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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三十三章】古墓鬼兵(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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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在刘满一声令下之后,将瘫软如泥的高嫔架走。胡萱仪踏过那石径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目光冷冷扫过那些颤颤发抖的妃嫔,最后停在了正挥舞飘带的元诩身上。
“陛下,你可闹够了没?”
元诩停下手中的飘带,一脸茫然地回望她,好像还是个懵懂的顽童。
萱仪牵着胡宁的手,朝他走去:“你身为一国之君,荒废政事,冷落皇后,却与一群嫔妃终日嬉嬉闹闹,成何体统?”
“母后既然都帮朕处理朝政了,俗话说帮人帮到底,索性连皇后也顺便照顾了吧。”元诩把玩绸带,丝毫不顾忌萱仪眼中的愤怒,“你说是吧,皇后?”
胡宁似是一惊,连声回道:“回、回陛下,是、是……”
“是什么是!”萱仪斜了她一眼,皇后立马闭嘴了,“陛下,听说你已经好久没有留宿宣光殿了。她好歹是你的表妹,是你的皇后!你这样冷落她,难道你想让她下半辈子都独守空房吗?若这个样子,大魏岂不是要断了香火?”
“母后,大魏哪会断什么香火?外怜不就要临盆了吗?”元诩依旧谈笑风生,“独守空房……独守空房又怎样?母后您当年不也是……”
“啪”的一声响起,所有人都怔住了。
胡宁震惊地见太后缓缓收回手,元诩的脸上赫然留下一片红印。
愤怒在元诩的脸上转瞬即逝,火红的印记更衬得他的笑古怪无比。
“难怪人们都说,别人家都是父母对孩子最好,只有胡家的姑母对侄儿比亲父母还好。”元诩看向脸色苍白的胡宁,点点头,“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胡萱仪忍住满腔怒火,只见刘满匆匆跑来传话:“尼统求见陛下,说是有要事禀报。”
“看看,又一个胡家好姑母来了。”元诩脸上的红印火辣辣地疼,但他仍旧嬉笑着,继续挥舞那条绸带。
萱仪不理会他,只问:“慌慌张张的,也不等宣召就直接找来,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太后,此事颇为怪异。”刘满皱眉道,“有一个叫达多的和尚,在城南菩提寺旁发现一个封闭多年的墓,里头竟有一个活人,身上穿的服饰,不像是本朝的,倒像是……百年前的……”
众人闻言都惊愕不已,已有细碎声音传来,说是“妖邪作祟”。
萱仪从未听过此等怪事,目光一转却见元诩竟变了脸色,手中的绸带无力地垂在身侧。
“她一个人来?”
“不,尼统将那和尚一起带来了。”
“立刻把他们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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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满将尼统胡氏与达多和尚带到清暑殿时,太后胡萱仪与天子已经并肩端坐大殿之上了。
元诩身旁紧挨着一个小座,那是他专门给尔朱贵嫔设下的。其他妃嫔尽数遣退,只留下尔朱英娥伴驾,足见他的宠爱。也因此,皇后的凤座设在太后身侧。郑俨、徐纥身为宠臣,只能立侍伴驾。令他吃惊的是,蜜多道人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如今正立侍在皇帝身后。
蜜多道人是近来元诩的御前近宠,能说汉、鲜卑、胡三语,因而得到元诩的重视。他是一个肤色深褐的中年男子,鹰鼻高颧,体格精瘦,深褐色的眼睛如古井般注视着来人。他是西域胡人,是拜火教的忠实信徒。刘奇只觉得他说话时神神叨叨,如念咒语,整个人邪里邪气的。但他高瘦的身子往那里一站,就如铜柱般定下元诩的心,天子的脸色已经没有方才那样苍白如纸了。
萱仪已经很久没见到姑母了,她的样子比上一回见面还要苍老。密布褶皱的脸已经看不出从前的模样,幸亏她的头发早已剃干净,否则定是满头发白。萱仪居高临下地看向姑母,如今她已经得偿所愿,贵为一国尼统,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脸却比从前更为冷漠。
两个出家人双手合十,向他们施礼。达多和尚仍是惊魂未定,连手都没合得严实。
萱仪见他如此,便命人拿来两个蒲团,许他们坐下慢慢细说。
达多和尚稍息片刻,便将今日所见细细道来。
据他所说,菩提寺外有一片无主坟墓,也说不上是何时建成的了。有的是鳏寡孤独的死后归处,有的是和尚挖来埋葬被弃尸荒野的可怜人,有的甚至是百年前就建在那里的古墓了。达多和尚今日本想垦块地来种些瓜果,没想到挖到了一座被黄土掩埋的坟墓。他本想这墓看上去有些年份了,应该也没人认领了,便打算取些墓砖来。
“菩提寺也有好些年没修理了,有些墙砖被一些恶少年砸碎偷走,已是破败不堪。贫僧本想取些墓砖来补一补墙……”达多和尚咽了咽唾沫,不安地偷看上头的那些大人物,极力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平日寺中香火不旺,住持也拿不出钱来补墙。贫僧自幼在寺中长大,感情深厚,看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如此破败,心中过意不去,只好……”
“好了好了,”萱仪道,“这些不重要,别再说这些了,没人会追究。”
达多和尚如蒙大赦,连连称是,立马跳过这段辩解,继续说了起来。
墓砖取了数十块,眼看已经打开一个口了。达多和尚顺着照入墓穴的日光,朝墓穴中探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底。他扔了个石子进去,传出的声音很空灵,他意识到这个墓穴非常深,也非常大。他想,这么大的墓穴应该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归宿,也许陪葬了不少宝贝才是。
他自知犯了贪念,但又忍不住去想。他再搬开一些墓砖,更多的日光照入,他似乎可以看见放在墓穴中央的棺椁了,再一看,棺椁旁层层堆放的厚重阴影,好像是陪葬的财物。
“这看起来应是前朝的墓了,贫僧想……财物不用就是死物,有了这些财物,说不定不仅能翻修寺庙,还能给佛像渡上金身呢。”达多和尚看见那两个宠臣在偷笑,而皇帝紧握着身边贵嫔的手,脸色却阴沉无比。
“于是贫僧就铤而走险,从那洞中爬下去了。”
达多和尚还记得他的脚刚落地时,击起的声响在墓穴中回荡,像是野兽的嘶吼。
他有些害怕了,后悔了,但当他看到金灿灿的光亮时,他突然振作起来。
令他失望的是,陪葬的东西并没有真金白银,不过是许许多多的兵器与铠甲,但看上去并没有生锈,除了落上一层灰尘以外,其他方面看上去就跟最近刚做好的一般。他用手拂去一柄剑上的尘土,却不小心被那利刃割破了手。
他心里怪异:这么久远的东西居然还这么锋利?
