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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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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晴敏。
她显然是累极了,就这么趴在坚硬的床沿睡着了。晨曦柔和地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原本白皙细腻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昨夜哭泣的痕迹和担忧的憔悴。她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榻边,距离他未受伤的右手很近。
崔承野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只是这样看着。看着她困倦瞌睡的模样,看着她眼底的青黑,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名状的柔软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浸润着他素来冷硬的心田。这感觉陌生而汹涌,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崔铭端着盛有清粥小菜和汤药的托盘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崔承野醒了,眼中顿时露出惊喜,刚要开口:“将军,您醒……”
“嘘——”崔承野几乎是立刻抬起未受伤的右手,竖指于唇边,示意他噤声,目光再次落回江晴敏身上,带着明显的维护。
然而,已经晚了。江晴敏本就睡得不安稳,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猛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茫,待看清崔承野正看着她时,她瞬间完全清醒,立刻凑上前,急切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背后还疼得厉害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担忧。
崔承野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心底那片柔软愈发扩大,他微微摇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无事,一点小伤。”
江晴敏却不信,她仔细端详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隐忍的痕迹。她小心翼翼地扶他稍微侧身,准备喂他喝药。当药碗凑近他唇边,他因吞咽动作不可避免地牵动背后伤口时,尽管极力克制,喉间还是溢出一声极轻极压抑的闷哼。
江晴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疼成这样,还说是小伤……嘴硬!
此时崔承野的情况看起来稳定不少,她才忽然想起,这种程度的烧伤清创和后续换药,在现代是必定会使用麻醉或强效止痛药物的。而这里……她之前似乎从未听大夫提起过有类似功效的药。
也是她急糊涂了。
她不动声色地喂他喝完药,又伺候他用了些清淡的早膳。许是药力发作,加上失血和疼痛的消耗,崔承野很快又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见他呼吸逐渐平稳,江晴敏轻轻为他掖好被角,转身对崔铭低声道:“崔将军,劳烦你先照看一会儿,我有些事要去寻大夫问问。”
她找到正在偏房整理药材的老军医,直接问道:“大夫,世子伤口疼痛难忍,不知可有……能缓解剧痛的药物?比如让人暂时感觉不到疼痛的麻药,或是镇痛的方子?”
老军医捋着胡须,无奈摇头:“姑娘,老夫行医数十载,所用止痛之法,无非是些活血化瘀、安神定痛的汤剂,或是以银针镇痛,效果有限。至于姑娘所说,能让人暂时失去知觉的‘麻药’……老夫……惭愧,闻所未闻。”
江晴敏的心沉了沉,但她知道一些草药具有麻醉或镇痛效果,,虽然风险极大,但若能找到合适的配伍和剂量……
“大夫,可否将您手边所有可能具有麻痹、镇痛效果的药材,比如曼陀罗、川乌等,无论毒性大小,都取一些给我看看?我们……或许可以一起试试。”
老军医起初大惊,但在江晴敏坚定而恳切的目光下,又想到将军的痛楚,最终点了点头。
另一边他还是找到了崔铭,汇报了江晴敏额请求,崔铭对江晴敏还是很信任的,只吩咐老军医配合行事。
接下来的半天,江晴敏几乎泡在了临时充作药房的小屋里。她让亲卫寻来了几种可能的药材,与老军医一起,对照着有限的医书,小心翼翼地尝试配伍。为了确保安全,她甚至不顾老军医的阻拦,亲自用极小的剂量在自己手臂上尝试涂抹,感受其麻痹效果和持续时间,仔细记录下每一种反应。
“姑娘,这……这太危险了!”老军医看着她手臂上因试药而出现的红疹和麻木感,心惊肉跳。
“总要有人试过,才知道是否可用,用量几何。”江晴敏语气平静,眼神却异常明亮,“世子那边可等不了那么久。”
最终,他们谨慎地选定了一个以曼陀罗花为主,辅以其他几味草药,经过反复调整稀释的方子,制成了外用的药膏和少量内服的汤剂。
当日下午,老军医在给崔承野换药时,小心翼翼地涂抹上了新制的麻药膏。果然,原本因触碰伤口而必然带来的剧痛减轻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迟钝的麻木感。就连内服的那一小碗汤药,也让他感觉昏沉欲睡,痛楚似乎被隔绝在了意识之外。
崔承野昏沉间感到那折磨人的锐痛骤然缓解,不由得精神一松,意识模糊前,他强撑着问了一句:“此药……为何之前不用?”
老军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感慨地回道:“将军,此乃江姑娘翻阅古籍,与老夫一同琢磨出来的新方。姑娘为了试出安全的剂量,亲自尝药试药,手臂都肿了一片……真是用心良苦啊。”
崔承野闻言,昏沉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将那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了心底。
接下来的两日,江晴敏与崔铭轮换着守在崔承野床边。有麻药的辅助,崔承野的疼痛大为缓解,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养神。
是夜,月华如水,透过窗纱静静地流淌进来,将房间照得一片朦胧。
许是白日睡得久了,崔承野在半夜醒来,麻药的效力尚未完全退去,身体还有些无力,但意识已然清明。他微微侧头,便看到江晴敏又如同前夜一般,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月光温柔地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恬静的睡颜,长睫如蝶翼般栖息,鼻息轻浅。连日来的担忧与劳累,让她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潮,如同月下的海啸,无声却磅礴地席卷了他的心房。是心疼,是感激,是动容,还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冲动,他想要将眼前这个人紧紧拥入怀中、妥善珍藏。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近乎贪婪地,拂过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青丝,然后,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她温热细腻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心中有一片角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化作一池春水,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月光无声,见证着这静谧深夜中,悄然滋长、再难抑制的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