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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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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与恋人代理
——谨以此文献给无原则早熟的一代。
一 命运还是概率
惠佳露大步跨出校长办公室,头也不回往楼下冲去。
一直等在办公室门口的男人急急地叫了一声:“惠小姐!”抱起倚墙而放的一只纸壳杂物箱,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惠小姐,小心……”话还没完,前面的女孩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偶,“咯噔噔”地从刚被校工拖过还带着新鲜水迹的奶油色楼梯上一路颠了下来,末了后脑勺还在90度的棱角上磕了一下。
“惠小姐——”男人吓得扔掉箱子,跑过去查看。
惠佳露躺在棱角突兀的楼梯上装死人。
她心情不好。因为被学校劝退了。
实验中学是五天市最好的学校,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学质量。而偏偏她被除名了。
这不公平。惠佳露忿忿地想。然后接着躺在棱角突兀的楼梯上装死人。
“惠……”一双修长美丽白皙的手颤抖着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扶她起来。
惠佳露闭着眼睛,两手在胸前交叉了一下然后摸索过去包住那双手,继续一动不动躺着。
“摔着了吗?”男人的声音带着无限阴柔绵软,听得人脊背酥麻。
惠佳露耳误,听成“睡着了吗?”,于是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二话不说抱起她就往外走,杂物箱也不要了。
惠佳露终于露出了个深不可测的笑容。
5分钟前——
“鉴于你的病情,还是退学治疗比较好……”校长温和的声音,惠佳露怎么听都觉得是老奸巨猾。
“我要参加高考。”冷冷地顶了一句嘴。
“你的病这么严重,怎么参加高考?”
“我有什么病?”继续顶嘴。
“你有……”校长抓了抓秃顶的脑袋,仔细想了想,又拿起桌角上惠佳露的简历翻了翻,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一双细小的眼睛被镜片放大成虚像。
答不上来,只好甩出王牌:“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
“我要参加高考。”惠佳露坚持顶嘴:“Q大没有问题的。”
“可是……”校长面露难色:“这段时间你若出任何问题,可都是我们学校的责任了啊……”
惠佳露顿时怒火攻肝,腹腔左上角神经质地隐隐作痛起来。
“你还是退学养病吧……”老校长脸上堆砌着慈祥的纹路,可惠佳露看来,那张脸分明就在说:“赶快滚吧,随便滚哪治病去最好脚不沾地从我们实验中学出去。”
惠佳露被激怒了,转身摔门而去,于是造就了刚才那不用电脑处理的一幕特技。
男人一路小跑将她抱上车,横放在后排座位上,关门,然后跑到驾驶位上,发动车子。
出校门的时候稍稍停了片刻,忠实如看家狗的门卫殷勤地打开了电动伸缩门,男人开着惠佳露的黑色保时捷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还真的脚不沾地从试验中学出去了呢。
惠佳露睁开眼,头顶上方的窗玻璃外飞快地闪过干枯的树影,近似于无声轰炸。车子引擎细细地轰鸣着,座位上铺了一层白色的垫毯,上面的白毛好长好长,长得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漆黑的发丝散乱地压在后脑勺底下,压不住的那部分就散乱地嵌在白毛之间。司机回头时,忍不住触目惊心了一下。
对比太强烈了。
开车的可怜男人是昨天刚上任的惠家小姐的新管家。在这之前他已经当了四个月的惠家老板娘的秘书。名字是田舜桐,25岁未婚,A型血,白羊座。以前的职业是天天窝在家里睡觉打电动傍着哥哥蹭饭吃的小青年。
往事不堪回首。田舜桐自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原因是吃喝玩乐谈情说爱挂课多门四年荒废。本来千河大学多牛的牌子,结果学校愣没给他发毕业证。田舜桐被父母一顿骂,收拾行礼跑到五天市来投奔哥哥。哥哥好,哥哥宠他宠得厉害,什么也不让干,天天闲在家里,闲了三年之久。
其实跑出来工作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只要哥哥不蹬腿,赖他一辈子都没事。关键是男大当婚,该出山找个老婆了。他田舜桐还不至于给那个男女通吃的哥哥当老婆吧。
用力甩甩头,丢开那些恼人的念头。田舜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起仪表盘上的CD包,艰难地找出一张彩虹的歌碟,放进CD机里。
《MY DEAR》的旋律灌进耳朵,惠佳露不习惯地扭了一下身子。吵倒不吵,也不难听,就是觉得好诡异。
“怎么了?”田舜桐回头看看她,脸上写着“担心”二字。
“没事……”惠佳露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睛都没转一下。
“不喜欢吗?”
“不喜欢HYDE的声音……”惠家人士特有的慵懒而磁性的调调,听得人心底下痒痒的。
“那……惠小姐你平常都听什么?”田舜桐掩住心跳,试探着问。
“METALLICAL。”吓人一跳的回答。
“哦……好……”田舜桐二话没有,找出METALLICAL的碟片换上。
车子在炸得死人的摇滚中滑行了一路。
苍白的病房,惠佳露直勾勾地看着冰凉透亮的药水一滴一滴流进自己身体里。田舜桐一直陪坐在床边,清秀的侧脸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微笑的客体是病房门口戴着银框眼镜穿着白大褂正以同样的微笑注视着他的医生。
“小舜长大了……”医生意味深长地评价了一句。
“应该是老了吧……哥哥……”小舜微笑着抗议,一张笑脸怎么看都很僵。
“要是连你都老了,那我怎么办?爸爸妈妈怎么办?”医生扶了扶眼镜,走近,和弟弟并排坐在床边。
“呵呵……确……确实啊……”
医生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伸手捏捏弟弟的脸蛋:“小舜还是这么可爱。要是生在有钱人家就好了。”
田舜桐诧异地拿开那只手:“为什么啊?”
