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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涅槃(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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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让他尊严扫地的首映礼现场的。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向前冲,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轰鸣。眼前一片模糊,城市的霓虹灯光扭曲成一片片冰冷而刺眼的光斑,像无数双嘲弄的眼睛。
宋清羽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最脆弱、最不堪的神经末梢。
“谢谢你,这段时间,代替我,陪在沉的身边。”
代替……陪在身边……
原来,他存在的意义,自始至终,都如此清晰而残忍。他不是意外被选中的幸运儿,不是靳沉一时兴起的玩物,他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可以被憎恨或怜悯的个体。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用于“临时填充”某个位置的“替代品”。而那个位置的正主,一直知情,甚至可能……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默许并观看着这场由靳沉主导、他温凡被迫参演的荒唐戏剧。
那他在别墅里那些小心翼翼的模仿,那些深夜独自咀嚼的屈辱和迷茫,那些因靳沉偶尔流露的、难以捉摸的关切而产生的、连自己都唾弃的心动涟漪……算什么呢?一场自导自演的、供人观赏的笑话吗?
还有靳沉……那个男人,看着他模仿宋清羽,看着他挣扎痛苦,看着他一点点沦陷又强迫自己清醒,是不是也像在观看一场有趣的实验?看着他这个“赝品”试图染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是觉得格外有成就感?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体内奔涌、灼烧,几乎要将他从内而外焚成灰烬。与之相伴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和心碎。原来,他所以为的、自己拼命挣脱的牢笼,其丑陋和冰冷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
他跑不动了,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发出嘶哑的痛鸣,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气。他扶住路边冰冷的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狼狈地砸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周围有路人投来异样和好奇的目光,偶尔有车辆减速,但很快又漠然驶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里,一个深夜在街头崩溃的年轻人,并不算什么稀奇景象。
温凡不在乎。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世界在他周围轰然倒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司机探出头,带着些微的不耐和警惕:“喂,走不走啊?”
温凡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那辆出租车,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拉开车门,几乎是摔了进去,报出林小川家的地址后,便蜷缩在后座,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没再多问,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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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礼现场,在温凡逃离后,陷入了一片混乱和诡异的寂静。
媒体的长枪短炮依旧对准着留在原地的靳沉和宋清羽,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着这两位风云人物脸上罕见的、堪称难看的表情。记者们兴奋地交头接耳,试图拼凑出刚才那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足以引爆舆论的惊天大瓜。
张导脸色铁青,他大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心中既愤怒又无奈。他愤怒于靳沉和宋清羽的不请自来和不合时宜,毁了他心血之作最重要的时刻,也毁了温凡这个他看好的年轻人;他无奈于资本的力量和这些人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他无法当场发作。
林小川和其他几个剧组人员焦急地想要追出去,却被现场的保安和更多闻风而来的媒体堵住了去路。
靳沉站在原地,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温凡消失的出口,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有被宋清羽擅自行动的震怒,有对眼前混乱局面的烦躁,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体验过的、尖锐而陌生的恐慌。
温凡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充满了被彻底背叛后的绝望和恨意,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心上。他从未见过温凡露出那样的表情,哪怕是在他打了他一巴掌,或者强行将他带回别墅的时候。那种眼神,仿佛在说,他们之间,已经彻底完了,连恨都带着一种心死的冰冷。
他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想要抓住那个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消失的身影,想要解释……解释什么?解释宋清羽的话并非他授意?解释他出现在这里并非为了羞辱他?可他自己都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是为了确认温凡离开他后过得很好?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
“沉……”宋清羽脸色苍白,伸手想要再次拉住靳沉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哀求,“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谢谢他……”
“闭嘴!”靳沉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他转过头,目光冰冷如刀,直直地刺向宋清羽,“谁允许你来的?谁允许你跟他说那些话?”
宋清羽被他眼中的寒意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圈瞬间红了,嗫嚅着:“我……我只是……”
靳沉没再看他,也没理会周围那些探究和兴奋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暴戾情绪,对匆匆赶来的助理冷声吩咐:“处理干净这里。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不该出现的报道。”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着与温凡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背影僵硬而决绝。他需要立刻找到温凡,必须立刻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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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凡回到林小川那个狭小的出租屋时,几乎已经脱力。林小川显然也看到了首映礼上的风波,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进屋。
“凡哥!你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宋清羽跟你说了什么?靳沉怎么也来了?”林小川连珠炮似的发问,脸上满是担忧和愤怒。
温凡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干裂而起了皮。他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林小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也不敢再多问,赶紧给他倒了杯热水,又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没事了,凡哥,到家了,没事了。”他笨拙地安慰着。
这一夜,温凡发起了高烧。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彻底击垮了他强撑已久的意志。他时而昏睡,时而惊醒,梦里全是扭曲的画面和尖锐的指责。他仿佛又回到了别墅,靳沉和宋清羽并肩站在一起,冷漠地看着他模仿、看着他出丑;又仿佛回到了首映礼,无数闪光灯和嘲笑声将他淹没……
林小川守了他一夜,几乎没合眼。
第二天,尽管温凡的高烧稍退,但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精气神,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拒绝看手机,拒绝接收任何外界信息。林小川小心翼翼地帮他请了假,推掉了所有后续的宣传安排。
然而,风暴已经掀起,不是躲起来就能平息。
