服的竹子兮慢慢转过身来，此刻她如墨的长发被绾成了一个高高的髻，一支青墨相间的琉璃钗虚虚地藏在一朵白花后面。

　　“今日子兮愿与殿下达成一桩君子之约，”竹子兮淡淡地看向眼前的元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还请殿下多多担待子兮的任性。”说着，她轻轻捋了捋鬓边一缕青丝，然后温柔地抚过发间那朵小巧的白花。

　　【四】

　　再见心爱之人阳宇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神官的威仪，他一把抱住了眼前的竹子兮，深情道：“子兮，我很想你。”

　　电光火石间，竹子兮周身萦绕的滔天怒气在那一声熟悉的“子兮”之下逐渐消散，直到再也找不到一丁点的痕迹，她才不敢置信地窝在这人怀里轻声问道：“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回来了。”说着，阳宇轩一手揽住了竹子兮的腰，一手温柔地将她发髻上的白花取下，“欠你的，让我用尽此生来还。”

　　说完，阳宇轩一吻到底，竹子兮也在这份如梦一般的甜蜜中幸福地流下了泪水。

　　只见那滴泪缓缓地滑出眼眶，一路划过脸颊，再柔柔地落到了竹子兮腰间的锦囊，锦囊里的黄泉引和梦婆娑似是受到了感召，三团完全不同的光亮竟是缓缓地融合到了一起！

　　“这……”

　　潜藏在元白体内的阳宇轩很快认出了这团光亮中形成的符咒乃是上古禁术中的“还魂”，他震惊地刚想说些什么，不料法阵形成之时他的魂魄竟被生生撕裂出来！

　　而那个远在尘轩谷的阳宇轩本尊也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睛，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他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却不再是睿智澄澈，取而代之的是地狱阎罗般的邪妄狷狂……

　　【五】

　　不知内情的竹子兮满心欢喜地同元白成了亲，夫妻二人如胶似漆、交颈而卧了三日之后她眉眼间满满的爱意同样感染了不知内情的元白。

　　元白看着眼前高贵美艳的女子不知不觉竟也心生爱慕，他甚至想好了日后再见神官时必定要替这位公主殿下求个额外的恩典……

　　只是，这番心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竹子兮却突然倒下了，看着身体异常虚弱的妻子，元白满是担忧道：“公主殿下可是水土不服？”

　　“你……”

　　纵然之前早就隐隐地发觉不对劲，但竹子兮总是刻意避过不愿多想，直到这时的一声“公主殿下”喊出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犯了多么愚蠢的错！

　　“咳咳！”猛然遭受晴天霹雳的竹子兮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她重重地推开了迎上前来的元白，缓了好一会儿才心如死灰地说道：“你我既已有了夫妻之实便再难兑现当日的君子之约，不过事到如今本宫依然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本宫在世一日，初云与云楚永结秦晋之好！至于旁的……”

　　怎料竹子兮的话还没说完，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声？！竹子兮循着笑声看去，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在这个期许了无数次的场景下，自己苦苦坚守着的真心被狠狠地砸进了尘埃里……

　　【六】

　　竹子兮曾幻想过很多同阳宇轩重逢的场景，孰料再见之时竟是这般物是人非！事到如今，那份藏在心底的爱意她终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了阳宇轩本尊的元白先看了看身旁眼角偷偷泛红的竹子兮，又看了看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家伙，他似懂非懂地倒退了两步，然后弱弱地试探道：“你可是那个尘缘未了的神官？”可是你在赐福云楚之后如约来取我性命了？

　　阳宇轩不知所云地犹豫了一瞬，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个小小凡人放在眼里，他在乎的只有那个“死而复生”的薄情女子，目光所及，他的挚爱竟是这般水性杨花！

