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苏黎世_llei

3、第 3 章

　　所谓树大招风便是妥帖形容洛老爷子的。因三朝元老和大将军之务手握重兵之权平日便盛气凌人素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当今的小皇帝见到他也是委头缩脑的。这样的傲然性子纵使在怎样心系国家也是会招致祸事的。由于边关连年战争这两年更是频繁，洛老爷子便舍弃家眷去了边关还似年轻时那般满腔热血誓为国家铲除外敌。却怎也没料到因在营帐中放松了警惕服了以为是下属不知何时放在手边的毒茶水不消片刻便被黑白无常带了去，当真是抛家弃儿。
　　洛老爷子一去朝野上下虽假惺惺哀悼背地里却不知要欢庆多久，由以被欺压过久的小皇帝首当其冲。兵权旁落多年这次终可重新掌握真正坐拥江山了。只亏了少数几位真正为国家着想的老臣听闻洛老爷子离去的消息落了眼泪，联名上书要求给老爷子厚葬尊享皇室礼遇。小皇帝虽心生不满却也不想落得旁人闲话便应了这请求暗暗咬牙琢磨如何才能真正铲除洛家。
　　洛府上下听闻当今圣上如此礼遇便是感动的连番磕头谢主隆恩。只有洛休平一人紧皱眉头如拧在一起的麻绳儿任凭花未名怎样揉捏都抚不平。花未名心知有异却也还是少言寡语等到时机成熟让洛休平自己倾吐。
　　洛老爷子下葬时天空应景的飘起了雪花。绵糖似的粘连在身上不愿化开成水。像是洛老爷子在天有灵用这难以化开的雪花来鸣不平。众人磕了头上了香做足了表面功夫后在差不多时辰便纷纷回府了，只剩洛休平久久站立在父亲坟前不愿离去。遣散了家眷小厮独独留了花未名在身旁，解下披风披在第一次身着黑衣的花未名身上便拥着他不肯撒手。
　　“我从小便没有娘亲，父亲怕再找一人待我不好便始终孤身一人，早年出生入死饱经风霜即便身受重伤也从未离开，他对着我从来都是笑意吟吟的说着命硬老天不肯收，怎么这次就···”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滑落。即便是男儿也有心中苦涩到凝结成泪发泄的时候。
　　花未名第一次见到如此悲伤至落泪的洛休平。自认识以来便是从来唇角带笑的即便当初纳他入府洛老爷子拿棍棒打在身上也还是痞笑着坚定不移的说着不让他入府便离了这家如此这般狠心的言语。而今洛老爷子离世亲人之间纵有再大的间隙也顷刻化为乌有，就如此时的洛休平。泪水纵横满面一遍遍的呜咽着对不起，雪花纷扬落下的恣意姿态像极了洛休平夺眶而出的眼泪。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便是此刻这般深刻的道理。花未名抱紧男人，看着男人脆弱的模样疼在心里也化为酸涩的泪水陪着男人一起哭泣。
　　“未名，我从未后悔将你带至府中。即便舍了父亲诞下子嗣继承家业的意愿也在所不惜。只因我真的喜爱着你。只是如今树倒猢狲散，父亲离世洛家必有浩劫。到时在逃便是来不及的。等下回到府中你只管收好东西之后便逃吧···”洛休平执起花未名嫩白修长的手，怜爱的抚摸一遍又一遍，雪落在嫩如青葱的指尖受热融化更像低落的泪水般。洛休平轻吻着沾有水渍的双手，心中苦涩怕是日后再也听不到他钟爱之人的琴声了。“只要你好，便是让我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的。”
　　朔风袭来。黑色披风随风摇曳，犹如地狱使者挥舞的战旗。花未名一把将亲吻他手的男人抱住。紧到要生生揉进自己的血肉中。“这一生除却你身边，我哪也不去。除非生死这人力不可改变的天注定，否则你休想将我赶走。”花未名露出生平第一次的恶狠嘴脸，当真是如地狱来者般咬牙切齿的说道，更是恨不得一口咬在洛休平裸露在外的微凉皮肤。
　　静默了许久。久到天地中间只闻雪花簌簌跌落的声响震颤耳膜。久到花未名以为自己方才的言语未落近相拥之人的耳中。久到以为天地要因这场大雪覆灭。洛休平才微不可闻的恩了一声。未有其他言语，只是更加拥紧胸前的花未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晟予洛将军生前为国效力战功显赫，镇压边关战事有功。朕特此批准洛晟予之子洛休平为边关先锋即日起赶赴边关以完成洛将军生前之任。钦此。”
　　“谢主隆恩。”从满脸邪笑的大太监手中接下这明明轻如羽翼的布帛却不禁微微颤抖。这不过短短不余百字的几行语言，却字字切中要害直击痛处。忽觉得逾千斤重，拿在手中便是用尽了全力也不禁下滑。
　　大太监嘴角含笑不住的向洛府里边张望。亭台楼榭鸟语花香，泉水叮咚优雅别致，真真儿是修养的好地方。末了瞥向始终跪在身前垂着头的洛休平，“您福气可真不浅啊，先祖庇佑如今什么也没干便是不小的官，真是老父亲显灵啊。您可得对得起这皇上的厚爱和父亲生前的伟业啊。”洛休平闻言手握成拳却是无处发泄使得身体颤抖更甚，大太监只当他是明了这圣旨的真正含义贪生怕死到身体发抖，俯下身子压低了尖细嗓音更加使人心中如砂纸细细磨过，“更要对得起这跟随多年的一家老小，以及，这美如画卷的宅邸啊。”声音如闷在棉中的锯木之音，难听到发指却字字如钉，牢牢敲在了洛休平心中。

