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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思汝甚已,汝安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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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马车里,而马车此时正在移动。从车窗外照进些许光线,令人觉得苍茫。
我翻了个身拿衣袖遮住脸。
然后便听到齐琅问:“醒了?”
我立即坐了起来,冲着他咬牙切齿:“你是如何找着我的?”
齐琅将手中的书合上,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你如此一个人,目标不小。”又补了一句:“也不难发现。”
我哼了一声撇转头不再看他,半响,我忍不住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齐琅说:“回去。”
我觉得自己快要哭了,于是憋了口气再问:“那师父呢?”
齐琅“嗯”了一声:“有事先走了。”
这令我觉得有戏,于是心花怒放地建议:“既如此,其实也不是那么急,我们能不能先……”
我话尚未说完便被齐琅打断,他望着我:“后山种的豆子收了?”
我不明白为何话题会突然转至此。于是有些茫然的回答:“没啊。”
齐琅“哦”了一声,又重新将书翻开:“那就回去收豆子。”
我第一反应就是将鞋脱了砸他脸上,可伸手一摸才发现鞋已经被脱了,并且我没找着放哪去了。于是只好顺手将袖子里藏的簪子朝他砸了过去。
齐琅随手接住,不过在望了眼手中的东西后,表情变的怔忡。
这令我忆起此簪子还是从他房间拿的。
江城掀帘进来时,正好看见先前一幕。他表情振奋地望着我:“姑娘真是勇气可嘉,敢拿东西砸齐殿下。”
我说:“啊,你也在啊?哦,你说齐琅是殿下?什么是殿下?”
他的表情益发亢奋,此时干脆在我旁边坐了下来:“齐琅是齐国三皇子。”
我“哦”了一声:“做皇子有什么好处?”
江城想了一下,说:“比如说有权。”
这令我情不自禁的忆起昨晚城门口的一幕,于是“啊”了一声,表情痛苦的弯下了腰。
江城问:“姑娘这是?”
我回过神来,说:“饿的。”
齐琅此时终于回魂,只是不知从哪掏出块烧饼递了过来:“先垫垫。”
这便是我十二岁这年唯一一次的重大经历。冲下天兽山,结果却在围着山脚转上三圈后,重新被齐琅带回山上。
如此结局令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平衡。
对于这件事,齐琅的态度是没有态度。因此我只好去问师父。
师父说:“你太过看重目标,这样容易变得没有目标。”
此时,我已习惯不怎么能听得懂师父的话。于是我只是“啊?”了一声以作终结。
不过,此事之后,令人可喜的是江城在天兽山待了三个月,直到待到被师父不耐而赶下山去。
而在这三个月里,他显然成了我的好玩伴。比如有一回我们一起在书房练字。
他说:“阿凝,你明明是在练字,却为何故意将字弄得如此嘈杂难看?”
我无视他居然用“嘈杂”这个词用来形容“字”,直接用毛笔在最后一画上狠狠勾了一下才抬起头,满意地望着他:“你刚给我看你练的字,确实有够难看,看得我眼疼。所以我决定让你的眼更疼!”
他伸出两根手指按住额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我:“我发现有时候我真无法与你沟通。”
“‘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绝大多数。”
江城此人我一度是这么形容他的:“当她少说话或不说话时,你会觉得此人很有涵养。而当他说话过多时,你会觉得此人思维简直莫名其妙。等他再做点什么出来时,你简直有脱了鞋扔他脸上的冲动。”
我告诉师父,说:“江城其实有着一颗幼稚的心,虽然他已经十五岁了,可他跟十二岁的我还是很像的。”
师父伸手遮住我的眼,眼前漆黑一片。
师父说:“乱世浮华,他是看得太过通透。”
手移开,眼前刺眼的苍茫:“你呢?你能看到什么?”
此时我已不能用“啊?”这个词就你能表达。于是仔细想了一下,我说:“什么?”
十三岁那年,我觉得自己已经成熟,于是决定与齐琅化敌为友。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齐琅听,齐琅终于将脸从书中移开,望着我,挑了挑眉,没有反对。
此后我们一起背着师父做了几件事。
比如趁师傅午睡,我偷偷溜进厨房将师傅的下酒蚕豆偷了出来,然后跑到后山的大枣树下与齐琅汇合。
我说:“为什么苦力总是我来做?”
齐琅嗯了一声,“哦,也不为什么,”将一颗剥了皮的蚕豆顺手扔进嘴里,“就是你见过皇子会自己去偷蚕豆?”
我坐在树下愤愤不平,“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公主?”
齐琅眯着眼盯了我半响,然后塞了颗蚕豆给我。
我说:“啊?”
