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我是沅湘

10、抵达

　　冬天是个值得说的季节。
　　在少雪的年份里，即使因为温室效应地球越来越暖，但每年冬天依旧会喊出“冻死了”这样的抱怨。
　　冬天就是冬天，暖冬也不能阻碍水成冰和雨作雪。
　　周霁光其实蛮喜欢冬天的。即使穿的臃肿得像只熊。晚自修回家有冒着热气的营养粥，帽子上会缀有可爱的毛球，还有指日可待的漫长的寒假。
　　夏天可以穿裙子吃冰棍，冬天喝热汤玩雪球也很好啊，谁说冷色调的冬天比五颜六色的夏天逊色了？
　　每一个都是不可取代的好不好。
　　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一旦走进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身上残留的阳光的温暖很快就消失殆尽了。
　　周霁光站在下午两点的太阳底下与一身运动装的莫惜程说话，男生不时嘻嘻哈哈地与走过的只穿背心短裤的参赛队员打招呼。
　　“阿程你怎么不像他们那样穿？好让我也见识一下你的肱二股四嘛。”女生在看到穿着清凉的男生们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好像流失的是自己的温度。
　　“哎，小光你不早说，要知道你这么欣赏我的形体美，就算被围观也是要露给你看呀！”上下皆白的男生丝毫不觉得自己在一众赤膊中很扎眼，摸摸下巴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切，一只有功利心的鹤。”周霁光撇撇嘴。
　　“那我只能用行动来证明我的诚意了。”男生作势去拉上衣的拉链，单薄的白色运动衫缓缓展开，周霁光在看见男生单薄的胸肌时立刻扭开了头，但血液依旧不可控制地往脸上涌去。
　　男生明显脸皮厚比城墙，“小光，小时候我们一起洗过洗澡的啊，始乱终弃这种不道德的事情以你的善良应该不会做的吧？”
　　周霁光被可怜兮兮的语气呛得哭笑不得，只能板着脸瞪向一副别抛弃我的表情的男生。
　　“没想到周学姐与莫学长渊源如此之深厚呀！”低哑柔和的声音传来，周霁光在认出黑色修身运动装的女生时皱起了眉头，陈萱。
　　莫惜程显然也听出了突兀发声的女生语气里的不友善，“陈大小姐也参赛哇，你这身装扮适合四个字——引、领、风、骚。”
　　对于男生的暗讽，陈萱并不生气，笑着看向周霁光侧后方横幅的另一侧，站立已久的男生。
　　“青梅竹马的感情最难得了，是吧，洛琦师兄？”
　　完全没有发现身侧有人的周霁光在陈萱的指引下回身看见洛琦时吓了一跳，不知道男生无声无息地站了多久，刚才莫惜程的暴露行为显然与正严肃着脸的班长大人发生了冲突。不由得咧了咧嘴抱怨道：“原来你有九条命啊。”
　　洛琦表情淡淡，看了一眼兀自挠着头发的女生，转脸对陈萱说：“兄妹情确实难得。”
　　“等一下，重点是‘情’之一字，跟语文课代表坐同桌可要加把劲才行。”方才还一脸不正经的莫惜程立刻转换成作战模式，好像下一秒就会使出大杀器。
　　“唔，不伦之恋远在几千年前就发生了，源远流长。”洛琦依旧没什么表情，一脸平静地说着话，却让一旁观战的周霁光突然爆发出笑声。
　　“你不去那边观众席么？一会就要开赛了。”洛琦直接无视掉肆无忌惮的笑声，走到女生面前说。
　　周霁光揉了揉笑得酸痛的腰，决定留下来安慰一下面色不善的莫惜程。“你先过去吧哈哈哈，帮我占个位子哈哈我一会就过去……”
　　依旧笑个不停的女生说得断断续续，洛琦“嗯”了一声，转身朝不远处人声鼎沸的观众席走去。同样笑着的陈萱冲还在原地的两人摆摆手，快走几步跟上走开的男生。
　　周霁光笑不可遏地拍拍怒火中烧的莫惜程，“阿程，咳咳，看来你的方法不奏效哦，咳，下次找个男生试试看。”
　　“找男生做什么？”
　　“咦，让洛琦吃醋啊。”周霁光眨眨眼睛，“你也看到了，我对他完全没有威胁力啊。”着急于男生迟钝反应力的女生使劲拽了拽对方的袖子，“天灵灵地灵灵，元神复位开七窍！”
　　莫惜程皱着眉想了一会，脸色变得很难看，从女生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到底是谁不开窍！”挥挥手走开一步，“赶紧去观众席，马上开始了。”
　　目送男生大步流星的走向参赛区，周霁光揉揉笑得僵掉的脸，开始期待比赛的开始。