　　夕阳残血挂在天边久久不愿落下。深冬的缘故使得天空更加纯净愈发显得晚霞艳丽无双。万物融在温暖的橙黄之中。洛休平站在湖边，死寂的湖面犹如现在败落的洛氏。明明是该觉温和美丽的傍晚洛休平却冷到无以复加。明晃的光线更加刺目，就像今日大太监字字射在心中的刺一样，抓不着线路摸不到痕迹，却生生逼得人想哭。
　　花未名久久立在桥上不动。看着远处犹如石雕的洛休平心底泛起狠狠的疼。却知道在这时候不打扰便是最好的。既没有办法分愁解忧，那陪伴便是无言的告白。风四下而起，白衣黑发随风飘起，应了花未名眼中如伫立江边看所爱之人远远离去般的悲伤。远处传来不具名鸟儿的悲鸣，寞寞唱起离散的悲歌。
　　大厅中。全部家眷仆从眼噙泪水看着洛休平。
　　“大家也知道现如今的境况。皇上虽美名我为先锋实则却是陷阱。我若做的稍有差池便是玩忽职守论律便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皇帝狠心肃清便再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到时便是株连九族，为了大家的性命快收拾东西散了逃命吧。”洛休平望着各个眼中含泪的仆从便再也忍不下去了，“对不起大家了，是休平太无用。”深深的鞠躬，借以掩藏愈发不平的声音。让泪水滑落在地分散瓦解，担了这愁思。
　　回身望向花未名。这使自己第一次觉得赋予生命意义的人此刻还是面若平静的湖水波澜不兴，黑亮犹如刚采出的黑珍珠般的双眸不再是往昔清冷的月光，湿漉漉的泄露了此刻的心境。从前只到他是性子冷淡不愿与人深交，近日才知他原是害怕分离不再相见。
　　“我马上要动身去边关上任了，我最担心的便是你。”洛休平深深望着他，若不是仆从在旁的关系早就搂紧了这人给予温暖。
　　花未名看着他出神。此刻忘却了众人的存在伸出双手轻轻抚上洛休平的脸颊，眼睛明明灭灭好似风吹过的烛火。过了很久，低低说道：“我跟着你去，无论什么身份。”像是关上窗子终稳定的烛光，明亮坚定。
　　洛休平怎也料不到一向淡薄的花未名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急多想便出声拒绝：“不可以，战场危险重重我不放心。”要是你丢了性命，我还有什么活的意义。
　　花未名抓着他的双手似早知他会拒绝便也不急。只是娓娓道来自己做出这无理决定的缘由，“你以为你一人去我便放心了？我若跟去一来是可以照顾你，二来我在身边你便知要时时刻刻提升自己保护我更为保护你。”花未名睁大了双眸望着洛休平，眼中倒映出对面男人英俊笔挺的身影。洛休平于是慌了心神，看着眼中满满都是自己的花未名满脸期待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便不想扶了他的心意，可是战场不敌任何场合，随时会丧命···思到此处便又开始面容发沉犹犹豫豫。却不料花未名竟轻微撅起红唇面颊堪比牡丹艳丽的向自己扑来轻蹭自己撒起娇来。这下可真叫洛休平慌了手脚，一边抚摸花未名背脊一边思考该是如何理由才会合情合理让花未名乖乖留在京都。
　　正在慌神间却听得花未名还是冷清却不带犹豫的说道：“你若不带我去，我便没了存世的意义。待你走后我便会找个清雅幽远的地方结束了这为你而活的性命。”眸子不再是黑亮的珍珠取而代之的却是寒意涔涔的刀光。知道花未名是铁了心的要跟着自己便只得深深叹息应了这请求。

　　出发那日风和日丽。天空净洁不见丝毫云彩。像是被顽皮孩子拿竹管吸走了般。日光暖融融的冷风也骤然停歇。树木枝桠依旧光秃却不在是古怪寂寞的模样。全家老小叩首在洛休平离去的烈马旁声音洪亮坚定等待洛休平的凯旋归来。那日的劝果无效后洛休平便是随了他们却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重振洛家雄风。洛休平目光如炬看着众人然后抬头望向府前匾额，“洛府”两个大字在阳光下愈发的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忽的提手抱拳，“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休平定不会让大家失望。”更不会让你失望。洛休平转头深深望向一袭白衣恍若神仙的男子，心中许下承诺。
　　分离有时。只愿有限时间，时时刻刻看到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