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梧桐》梦舒

12、第 12 章

　　三月初春，刚过元宵没几天，又是一年开学季。
　　安岁在老家收拾好行李，同母亲告别，又再一次踏上了回沈宅的旅途。
　　沈迟叙知道安岁今天回来，老早就呆呆地站在院里面来回踱步了好几回。
　　从上午踱步到正午，沈迟叙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来回，他干脆进院里搬来了一个躺椅，将藤椅放在梧桐树阴下，躺上面等着安岁进门，只是不知是初春的天气太晴朗还是正午的瞌睡虫作祟，沈迟叙不知不觉地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听见了一声汽车的鸣笛，吴管家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走上前拍了拍少爷的肩膀，大喊了一声：“少爷，安岁回来啦！”
　　沈迟叙被这一声惊呼彻底抖醒，他悻悻然地睁开眼，随后掏了掏耳朵，皱着眉，说道：“快被你吓傻了。”
　　吴管家一时之间没控制住音量，这时候便讪笑了一声：“抱歉啊，少爷，我只是有点太激动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儿回来了呢。”沈迟叙撇了撇嘴，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说道。
　　“不敢不敢。”吴管家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双手交叠地放在身前，小声地说道：“是您媳妇儿，您媳妇。”
　　沈迟叙哼笑了一声，知道这管家是在开玩笑，但这玩笑实在是开到人心坎上去了，便也不再跟他继续耍嘴皮子。
　　他一阵风儿似的冲出院门，在停下的汽车前等人下车，见安岁将脚踏在地上，他又大喊了一声，一把冲了过去：“安岁！”
　　安岁瞄准了我的眼神，见他跑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张开了双臂，将沈迟叙揽在了怀里。
　　这是他们年后的第一个拥抱，由于两人的身高差，安岁像似躺在了沈迟叙的怀里，隔了好一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迟叙，好久不见。新年快乐啊！”
　　“你还好意思笑着说新年快乐！”沈迟叙扒拉了一下安岁头顶的秀发，仰着脖子居高临下地瞅了一眼对方，带着一丝秋后算账的语气说道：“说好了元宵之后就回来，这离元宵都过去多少天了！你才知道回来啊。”
　　安岁没有说话，依旧是温和地笑了笑，他悄悄地睁着那双眼睛，透过梧桐树上撒下的斑驳光影看着沈迟叙，“抱歉，我晚回了几天，家里还有点儿事没处理完，这才晚出发了几天。”
　　说完，他又扒拉了一下沈迟叙的袖口，似乎是在撒娇示弱。
　　沈迟叙哪里吃得住这一套，见安岁这般姿态，立刻就软下了语气：“东西多吗？我来帮你拿吧。”
　　“不多不多。”安岁摆了摆手，又指了下汽车的后备箱，说道：“就两个小皮箱，还有一个书包。其他的都让你那天给带回来了。”
　　沈迟叙“嗯”了一声，走上去去拿那两个小皮箱，但早已被眼里有活儿的吴管家给先捷足先登了，没办法他只好接过安岁身上的那个书包，然后说了句：“你寒假作业被我带回来了，就放在我卧室的桌子上。”
　　安岁小声地“哦”了一声，随后没在说话。
　　沈迟叙误以为他这是怕自己抄袭他的寒假作业，连忙解释道：“我寒假作业可是自己写的哈，把你的作业放我房间也只是怕弄丢了不好找而已。”
　　安岁笑了笑，“知道了，下个学期就高三了，你功课也得紧着点。”
　　“知道啦，安老师。”沈迟叙的目光在安岁身上游走，他单肩背着安岁的书包，拉着人往里面走，一边说着：“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再说了，我这学期期末考成绩不是提升了三百名名吗？”沈迟叙一手揽着安岁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可多亏了你啊，不然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可是你的进步空间本来就很大啊。”安岁动作一顿，偏头看着沈迟叙，毫无保留地说道：“不过是从年级倒数前进到了年级前三百名而已”

