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苏黎世_llei

4、第 4 章

　　若要论起吃苦来洛休平当真不是花未名的对手。
　　早年间人贩子见花未名虽是男儿身却长得玲珑俊俏便将他以小倌的身份卖至了花楼。闻白楼这名镇京都的花楼岂是能收仅有几分姿色的人，能入的了老板娘那慧眼的必定都是貌美无双的。所以当人贩子把花未名带到老鸨面前时一向狗眼看人低的婆娘竟是露出了不如以往的惊喜之色。深知要赚大钱的老鸨当即重金买下花未名并细细教了一月有余便卖了他的初夜。谁料花未名这柔弱瘦小的身板竟是性子如此刚烈之人待知来人要对他意图不轨之后便狠狠踢了那人的命根子以死相逼才终于保得清白。但真正的苦日子便来了。不能做小倌赚钱那只好做最下等的杂役。终日劈柴烧水修剪树木种花养草做的稍有差池便是拳打脚踢狠毒打骂。所以初来军中的时日，从来都是花未名安慰洛休平然后默默叹息。
　　这日洛休平又是因饭菜不可口下属不尊敬气冲冲的回了营帐。花未名正坐在桌前细细研读兵书希望有朝一日帮得上洛休平却见那人又是如此神色便不用细想就知晓因果的。也就顺着那人而去并未理会。
　　洛休平看着仍旧端坐桌前眼神都吝啬给自己一个的花未名便越发生气。连带着喝茶都要发出仿若地震来临的巨大声响。花未名置若罔闻依旧岿然不动。于是惹得洛休平更加气恼，随手就将茶杯摔向了地面。
　　“手滑杯子摔在地上了收拾一下。”洛休平冷言冷语，希望让花未名注意到自己此时的愤怒然后好好安慰一番。
　　花未名眼见着他将茶杯脱手而出竟还大言不惭的说出如此谎话便也是动了怒，“你自己的事情便要自己来做的，手滑毕竟不是我的过错。”低头继续看书。你会语气冰冷我自然也是学的来的。
　　“你···”没有料到花未名竟会反驳自己的洛休平惊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依旧低头的淡漠面孔。从前只知花未名是清淡如水的性子料不到也有别样的性情。原来那人也会闹脾气耍性子。这样是不是就代表自己所知的花未名甚少，是不是就代表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那人终将会厌恶离开。想到此处洛休平眸光像骤然被乌云遮盖的月光暗了下去，心里绞痛不已。却露出了那惯常的微笑，“你自己要跟来做我的仆从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便早早卷了铺盖走人吧。”说完便没再看他转身离开了帐子。

