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意醉，绮罗生香》潇湘夫人

15、神秘战约

　　小小一间破庙，庭前杂草丛生，里面布幡破旧，神像落满灰尘，供桌前地面上有些焦枯的柴炭，是生过火的痕迹，看来经常有路人借宿在这里。

　　“诸位神仙，”绮罗生站在门口像模像样地朝里面作礼，“路过打扰，勿怪，勿怪。”

　　意琦行却扫视四周，一掌放倒门板，铺到供桌前的地上。

　　“哈。”绮罗生也不客气了，走进去用折扇扇去门板上的尘灰，两人并肩坐着休息。

　　天色越来越暗，没多久就听见外面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打得庙顶“噼啪”作响，好在庙墙虽破，却不至于漏雨。

　　意琦行看着门外雨幕道：“这雨一时半刻不会停，你先睡吧。”

　　昨夜一场刀决，又因一留衣的事耽误睡眠，绮罗生之前还好，此刻听着雨声顿感一股困意袭来，于是“嗯”了声，往后倚在供桌边沿，慢慢地合上紫眸。

　　地方简陋，终归睡不太好，桌沿硌得身体很不舒服。

　　朦胧中头再次下滑，却没落空，而是被一物接住了。

　　比供桌软很多，摩擦之际能感到衣料上的细纹，还有发丝拂在脸旁。

　　心知那是什么，绮罗生本能地要抬头道歉，无奈实在倦极，且这舒适的感觉太令人不舍，一时竟任由他去，沉沉入梦了。

　　不知何时，雨声变小。

　　绮罗生醒来，发现自己仍是倚在供桌边，只不过颈间垫着衣物，一件白底黑边的外袍覆在身上。

　　面前火光闪闪，澡雪剑倒插在地上，旁边一道人影正在低头生火。

　　门外天已全黑了，火光映照侧脸，挺直的鼻梁更加突出，银灰色长发顺直有光。半袖外袍已经不在，身上里袍仍是白色带深色襟边，质地柔软，宽袖口柔软的白缎直拖到地上，浅色腰带上系着深色绳扣，加上三重黑边的蔽膝，层次依旧分明，严谨不减。

　　他显然没干过这种事，有点手忙脚乱，银眉紧皱，薄唇紧抿，本来就不够温和的表情更加不耐，鬓边清楚地挂着一滴汗。

　　绮罗生拉拉身上那件外袍，既是温暖又想笑。

　　“你醒了。”意琦行已察觉，神情瞬间恢复严肃。

　　绮罗生见状忍俊不禁，掀开外袍坐直身：“难得看见大剑宿不穿外衣，原来还是这副形象，令人失望。”

　　意琦行没计较他的取笑，一脸淡定地坐回他身旁：“天黑不宜赶路，吾已生好火了。”

　　“是因为不想叫醒我，才耽误赶路吧，”绮罗生将外袍还给他，“累得剑宿亲自动手生火，还污了这张俊容。”

　　“嗯？”意琦行这才察觉了什么，忙低头去擦。

　　“用这个吧。”绮罗生制止他，从怀里取出块丝巾，自然而然地替他擦拭脸上的烟灰。

　　唇角弯弯，笑语盈盈，洁白的丝巾散发着清香，动作更加轻柔。

　　意琦行一僵，目光斜斜地盯着脸上那只手。

　　绮罗生擦着擦着也发现不对，见他这样，顿时醒悟过来，一时竟心乱如麻，手上动作随之僵住。

　　骤然，意琦行一掌推开他！

　　“谁！”蓝眸中温柔收尽，目光冰冷凌厉，浑身剑意杀气爆发。澡雪剑闻风而动，在半空飞旋，迎向袭来的暗器。

　　碰撞声里，一柄小剑落地，钉着一张写着字的白纸。

　　绮罗生惊醒过来，立即看向门口。

　　夜色深深，不见任何异常。

　　意琦行只是到门外看了看，没有追，想来那人早已去远。刚才古怪的气氛倒是因此缓和下来了，绮罗生暗暗松了口气，走过去拾起白纸。

　　“亥初，折柳坡，柳成荫恭候江山快手。”

　　绮罗生念出这几个字，有点惊讶，当年初入刀道就听说柳成荫之名，他是柳叶渡阁主，所使是柳叶小飞刀，在武林中也很有名，柳叶渡就在附近，算是本地势力，想来自己昨晚挑战断魂一斩孟无常，被他们盯上了。

　　绮罗生决心证刀道，对这种事早有准备，当下将信一扬，化作灰烬。

　　意琦行不悦地道：“外面还在下雨。”