　　沈迟叙一时无语凝噎:“……”

　　他倒不是因为自己进步了而感到多高兴，只是想借这个契机称赞一下安岁的辅导效果。

　　见沈迟叙不说话，一脸无奈的表情，安岁愣了愣，随后仰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沈、迟叙，是我刚刚说话扎心了吗？”
　　“扎，太扎了。”沈迟叙握着胸口，一脸痞笑地演着：“简直像是在直戳我肺管子。”
　　安岁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直接拍了拍他的胸前，“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两人回到房间，安岁正在角落里面用纸箱子将高三之前的书全部整理出来，随后堆到了卧室的一角，沈迟叙则躺在安岁的床上，这是他过完年趁安岁回了老家，刻意给安岁换了一副全新的床垫和被套。
　　见安岁收拾完，他侧身躺着，拍了拍一旁，又对着安岁勾了勾手指，招呼道：“忙完了么？忙完了就过来躺会儿。”
　　安岁还没躺上去，自然不知道床垫换了，但见床上的被套已然换了一副全新的面孔，便问道：“这、床单是你给我换的吗？”

　　这床单的正面是浅绿色，盖着的那一面是奶黄色，沈迟叙是照着上一世安岁喜欢的风格换的。

　　沈迟叙“嗯”了一声，淡淡说道：“你快上来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话落，安岁脱下鞋往上面一躺，沈迟叙掀开被子睡在床的另一头，侧着身子面对着他，又用穿着白袜子的脚去勾了勾安岁的脚，问道：“怎么样，舒服吗？”
　　安岁躲开，将脚挪开了一瞬，“别碰啊，我刚脱了袜子，那袜子脏，这两天在火车上都没洗……”

　　“没事儿，我不嫌弃。”沈迟叙也脱了自己的白袜，笑着将脚挪过去，蹭了蹭安岁的脚，说道：“你脚怎么这么凉？”

　　说完，他上身微微支起，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了一小节，浅绿色的开口处像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似的，里面灌满了冷风。