　　洛琦没走几步就被叫住，陈萱赶上停下脚步的男生，唇角微勾：“不是说学生会那边有事走不开么？”
　　“忙完了就过来了。整个班级无人参赛是我失职，所以不能再出现无人观赛的状况。”男生依旧是熟悉的严肃表情，却罕有的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是吗？随便啦，总之你来了我很高兴。”陈萱将落在肩头的发尾甩到背后，用下巴示意正扯着男生袖子还在笑的女生，“传闻很准确，智商压倒性的打败了情商。”
　　男生顺着陈萱看过去，不远处莫惜程气急败坏地抽回被女生拉住的袖子，赞同的点点头：“嗯，确实没心没肺。”
　　收回视线落在眼前女生明媚的笑脸上，洛琦突然开口：“加油，好好跑。”鲜少见到男生笑容，陈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挺拔的身影已经走远。
　　破冰之刃，真难得啊。

　　显然找洛琦占位子是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男生充分发挥了领袖的魅力，从同班同学处剥削了两个位置极佳、正对终点线的位子，显然周霁光应该感激他，要不然自己因为晚到只能坐在边角。
　　但是，左边是洛琦没错，右边却是亲耳听到讲自己坏话的李艺。
　　因为放心男生的剥削能力，周霁光在开赛前几分钟才蹭到观众席，其他位置已经人满为患了。女生坐下后纠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低声对男生说：“洛琦，我们换下位子好么？”
　　男生看了坐立不安的女生一眼，微微颔首：“好。”
　　周霁光立刻恢复战斗力地站起来，笑容还没蔓延到耳际，就被另一侧的女生亲热地挽住了手臂，重又坐回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小光你跟我坐一起不好吗？我不想跟男生挨着坐啦。“李艺表情暧昧地贴近周霁光的耳边：“你知道的，她们那些女生最喜欢传人绯闻了。”说着飞快的看男生一眼，声音更低下去，“我跟洛琦之前就被传过。”
　　周霁光看向男生，盘算着如果男生介意的话那自己可以大无畏地牺牲一下。已经站起来的男生察觉到女生询问的目光，俯身问道：“怎么了？“
　　李艺却在此时摇晃起女生的手臂，“小光等会我还有事情拜托你呢，可不要拒绝我哦。”
　　被大力摇晃得整个身子都在动，周霁光费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腹诽了男生千百遍，随即转过身默默地坐好，“怎么会。”

　　万米长跑其实没什么看头，除了最后冲刺时的激动人心外，剩下的只是漫长而无聊的一圈一圈又一圈。像极了钟摆运动，周而复始的单调，在无限长的时间里循环往复，前一秒与后一秒在相同的位置，精准至极又毫无新意。
　　周霁光无聊的坐着，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能看得沸反盈天。
　　“八圈！莫惜程是第一个跑过八圈的！部长加油！”身后几位女生声音分贝高的出奇，震得耳朵嗡嗡响。
　　显然声波也波及到了跑道上的男生。男生游刃有余地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依旧笑得无比灿烂，冲观众席比出一个“V”字手势。
　　“啊啊啊！他听到了！还冲我笑！要晕了！”女生激动地将矿泉水瓶拍得“嘭嘭”响，接着是又高出一个八度的“加油”。
　　周霁光无奈的看向虽然在热火朝天的赛场却依旧没有感情流露的洛琦，男生果然皱着眉头一脸不耐。
　　“怎么还不晕？我都等半天了。”周霁光对身侧的男生窃窃私语。
　　微热的气息呼在耳侧的皮肤上，冬日骄阳般的温暖。男生蹙着的眉透舒展开来，侧过脸面对着女生。
　　“你也很无聊吗？”
　　女生撇了撇嘴，摊开手掌中，是被反反复复折得不成样子的浅蓝色祝愿单。
　　“你打待会把这个皱巴巴的东西投给莫惜程么？”被折成厚三角的纸已经被女生揉出了毛边。
　　“怎么会？没有这一张小程也会得冠军啊。‘最矫健男运动员’和‘最轻盈女运动员’，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传统。”兴趣缺缺的女生继续折磨可怜兮兮的祝愿单，“得到了貌似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有总比没有好，你……有过吗？”最后扬起的语调带着笑意，听在女生耳中却成了赤裸裸的嘲笑。