　　“对方既然冒雨送战书，吾又何妨冒雨赴战？”绮罗生坐下，从包袱里取出画笔等物，对方既言明要找江山快手，他自然也要以江山快手之姿应战。

　　知道他的决心，意琦行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看他化装。

　　雪发盘起，红巾比火光更艳。面前并无镜匣，一笔一划落下，毫无错处，大朵红牡丹花在玉面上盛开，墨叶片片精神。

　　白色金纹宽袍褪下，换上束腰轻装与红白绣花腰带，绮罗生拔出江山艳刀，仔细地用白绸擦净刀身，然后站起身朝门外走。

　　意琦行看着他的背影，沉默。

　　绮罗生走了几步，忽然回身叹息：“本想请剑宿助阵，但雨未停，绮罗生实在不敢让剑宿冒雨……”

　　“无妨，”意琦行立即跟上来，“吾与你同去。”

　　“那咱们走吧。”绮罗生收起艳刀，垂眸掩去笑意。

　　折柳坡距离此地尚有数十里路程，正好是预定的路线也要经过那里，亥时已近，好在雨越来越小，两人并不耽搁，直接施展轻功过去。

　　沐雨疾行，踏叶无声。

　　肩并着肩，同起同落，连速度快慢都几乎完全一致，这种无言的默契未免太不可思议，绮罗生惊讶无比，借着花面的掩饰斜眸看去。

　　夜色不能完全影响习武之人的视觉，身边人表情依旧那么专注，肩头银色发丝在雨中显得有点湿润，根根带着硬度，与他的人一样。

　　“兄弟，你在看什么？”

　　绮罗生忙收回目光道：“没，剑宿冒雨陪吾赴战，吾正感动，又担心这雨会越来越大，要是将大剑宿浇成落汤剑宿，吾过意不去啊。”

　　经常被他开玩笑，意琦行竟也学会了应付，气定神闲地道：“哈，看来吾要先去找一把伞，这样就可以尽情欣赏你雨中战斗的风采了。”

　　绮罗生闻言一愣，低声笑了：“这么说，吾必须好好表现，不能让你失望。”

　　耳边笑声轻柔愉悦，意琦行心头一动，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前方出现一物，将两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一棵树独立林边，半边枝叶被削成了奇怪的形状，在夜色中显得十分醒目。

　　“是一留衣！”两人同时停下来，绮罗生仔细观察那树几眼，放了心，“没事，只是他想立即与我们见面，在西去二十里外的息风渊。”

　　意琦行道：“既然无事，何须见面？”

　　绮罗生想了想道：“也许日吹烟已被他劝转。”

　　意琦行低哼道：“如此最好。”

　　绮罗生知道他重视七修之义，道：“那咱们快赶过去吧。”

　　意琦行道：“你还有战约。”

　　“一次而已，先去见一留衣重要。”

　　“但你期待今日已久。”

　　有心挥刀天下，绮罗生正当豪情万丈之时，的确不想放弃这场刀决，何况江山快手初入江湖，第一次收到挑战，不应，传出去便是畏缩，刚才只是故意装作不在意，谁知被他看出来，绮罗生顿时沉默了。

　　意琦行道：“既然不是急事，还是先陪你赴战吧，只是多等片刻，一留衣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绮罗生摇头：“折柳坡与息风渊之间相距甚远，事关内外七修之义，你不能为吾耽搁。”

　　意琦行道：“但是放弃这场刀决，对你而言太可惜。”

　　比起其他人，柳成荫是个更有价值的对手，打败他定可扬名，这倒不是绮罗生重名声，而是武林中默认的规矩，强者才有资格挑战强者，一战扬名，才能更快地获得挑战强者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的确可惜。

　　绮罗生犹豫了下，作决定：“先去见一留衣，至于刀决……”

　　“不用说了，”意琦行断然道，“如此机会不容错过，先赴战。”

　　知道他固执，绮罗生连忙阻止：“连夜约见，也许一留衣遇到什么困难，也许日吹烟有意改正却受到外七修其他的人阻碍，不可掉以轻心。”

　　这番分析有几分道理，意琦行闻言也迟疑了。

　　绮罗生想了想道：“吾有办法，咱们各自行动，你去见一留衣，吾去赴战，在前面城门口会合。”

　　“但……”

　　“柳叶渡名声不差，你不用担心，”绮罗生道，“吾记得你的威胁，一定安全地回来见你。”

　　他这么说，意琦行便打消顾虑，这的确是最妥当的办法，绮罗生是刀道难得一见的天才，进境之快远超旁人，就算今夜不能出色地发挥，也足以败当世高手了。于是意琦行点头：“你先去，吾见过一留衣，马上就赶来。”停了停又道，“至于一留衣那边，吾会解释，你不用顾虑。”

　　绮罗生“嗯”了声：“我先走了。”

　　两人就此分道，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枝叶间，意琦行才转身赶往息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