　　沈迟叙朝安岁张开双臂，笑着说道：“沈迟叙的怀抱可是很暖和的，要不要进来试试啊？”
　　——

　　安岁看着沈迟叙的动作，目光定格在了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上，他似乎停顿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后才慢慢地钻进来。
　　“沈迟叙。”
　　“嗯？”
　　“你会不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啊？”
　　“当然会啊。”沈迟叙将自己这头的被子又扯了一些过去，盖在了安岁身上，还不禁帮他拉高了些，“每个人都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呀，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你会做那种和现实完全相反的梦吗？”安岁靠在他的怀里，一反常态地问道。
　　“怎么个完全相反啊？”沈迟叙觉得今天的安岁有些怪怪的，像似隔着一层灰蒙蒙的水雾，他将手揽在了对方的腰上，像似为了确认此刻在自己面前的这人是真实的人。
　　“就比如过去和现在的对立。”安岁两眼放空，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地说着：“幻想和现实的对立。”
　　“你说得都是好抽象的东西。”沈迟叙望着安岁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可以举个实例吗？安老师？”
　　“实例？”
　　“对，比如说过去和现在的对立具体是什么？”
　　安岁想了想，看着沈迟叙的眼睛：“比如过去你总欺负我，而我总梦见一些你对我特别特别好的画面。”
　　沈迟叙有些好奇，也有些疑惑地问他道：“特别好？”
　　“嗯。”
　　“有多特别？又有多好啊？”沈迟叙实在好奇安岁梦里的那种好究竟是何种样子的好。
　　“就、好像超过了……”他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想要用什么次去形容，“朋友的范围。”
　　“那你指的是我对你的好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好啊？”沈迟叙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直白地又问了一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好吗？”
　　“……”安岁红着脸，没有回他。
　　隔了好一会儿，安岁才怯生生地说来一句：“不、也不是。”
　　“那有我现在这样对你好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感觉不一样了。”
　　“那就别想了。”沈迟叙摸了摸安岁的头顶，他可太明白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有多折磨人了，“反正也只是个梦，我们只要专注当下就好了。”
　　“嗯嗯。”安岁很认同沈迟叙的这番说法，他也是纠结了很久才算是找到了现实和梦境的平衡，这种专注当下的洗脑方式可以让他感到更加的踏实平静。
　　这话题刚过去，两人躺了一会儿，沈迟叙问安岁：“一会儿想吃什么？”
　　“嗯……”安岁似是在思考，可脑海中并没有想到具体的食物，只说了句：“都可以吧。”
　　“那你要不要尝尝我做的长寿面？”
　　“长寿面？”安岁听后，瞬间来了精神，他倚靠在长长的真丝枕头上，顺着浅绿色柔软的被子下抬眼看向沈迟叙，忍不住有些惊讶道：“你还会做长寿面？”
　　“当然。”沈迟叙看着安岁眼里闪烁着的那一点儿亮光，无奈地笑了笑，口中不经意发出一声叹息：“过完年刚学的，还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成功。”
　　“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学做长寿面啊？”安岁见沈迟叙撑着身子，静静地看着他，他也忍不住想要从被窝里面爬起来，“是有人要过生日吗？”
　　沈迟叙没说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安岁扣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好像三月七号就是自己的生日，而今天已经五号了。
　　安岁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但还是耐不住好奇有点儿小声地问道：“是因为我的生日快到了，是吗？”
　　沈迟叙低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安岁的发顶，用那一丝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道：“笨蛋，你说呢？”
　　——
　　三月七号那天星期五，也正是开学的第二天，安岁和沈迟叙约好了放学一起走，这已经是两人坚持了小半年的约定。
　　这一整天天气阴沉沉的，像似有大雨要下，但终究没有看到雨滴落下。
　　直到两人走到家门口，豆大的像雨滴倾盆而下，沈迟叙拉过安岁的手直接将人牵到了小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躲雨，彼时的梧桐树褪去了凛冬的枯枝败叶，在慢慢地冒出嫩嫩的绿芽。
　　安岁抽回手，从包里拿出一小块儿淡蓝色手帕，叠成小方块儿，在拨开沈迟叙的额前的碎发，踮起脚尖为他擦了擦被雨滴打湿发尾的头发。
　　刚擦完，正打算收回手，却被沈迟叙按住了手，安岁气还没有喘匀，抬头却见沈迟叙眼眸深邃地望着他说道：“安岁，十七岁了，生日快乐！”
　　气氛静默了一瞬，安岁只觉得自己心跳砰砰地跳得极快，刚想说一声谢谢，吴管家从宅子里打着伞出来接应他们两了。
　　两人并肩撑着伞，走上楼，沈迟叙在安岁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今晚晚自习，我们请假吧。”
　　“嗯？”安岁似乎有些纠结，觉得这样做好像不太合适。
　　但看着沈迟叙那充满期翼的眼神，他有些不忍心拒绝，觉得请一个晚自习的时间，也并不会落下多少功课，于是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沈迟叙见他同意了，立马跑去告诉吴管家让他给学校的老师打电话，当然不是给沈迟叙的班主任打，而是安岁的班主任。

　　安排好一些事宜之后，沈迟叙又将安岁拉回自己的房间，打算在锁好门前吩咐道：“好了，你先在我房间里面写作业，不许往外看，我要给你准备个惊喜。”
　　“你现在都告诉我了。”安岁掩着嘴唇，扒着门框探出个脑袋，有些忍俊不禁地笑道：“这算哪门子惊喜啊？”
　　“给你一个有准备但又意想不到的惊喜。”沈迟叙摸了摸安岁的脑袋，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哄道：“好了，你先去写作业，我要锁门了，一会儿放你出来。”
　　安岁笑了笑，见沈迟叙朝自己挥了挥手，也挥着手回应，随后他关上了房门，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