　　腊月时节边关温度更是低于京都。洛休平搓着手站在崖边。大风吹过山谷传来呼呼声响，像极了因冤致死的鬼魂的哀嚎。天空灰蒙阻止阳光降临普照大地，光秃秃的山岗更是应了这萧条之景。冰冷的空气渗透衣服贴着皮肤，使得发热的脑子也终究慢慢冷却了。
　　边关不敌生活悠哉的京都，没有众人的俯首听陈唯诺恭敬。这里才是真正的男人地盘。血性方刚即便是严寒冬日也可在训练之后脱掉上衣让热汗冷气相撞。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初来乍到就是不小的官自然没人信服，即便他姓洛，是边关人人尊崇的洛大将军之子。所以洛休平的无所适从和怒气满满便可知晓一二了。而此刻完全想通的洛休平更是恼怒自己方才幼童般的行径和不知轻重的言语，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来缓解自己的愧疚。
　　是了。自己在军中生活都是如此难捱，更何况那被自己放在手心里疼爱了两年之久的人儿。他为自己舍弃养尊处优的生活弃故生死随至边关便是为了好好照顾自己。怎的一点军人的好处没学到反而沾染了一群大男人暴躁易怒的坏毛病脱口便是那伤人之深的言语呢。洛休平手握成拳狠狠砸向脑袋暗骂自己的不识好歹。
　　自责够了便是急急回到营帐要向那人道歉。深知有些言语一旦出口便比利刃还要伤人便是片刻都不想耽误。谁知脚步匆匆赶回之时却只剩空空如也的营帐，连带着地上的茶杯也不见了踪影。心底募然钻心的疼，像是千只万只蝎子来回的慢慢爬动吸食鲜血。心念转动之时抬腿就想冲出去却在听到外面传来的士兵谈话中夹杂了自己的名字而止住了脚步。
　　“唉都说虎父无犬子谁料那么厉害的洛将军竟生了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行了行了。不就是挂个虚职吗人家祖宗庇佑我们自然不便抱怨。不过他那贴身小厮倒是真的听话啊，有了他我们自不用干什么粗活了只享受清闲便可了。”相谈甚欢的二人想到日后不用在寒冬浸泡在冷水里洗碗便一阵痴痴的笑出声。
　　营帐中听的一字不落的洛休平恼怒大过羞愧。即便是没有官阶的小兵大骂自己无用也没有在得知他们欺负花未名时那般盛怒。“够了！”再听不下去的洛休平恶狠狠的阻止了谈话。两位士兵面面相觑，深知自己闯了祸事刚想出声道歉便见脸上泛着不自然潮红的洛休平大步流星走开并未理会自己。
　　转角。
　　洛休平看着花未名还是衣袂翩跹的一身白衣，却是站在木桌旁奋力擦拭着瓷碗做着不和身份的差事。黑发笼在身后因主人大幅度的动作额前飘下零散少许愈发显得花未名柔弱无助。平日里一双莹莹玉手此刻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冷水里以及寒冬腊月的冷空气变的通红无比，像是洒在水中的大红颜料般。洛休平一下没忍住，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
　　走至那人身后拦腰抱住将那双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手掌中。洛休平哽咽着一遍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停的揉搓着冰凉僵硬的双手希望快快活血却在听到身前人“嘶”的一声后蓦的停下了所有动作和言语。将掌心翻上，一道深深的割痕便映入了眼眸。不用深想便可知那割伤的来由。定是因自己的狠毒言语失了心神收拾被自己故意砸在地上的茶杯碎片时伤到的。于是愧疚更甚。泪水更是止不住。
　　花未名回身轻轻拥住洛休平。那人的心疼愧疚都落在自己眼里。只希望他能不再萎靡不再沉迷于虚职中快快振作起来重振洛家风采。闭上眸子靠在洛休平胸前。我相信你。自始至终的相信你。

　　夜深。
　　独独剩下洛休平帐子中的烛火明明灭灭。洛休平看着躺在身边抱着自己手臂安眠的花未名目光温柔似水。白日里第一次倚仗自己身份狠狠训斥了那些偷懒的士兵并严肃表明花未名只是自己的侍从后便匆忙拉着他回了营帐包扎。而后便是冗长的训练时间待晚饭回到营帐后看见本点着烛火读书的那人却是趴在桌上睡着了，温黄烛火照在白玉般的脸上使得劳累的洛休平体验到了归家的温暖也瞬间又有了力气。将那人抱至床上暗暗皱眉他又轻了也在今日之事后突然想明白了花未名跟来的因由。
　　身边有个牵挂便是要拼尽全力的奋勇向前变强保住性命。不想见到自己孤身一人奋斗便是再累也要留个烛光好让辛苦打拼的人知道，有人在等你，有人信任你，有人依赖你。
　　洛休平在花未名眉间轻轻印下一吻。我定不会让你失望。吹灭了蜡烛。紧紧拥着挚爱安稳睡去。唇角带笑，任谁也阻挡不了洛休平坚毅的心。

　　此后时日洛休平便再无半句怨言。日日奋勇训练苦读兵书。研究以往每场胜仗败仗。随时保持高度警惕找人切磋武艺。对待士兵更是自己家人般的好。战场杀敌带头冲锋。深陷苦难仍欢声笑语振奋士气。终是赢得了边关将士们的爱戴拥护，最终推举至将军之职。应了那句古语，虎父无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