　　体育从来是硬伤的女生对洛琦揭人短处的行为非常不满，抬脚踢了一下男生的小腿。“喂！术业有专攻好吧？我已经很完美了好吧？要是体育再好连老天都会嫉妒我的，说不定让我来个英年早逝什么的。”
　　“喔，很有道理。”女生自吹自擂的本事见识依旧，却还是无可抑制地笑起来。
　　明显听出男生话语中的调笑意味，周霁光习惯性地扯住男生的袖子准备好理论一番，却被男生突然扬起的手臂挣脱开了。
　　卷成筒状的浅粉色祝愿单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落到被卫生部推过来收垃圾的深蓝色垃圾箱内。
　　“哎，你不要把它投给陈萱吗？”周霁光对着正走过去的垃圾箱张望着。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投了？刚才体育部的盛情难却而已。”男生拍拍空无一物的双手，挑了挑眉。
　　男生的回答显然让女生很意外，消化了半天笑起来，“呃……这么说来还真是，呃，真够热情的。”比赛刚开始时体育部的几位女生机关枪似的轮流扫射，这么好的口才不去辩论社太可惜了。
　　蓝色的垃圾箱被推着渐渐走远，男生指指女生手中的纸团，“你要留下它？”
　　“我干嘛要留下……咦？垃圾箱你等等我！”女生手脚麻利地跳下看台跑向脚步一顿的生活部小干事。
　　成功摆脱掉累赘的周霁光慢慢的走回看台。此起彼伏不停响在耳边的是“XXX，X圈！”“XXX，加油！”“XXX，看好你！”之类的欢呼声。
　　每个参赛者都有切身相关的人在大声或者默默的数着已经跋涉完的旅程。
　　因为有人期待，所以才会一直跑下去吧。
　　一万米的长度，25圈的轮回，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抵达。
　　重新坐回看台之后李艺兴奋地拉住周霁光，“快看，陈萱已经超过一名男生了！”
　　有段时间没有关注赛况的周霁光吃了一惊，迅速将目光移向赛场，大家都是套圈跑，顺序并不能说明什么。不由得问李艺：“这是第几圈了？”
　　“陈萱跟那位男生都是18圈，真的，有同学一直数着呢！不信你看记录处。”
　　每一位参赛者都有两名学生负责记录所跑圈数，并将结果随时更新公布。顺着李艺的手指看过去，对应上两人的号码，果然是一红一蓝两个“18”。
　　这就是南远中学历史悠久的传统比赛的变态之处——男女生混跑。
　　男生的体力速度都要强于女生，所以女生最后成绩超过男生的情况并不多见，但女生超过男生每次都印证着“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在18圈就超过一名男生的女生，完全可以用“变态”来形容了啊。按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起码不止这一位男生要颜面无存了。
　　参赛要慎重啊，尤其是存在“非人”参赛的情况下。周霁光下意识地瞅了一眼洛琦，男生依旧一张冰块脸看不出心绪。
　　周霁光叹息一声：“真厉害。”
　　李艺奇怪的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周霁光一眼，神秘地问：“你知道陈萱是谁吗？”
　　“她不是高一年级的嘛。”周霁光随口说道。
　　“这个谁都知道好吧？她堂哥也在我们学校哦，高三年级，成绩万年第一，还得过几次万米跑的冠军呢！”
　　周霁光在李艺话还没说完就进入了一种当机状态，“你是说……陈亦梁吗？”女生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不在实地上，听起来很虚幻。
　　正将目光落在周霁光脸上的李艺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是啊，南远中学没有人不认识陈亦梁学长吧，所以陈萱这么厉害很正常咯，家族基因好嘛！”
　　周霁光的思维已经随着冬天里不太耀目的下午阳光沉沉堕入这几年多雨又多晴的时光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