有明显恋弟情结的哥哥换了只手继续捏:“那样就不用改变太多了……”
“奇怪的逻辑。”田舜桐拿开那另一只手:“你觉得生在有钱人家是命好么?”
医生哥哥稍稍怔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头望望床上眼神空洞的少女,终于止住了笑。
黑亮长发,白莲肤色,订做的五官,修长身段,是漂亮中的极品。
惠佳露一只手背插着针管,另一只手默默地揉捏着制服的呢绒裙摆。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惠小姐吧……”医生哥哥意味深长地扶了扶眼镜。
“叫我小佳。”又是典型的惠式嗓音。这孩子平时话不多,然而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叫小露?”舜桐诧异。
“我就是露字辈的。”语气淡淡,神情空洞依旧。
惠家可是大户啊,医生哥哥突然有点忿忿然。大户人家的女儿都这么漂亮吗?
其实他也弄不懂自己在忿忿然什么。
医生哥哥叫田曦桐,28岁未婚,AB型血,天蝎座。以前的职业是医生,现在还是。
一个小时零十三分钟后,小佳的大瓶液体吊完了。拔掉针头,立即和周公以及弗洛伊德约会去了。田舜桐很体贴地帮她盖好被子,还轻手轻脚地将几缕无规则铺在枕头上的黑发理整齐。顿时,田曦桐明白了他刚才在忿忿然什么。他是不甘心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亲弟弟就这么落到了别人手里。
田曦桐(以下简称曦桐)平平静静地活了28年,最近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
这孩子上学极早,一口气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本硕连读然后开始工作,一切都顺利得不象话。小时候他什么都比弟弟出色,害得舜桐曾经诅咒他说:“你努力吧拼命吧,顺顺利利考上大学,上完考研究生,一下子就考上,顺顺利利上完,再考博士,一下又考上,顺顺利利上完,然后再出国深造几年,顺顺利利深造完,回国,该挣钱了吧,好,第一天上班路上被车撞死了!”
当是时,高考备战中的曦桐合上书,从台灯下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把抱住一只耳朵上塞着耳机的舜桐:“呜呜——小舜就这么讨厌哥哥吗?呜呜~”
“喂,牛奶要洒了!”当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小舜一脚踹开,极力强调手里的大杯牛奶:“考个大学而已,犯得着全家都跟伺候老佛爷似的伺候你?”
那时候兄弟俩还都是青涩少年呢,挤一张床上睡多久都不会脸红的那种青涩少年。
现在……真所谓时过境迁。
曦桐有些失落地想,也许小舜是受不了自己先前的无良挑逗才出去独立的。
“小佳真是不幸……”舜桐洁白修长没戴戒指的手指抚过惠佳露莹白透亮的脸庞,感叹了一句废话。
“因为从楼梯上摔下来?”曦桐拿开他的手,问了一句废话。
“从楼梯上摔下来用得着打点滴吗?”舜田指着吊瓶架提醒。
曦桐站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吊瓶上的标签,上面写着一排长而小的黑体字,是治疗肝脏疾病的药名。
“是肝出了问题?”
“不全是……”舜桐拿起床头堆着的惠佳露的驼色长风衣,抖两下,叠整齐:“是她们家遗传的,不好治。”
“总有个病名吧?”曦桐继续追问。
“惠氏循环系统综合症,括号,隐性基因B类。”
曦桐顿时扶了一下眼镜。这可是传说中的名字啊,上世纪有过一例,到目前为止这应该是第二例。
为了三十亿分之一的病人专门起个病名,总觉得有点浪费。
“所以……你觉得生在有钱人家是命不好?”曦桐突然跳到这一段。
“如果她没生在惠家,就不会被遗传上这种病了……”舜桐将叠好的风衣小心翼翼放回床头。
“不对。”舜桐理所当然地反驳:“这只是概率的问题。”
“是命运的问题。”舜桐毫不示弱。
“概率。”
“命运。”
“概率。”
“命运。”
“概率。”
……
“她是因为生在惠家才摊上这种命运的啊。”N句争论后,舜桐还在强词夺理。
“可惠家有钱这个事实只牵涉到概率。”曦桐的语调变都没变一下。
服了。舜桐白了哥哥一眼。
“住院吗?”曦桐还在打探医疗机密。
“住院也没用,再说也用不着。”
“那怎么治疗的?”
“最近这一阵子主要是控制。董事长说了,要换一批主治医师。”
“一批?”
“至少要三个吧。”
“什么要求?”
“理论好的。这种病不管操刀还是放疗都没多大用,需要特殊药物和理论支持。”
“奇怪的逻辑……”曦桐撇撇嘴。
舜桐没顶嘴,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等待大小姐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