　　在阳宇轩看来，他是凭着那份对人世的眷恋才从地狱里一层一层闯出来的，为了换竹子兮一个复生的机会他宁愿放下天神之尊去和魔鬼交易，可他拼尽一切换回来的却又是什么？！

　　“我竟不知长公主殿下是这般人尽可夫的性子！”阳宇轩轻嗤一笑，然后厌弃地看向了竹子兮，道：“这一次公主殿下可是又想骗得这位小哥倾国倾城？你们初云国可真是出了一位好公主！”

　　话音方落，满心苦涩的竹子兮终是错愕地抬起了头来，尽管眼前的挚爱之人一直在对她笑，但那颗还没来得及捧起的真心终是彻底碎成了渣……

　　【七】

　　阳宇轩并不是没有看到竹子兮眼底竭力掩藏的脆弱，可他看不得她在旁人怀里欢笑！她怎么可以戴着他们的定情之物如此辜负他！她怎么可以如此耐不住寂寞地爱上旁人！她怎么可以……

　　疯魔中的阳宇轩控制不住自己心底里不断冒出来的杀念，他赤红着双目，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只要那个让子兮变心的男人死无葬身之地，子兮一定会回心转意！所以他一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如是想着，阳宇轩终是朝元白伸出了魔爪……

　　与此同时，亲眼看着阳宇轩身边的黑气越来越多，看着他额间的堕天印记越来越鲜艳，竹子兮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她终是笑着迎向了魔性大发的阳宇轩——

　　这世上的凡夫俗子又怎么可能会那元灵寄生之术？原来，她爱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凡人，而是九天之上的神君。

　　放弃生命本是神灵也无法原谅的大过，她一介小小散修怎地如此好命地躲过了天神的法眼？原来，她的苏醒竟是挚爱闯进地狱换来的。

　　原来，他对她的爱竟是这般深沉。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她又怎会忍心看他永受地狱阎罗的桎梏？更何况他本该是受世人供奉的神啊，她怎么可以让他一错再错？！

　　竹子兮终是笑着奔向了那个面目全非的挚爱，然后忘情地补上了那个没来得及完成到最后的吻！

　　“是我负你……”

　　竹子兮笑着捧起了阳宇轩的脸，她吻得很是深刻，直到看他眉间的堕天印记一点一点消散，她才终于放开了手，然后满足地望向他澄澈睿智的双眸，“永别了，吾爱。”她勾了勾嘴角，终是任由自己的神魂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终】

　　竹子兮耗尽毕生修为总算替挚爱去除了来自地狱的诅咒，而恢复清明的阳宇轩在看到那团凝聚爱人血泪的还魂法阵后终是无声地流下了一滴天神之泪。

　　他早该想到的，同恶魔做了交易的他又怎么可能重回阳光之下？是她用本命的神元为引，为了救他她竟不惜启动了上古的禁术法阵！

　　可他却对她说出那样决绝残忍的话，他终是伤害了一个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子！前世今生，她从未负过他，是他负了她的两世情深……

　　至于缩在一旁的元白也总算是惊诧地看完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事到如今他大抵看明白了一点：长公主殿下和这位脾气不大好的神官大人恐怕是有段情债的，他自然不会自不量力地去和一个神官抢媳妇儿，只是不知神官大人之前说的还愿可还作数？

　　元白刚想说些什么，阳宇轩却是已然将那团还魂法阵凝聚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然后捧在手心里轻轻吹了一口气，递给元白道：“本尊记得当日予你的承诺，山河清晏亦是吾之所愿，此乃凝结子兮与本尊本命精血的法器，今日便赠予你吧。”

　　元白受宠若惊地接过了这颗珠子，然后小心翼翼道：“神官所赐自当奉为云楚传世之宝，只是不知此灵宝仙名？”

　　“还魂珠。”阳宇轩淡淡说完，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元白目瞪口呆地愣了愣，然后虔诚地捧起了这颗突然变作青墨相间的琉璃还魂珠，对着九重天宫的方向拜了拜，道：“天佑云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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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百年后，阳宇轩和竹子兮的传说有了许多个版本，可这两位爱得死去活来的神仙却是再未现世，唯有那颗还魂珠在后世的皇宫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