或许可以想办法偷运出去,也能卖个好价钱。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一阵冷风扑来,吹得他直打哆嗦。
可这明明是个封闭的墓穴,除了上头那个进来的洞,风还能从哪儿吹来?
达多和尚逆风走去,在昏暗中摸索,突然发现风是从一块巨石侧缝吹出的。这风吹得诡异,冷得也诡异,他本想走,却不慎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他重心不稳,朝那巨石扑去,也不知触动哪个机关,那重达上百斤的石头突然转动了,开了一条缝,能令一人侧身通过。灌出的风更为猛烈,吹得他肌骨发寒,但他却鬼使神差地侧身走了进去。
“没想到那石头后是一个更大的墓穴,墓穴四壁也有巨石,也许还连接着其他墓穴。不过贫僧没有敢继续往下走了。”达多和尚说,“只见墓穴四角还有未燃尽的烛蜡,正中没有放置棺椁,倒是堆有如山的粮草。那粮米也如新收的一般,没有丝毫霉腐。角落还有许许多多垒起的竹篓,掀开一看,尽是用蕉叶包好的饼食。如果不是四周的阴冷提醒,贫僧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一个粮仓了。”
“难不成这东西放了几百年还不会腐坏?”郑俨疑惑道,“不可能啊,天下哪有这种奇事?”
“还有更奇的事呢。”
达多和尚说,他看见有些烙饼上有新鲜的咬痕,正当他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的脚被什么抓住了。他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有鬼从十八层地狱中爬了出来,想把他也一同拉下去。他吓得拔腿就要跑,可怎么也跑不动。尖叫之余,达多和尚往下一看,原来是一个青年男子。他脸色苍白如鬼,气息奄奄,嘴里一直在囔囔着:“救命,救命……”
会喊救命的应该不会是鬼,鬼哪有命可救?
达多和尚心里这样想,胆子也就更大了些。他连忙把那瘫在地上的男子扶起来,见他恍恍惚惚地摇晃脑袋,四肢软若无骨。他眉眼清俊,肤色白得透明,似乎能看见皮肤下的血流。
有血就好,达多和尚心想,有血就是活人,不是鬼。
但当他的目光向下移时,却凝固住了:那人身上穿的服饰,显然不是本朝的衣服。
难不成……他从前朝活到了现在?
达多和尚吓得手都颤了,直接把那人丢到了地上。那人发出吃痛的轻哼声。
不行,不能丢下他。达多和尚想,活到现在也算是个活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他把那个青年男子背了起来,将他带到第一个墓穴的洞口处。那个青年男子本无力地瘫在他背上,一被那日光触碰,整个人就像被热水烫到了般跳了起来。他畏惧日光如畏惧鬼,甚至不敢直视,宁愿回到洞穴去也不肯再往前一步。达多和尚见他如此害怕,疑心他是鬼,便趁他不注意将他击晕,拖出了墓穴。
“后来呢?”皇后胡宁脸色有些苍白,“他消失了没有?”
达多和尚看到太后斜了她一眼,便说:“不、不,他没有消失,只是惧怕而已。贫僧想,他不是什么鬼,只是个久居地下不见日光的可怜人罢了。”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太后威严的声音传来,如洪钟一般响亮。
达多和尚连忙道:“贫僧将他安置在菩提寺中调养。禅房全用幔帐包起来了,不敢透进一点光,甚至连火都不敢点——有一次他见到烛火,吓得当即昏死过去。他总是昏睡一阵,醒一阵,醒来时头脑也很不清醒,总在叫喊:‘鬼啊,有鬼啊’。”
达多和尚回忆起那个青年男子惊慌的模样,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恐惧到这个地步。那个人吓得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等他叫喊累了,好不容易安静了些。达多和尚尽可能放低声音安抚他:“你怕什么?这里没有鬼,只有人。这里是寺庙,佛光普照,没有鬼敢进来。更何况,寺庙中到处是烛火,鬼怕火,怎敢接近?”
“鬼不怕火……”那男子声音颤抖,“它不怕……它不怕……”
“你怎么知道?”达多和尚问,“难不成,你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