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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狼王传说(1) ...

  •   碧空澄明,葱茏草木随风起伏,日光如舟影从绿浪中穿梭而过,散若礁石的牛羊不时破浪而现,棕白交错,悠然自得。从草叶缝隙中探出的花朵如五彩扇贝,随着浪潮涌上缓坡,搁浅于此。隐没在远处云雾中的高耸黑影是阴山尾脉,它是草海北畔指路的灯塔。

      这是水草丰美的云中川,广阔如碧海绿洋。

      一只狼从隐藏在草丛里的地穴口钻出,抖抖身上的尘土,像是刚从汪洋浪底潜出一般,浑身的银灰色狼毛在日色下泛出粼粼光亮。伏身草海中的女孩远远地望见这一幕,眼中也绽开了喜悦的波光。她见那头狼渐渐远离,正欲起身,便被身旁一只手又按了回去。

      “先别动,母狼还没走远。”身旁的少年将头低埋进草丛下,一双细长的凤眸紧盯前方,澄澈的眸底平静如海,余光瞥见女孩脸上的焦虑,便朝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急什么?一只狼为了捕猎能伏身草丛观察多久?亏你还姓‘叱奴【1】’,连狼的半分沉稳都没学到。”

      她每当生气时总爱这样把嘴一撇,闷声低语道:“狼要是像我们这样为了一只猎物趴在草丛里十余日,早就被饿死了。”

      少年似乎早已习惯她的脾气,目光仍就定格前方,云淡风轻道:“小珩,可你要知道,我们的猎物不是用来塞狼牙的蠢羊,而是一头真正的狼。”突然他眉心一动,朝她使了个眼色,叱奴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草丛开始耸动起来,不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小狼便从地穴中钻出。阿珩眼中光亮一动,又一只钻出,和前一只扭打在草丛中。
      一
      只又一只,三只出现后,肉球般翻滚在葱茏的草中嬉戏,等了片刻,地穴口前的草已经恢复平静。

      “三只。”少年嘴角微扬,目光熠熠,清俊的眉眼间浮现一丝笑意,“看来是母狼的初胎,刚断奶不久。”语罢垂眸略一思索,便起身将藏在草丛中的弓箭背起,对伏在地上的女孩道,“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动,阿干【2】去帮你把小狼抓来。”

      “我也要去!”叱奴珩正欲起身,却被他严肃的目光一扫,只得抽出腰间的匕首递给他,语气虽是不悦,但眼底隐隐有忧色:“你拿好它,千万要小心。”柔软的日色落在他清澈的眼眸中,他微微一笑,轻抚一下她的头,直到看她老老实实趴回草丛,这才放心地转身,朝狼穴处悄然走去。

      阿珩的目光紧盯他的背影,忐忑不安地看他从侧面爬上缓坡,手里攥紧自己的雕弓,已有汗水从指缝渗出。他长得很清瘦,没有武川鲜卑人魁梧的体格,不过是个因祖上犯罪被流放边镇的汉家子弟。汉人少年的骨架虽不似鲜卑男子的壮硕,但身手还算敏捷,几步便如灵雀翻飞般靠近狼穴。

      嬉戏在草丛中的小狼仍旧打闹成一团,完全没有察觉到有生人的靠近。少年匍匐在草丛间,从侧面逼近,企图在跃出的一瞬间令慌乱的小狼们无暇钻回地穴里。突然不远处的密丛中飞出一支羽箭,径直朝其中一头小狼飞去,片刻间便直中心窝,小狼倒在血泊中抽搐不止。

      其他两只小狼吓得如泥鳅般迅速滑进地穴,少年根本无从下手,只得望洞兴叹。不远处的阿珩始料未及,朝羽箭飞出的方向一张望,只见一匹毛色纯黑的骏马缓缓走来。马背上的玄衣男孩与她年岁相仿,手中雕弓未收,下巴微扬,傲然又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搭上雕弓,眯眼瞄准那只已经血流不止的小狼。

      阿珩愤恨不平地朝他喊道:“喂——骑马的那个毛头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射死的是我的狼!谁允许你这么干了?你连这么小的狼崽子都不放过!”

      话才刚落地,那马上的男孩不悦地转过身来,掉转的箭头冷冰冰地指向她,好像下一刻他的指尖一松,那支利箭便会毫不客气地刺穿她的喉间。

      阿珩喉间一紧,半晌不敢乱动分毫,只听那马上的男孩冷哼道:“你的狼?难不成这狼身上还刻了你的名字?”

      阿珩见他态度如此倨傲,也不管眼前的箭头,愤愤道:“就算不是我的狼,但你何必射死它?它不过是只刚学会走路就跑出窝玩耍的狼崽子,连阳光都没晒多久,你就让它永远闭上眼睛,再也看不见太阳,你未免太过狠心了吧!”