齐琅说:“拿去试试,把它垫被子下,你要是一夜都没睡着,估计你真就是公主。”
这主意甚好,于是我心花怒放地去试了。
第二天,齐琅问我:“如何?”
我说:“哈哈哈果真没睡着,哈哈哈哈原来我居然是公主。”
齐琅诧异:“那蚕豆呢?"
我说:“不知道,我太兴奋了,一夜都没合眼。”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用一种略带怜悯的表情望着我,他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啊,阿凝,其实公主是用来和亲的。”
这一度令我觉得,其实我与齐琅很有差距。
十四岁那年,齐琅从未蒙面的爹,也就是现任齐国君王派了人来天兽山接回齐琅。此时天兽山已经平静了很久,因此这件事令我觉得很兴奋。
于是我跑去问师父。
我说:“师父,齐琅是不是要下山了?‘
师父闭着眼“嗯“了一声。
这情不自禁地令我心跳加速,于是,我憋了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继续问:“那阿凝呢?阿凝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此时师父眼已睁开,然后他说:“除非我死。”
于是我顺口问出:“那师父您什么时候死呢?”
师父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我:“你,你,你个白狼眼!”
我“啊?”了一声,过了会等反应过来之后我又补了句:“师父,那叫白眼狼。”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我被师父罚跪一夜。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夜间地板冷的特别。而我已随机换了无数姿势依旧不能保持双腿不酸。
正当我内心痛苦万分时,门“吱”地一声被推开,然后我便看见齐琅抱了床薄被走了过来。
这真令我万分感激。
齐琅将被子扔给我,找了个显眼的地方操手站着。
他说:“记住了,这份恩情以后是要还的。”
我第一反应就是将被子扔他脸上,可由于一下子没把握好度,当齐琅侧身躲开的时候,被子直接顺着正对的窗子飞了出去。
此时齐琅已找了个舒适的靠椅躺了上去。
他说:“阿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一直以来有个很不好的习惯?”
我说:“什么?严重吗?”
齐琅说:“噢,也不严重,就是你一变的激动就喜欢扔东西。”
我说:“啊?有吗?”
齐琅说:“有的,还有你扔的一般都是别人的东西。”
我说:“因为那样我就不用去捡了,哈哈哈哈哈。”
然后齐琅说:“噢,难道你没发现吗?我刚抱的被子是从你床上拿的。”
…………
阿琅孑然而立,衣袂飘飘,残阳下,有种说不出的凄迷。
我安慰他:“你不用太想念我,等我有空了就去看你。”
阿琅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于是我问师傅:“师傅你说呢?”
师傅说:“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我说:“啊?”
阿琅的表情已濒临奔溃,于是我继续安慰:“师傅刚才和我们不在一个轨道上,因此你不用介意。”
阿琅的表情瞬时恢复如常,刚才的凄迷转瞬即逝地如此之快,令我委实没有感想。
阿琅说:“你刚才的话已足够大逆不道,待我离去,一切好自为之。”
我说:“啊?”
此时阿琅的表情已算得上愉悦,这令我忆起此人有种变态的嗜好,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回头望见师傅磨刀霍霍瞪着我的表情,我哀怨一声,转身奔回山上。
齐琅离去后的第三天,师父问我:“阿凝,你已看了如此多的书,这其中有没有你最喜欢的?”
我想了一下,回答说:“没有。”
师父“哦”了一声,又问:“那有没有你最讨厌的?”
我说:“有的。”
师父问:“什么?”
我说:“我最讨厌写字了,尤其是练毛笔字,因为那让我觉得很难搞。”
师父沉默片刻,说:“阿凝,你自小看的书便庞杂凌乱,这样会容易导致你变得很浮。”
我顶嘴:“我哪里浮了?”
师父说:“不浮的话,就去将《三字经》抄上一百遍。”
我立马闭嘴。
师父说:“为师从今天起准备教你精通一专业,既然你没有特别喜欢的,那么为师就教你学医吧。”
我问:“为什么是医呢?”
师父想了一下,说:“因为山下看病普遍很贵。”
一月后的一天,当我在书房被师父强迫抄医书时,忽然有只鸽子从窗户飞了进来,并且落在我面前的书桌上。
这令我顿觉兴奋,于是情不自禁的冲着师父说:“师父,今晚我们可以炖乳鸽了。”
师父说:“难道你就没发现那是信鸽?”
我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信鸽,于是顿感失望。
师父又说:“该是阿琅来的信。”
抽出信打开,果然是齐琅来的信。
信中说:“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下面留下大段空白。
我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蘸了墨汁随手挥就:“思汝甚已,汝安否?”
抬头问师父:“师父,这样写行吗?”
师父看了信,又望了我一眼:“你还可以再虚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