      马上的男孩冷笑一声,全然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扬声道:“我狠心?狼咬你家羊羔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骂捕杀狼的人?它可是一只狼,生来就是为了战斗,而不是坐你脚边摇头摆尾的狗。如果斗不过敌人,就必须被杀死,在这片草原上降生的都知道这个道理。死在我的箭下,非但不是对它的残忍,反而是对它的尊重。”

      还不等阿珩反应过来,他便掉转雕弓,迅速朝远处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狼射去,片刻间终结了它的生命。

      “你——”阿珩咬牙正欲朝他扑去,身后密丛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还不等她回过神,一阵阴风扑面而来,森森狼牙出现在眼前。阿珩瞥见那一双幽绿的狼眼,吓得毛骨悚然,幸亏少年及时赶到,将她朝侧面一扑,二人摔在草地上,那头狼及时刹住脚,落在不远处。

      母狼闻见了血腥味,幽绿的眼睛里顿生嗜血的凶光。身子紧绷成已上箭的雕弓,全身狼毛竖立如刺,狼尾如剑,紧皱的嘴已经包不住参差的獠牙,令人望之胆颤三分。

      少年紧紧将幼小的阿珩护在怀中,背部狼爪划伤的口子被风一吹,便阴阴地冒出痛感,令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气,冷厉的目光仍警惕地盯在那头愤怒的母狼身上。他小心翼翼腾出一只手,悄然从腰间抽出雪亮的匕首。然而匕首出鞘泛出的寒光一瞬间刺激了母狼,那头狼骤然如射出的羽箭朝他奔扑而来。

      少年咬牙拧眉,决意与之生死搏杀,下一刻却见那双狼眼中突失光亮。

      母狼从半空中沉沉地坠下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而狼身上赫然插着三支羽箭,一支已穿喉而出,鲜红的血染遍箭镞。少年喘着粗气,目瞪口呆地望向死狼,瞥眼见那马背上的男孩轻笑一声,将雕弓背起,一拉缰绳,策马匆匆离开。

      惊魂未定的阿珩躲在少年怀中,许久才探眼一看,惊叫道:“阿干,你受伤了!”

      “你在这里等我片刻。”少年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尘土,声音格外冷静,转身便敏捷地朝狼穴跑去。阿珩忐忑不安地望向狼穴,穴口丰茂的草木晃了晃。血泊中的母狼仍张着一口参差獠牙,不瞑的双目寒如冰穴。

      当竹篓中紧窝的两团毛绒绒的身影被递到眼前,阿珩脸上的惧色顿时烟消云散。少年正气喘吁吁,清俊的眉眼间浮现一抹温暖的笑意:“我说到的已经做到了,你可别以后又乱哭鼻子,整天闹得我不得安宁。”

      “不会了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闹了……谢谢你,阿干!”但目光一落在他背上正在渗血的爪印,她眼中的喜色便凝固住了。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反而蹲下身:“我背你回去。”

      阿珩背起竹篓,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还能……”正欲迈开腿,便被突来的痛感逼得倒吸了口冷气。她这才发现,脚腕上不知何时破了层皮。

      “上来吧。”他笑了笑,“不必担心你阿耶,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她不安地趴在他背上,很小心地避开那渗血的伤口,轻声道:“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他再打你。要怪就怪我吧,你是为我才受伤的,要不是我整天吵着要养只小狼,你也不会来这里冒险……”

      他背着她缓缓走下草坡,清澈的眼底倒映出天边的霞光。风悠悠地吹着,清透的草香扑鼻而来。他没有一点忧虑,反而惬意一笑:“其实这都是我情愿的,即便你不吵不闹,我也会去做。小珩,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但我总靠你为我出头。我知道这里的镇户几乎都把我当作外族人蔑视,我已经习惯他们的辱骂和挑衅,很多时候其实你并不用为了我得罪他们。”

      “但你也说了我是你妹妹。”阿珩突然感到鼻尖一涩,搂紧他的脖颈,靠在他肩头,眼眶一红,“我如果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我不怕他们,我阿耶可是武川的镇将,他们不敢伤我半分。你别担心那么多了。”

      他的眉间微微一皱,像是在强忍什么,霞光破碎在眼眶里升起的水雾中。

      阿珩掏出一颗野果,用衣袖擦了擦,递到他嘴边:“来的路上我亲手摘的,很甜的,阿干你尝尝!”

      他轻咬了一口,残留的清甜果汁渗入嘴角的弧度里,就连天边的余晖也如被浸泡在蜂蜜中,泛出暖醺的琥珀光。所有的烦愁都被吹散在晚风中,从山坡上俯瞰暮色下的沃野,心胸无比畅快。也不知哪儿传来悠扬的胡笳声,少年忍不住轻声哼唱起牧歌: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狼王传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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