尽管靳沉的助理动用力量压下了大部分主流媒体的报道,但首映礼上那极具戏剧性的一幕,早已被无数现场观众和自媒体用手机记录并传播开来。“替身”、“靳沉”、“宋清羽”、“温凡”、“首映礼冲突”等关键词,以爆炸性的速度席卷了各大社交平台和八卦论坛。
【卧槽!年度大瓜!替身文学照进现实!正主和替身首次同框竟是这种场面!】
【所以温凡真的是靳沉找的替身?宋清羽那话是什么意思?细思极恐啊!】
【看视频温凡好像完全不知情?被正主当面感谢“代替陪伴”,这杀伤力……我要是温凡我得当场崩溃。】
【靳沉居然也去了!他什么表情?感觉他好像也不知道宋清羽会来?】
【贵圈真乱!所以这是金主、白月光、替身之间的三角大戏?温凡实惨!】
【只有我觉得温凡演技真的好吗?《逆光》里完全看不出替身的影子,结果现实比电影还狗血!】
【脱粉了!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为了上位当替身,恶心!】
【楼上滚粗!凡凡也是受害者好吗?他明明靠自己的演技吃饭!】
网络上舆论两极分化,有同情温凡遭遇的,有嘲讽他“活该”、“想攀高枝不成反被辱”的,也有更多人对靳沉和宋清羽之间的关系、以及温凡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充满了猎奇般的探究欲。《逆光》这部电影,以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只是这种关注,带着浓浓的八卦和审视意味,几乎掩盖了电影本身。
这些喧嚣和恶意,如同无形的利刃,穿透墙壁,一下下凌迟着温凡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林小川气得在网上跟人对骂,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第三天,温凡的高烧反复,咳嗽加剧,甚至咳出了血丝。林小川吓坏了,不顾他的反对,强行将他送去了医院。
诊断结果是急性肺炎加重,伴有严重的应激性心理障碍和营养不良,需要立刻住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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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沉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终于在温凡入院后的第二天下午,查到了他的下落。
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温凡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瘦了很多,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手背上打着点滴,整个人像一株失去水分、即将枯萎的植物。
看到靳沉进来,温凡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他身上,但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恨意,甚至没有了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漠然。仿佛靳沉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闯入他空间的陌生人。
这种漠然,比任何激烈的指责和仇恨,都让靳沉感到心惊和……恐慌。
他走到床边,喉咙有些发紧,试图解释:“温凡,那天的事……”
“出去。”
温凡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冷漠。
靳沉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温凡那双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宋清羽的话,不是我授意的。”靳沉艰难地继续解释,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我并不知道他会去,也不知道他会对你说那些……”
“重要吗?”温凡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讽刺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他是知情者,还是参与者,有区别吗?靳先生。”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不再看靳沉,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肮脏。
“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你花钱雇来的、用以填补宋清羽空缺的临时演员。演得好,或许能多得几分‘赏赐’;演得不好,或者像现在这样,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该识趣地滚蛋,不是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现在戏演完了,正主回来了,我这个临时演员也该谢幕退场了。靳先生又何必再来?是觉得这场戏还没看够?还是想看看我这个失败的替身,现在有多狼狈?”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不仅扎在靳沉心上,也仿佛在凌迟温凡自己。他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撕开,用最残酷的语言,陈述着那个他刚刚被迫认清的、残忍的真相。
靳沉被他话语里的绝望和自嘲刺得呼吸一窒。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是的,最初,他找上温凡,的确是因为他那张与宋清羽相似的脸。可后来呢?后来那些不受控制的关注,那些因他而产生的烦躁和怒火,那个失控的吻……又算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
“我……”靳沉第一次感到词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请你离开。”温凡闭上眼,声音疲惫到了极点,“我不想再看到你。永远都不想。”
最后那句话,像最终判决,敲定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靳沉站在原地,看着温凡紧闭双眼、拒绝交流的侧脸,那浓密睫毛下投下的阴影,都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此刻的温凡都听不进去了。他们之间,那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线,被宋清羽和他自己,亲手彻底斩断了。
他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温凡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懊悔,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痛楚。然后,他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病房。
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像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温凡依旧闭着眼,直到确认靳沉已经离开,一直强撑着的身体才彻底松懈下来,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在黑暗和窒息中,无声地、绝望地流泪。为那个愚蠢的、付出了真心的自己,也为这荒唐而残酷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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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凡在医院住了一周。
这一周里,外界关于他的舆论依旧纷纷扰扰,但他仿佛将自己隔绝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不看不听不问。林小川帮他处理了所有外界联系,张导和陈明远都打来过电话,表达了关心,也委婉地提及了舆论对《逆光》票房和口碑的影响——既有负面冲击,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热度。
温凡对此反应平淡。电影如何,似乎已经与他无关了。他现在只想尽快好起来,然后……然后该去哪里,该做什么,他一片茫然。
出院那天,天气难得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带着初冬的暖意。温凡穿着林小川给他买的厚外套,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车水马龙,恍如隔世。
“凡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小川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温凡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处林立的高楼,那里有他曾短暂栖身过的、靳沉的商业帝国。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多了一丝沉淀后的平静:“先离开这里吧。”
他需要离开这个承载了太多痛苦和屈辱记忆的城市,需要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来舔舐伤口,重新找回自己。
他联系了陈明远,正式提出解约。陈明远虽然惋惜《逆光》带来的热度,但也知道温凡目前的状态和与靳沉那边复杂的关系,继续合作风险太大,最终没有过多为难,同意了解约。
温凡用自己拍《逆光》赚到的、扣除违约金后所剩不多的片酬,买了一张前往南方的机票。那里有温暖湿润的空气,有陌生的方言,有看不到尽头的海岸线,或许……也能有一片可以让他暂时遗忘过去、重新呼吸的天空。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具体去向,只给林小川留了一个新的、不记名的电话号码。
临行前,他去电影院,独自一人,看了一场《逆光》。
他坐在漆黑的影厅角落里,看着银幕上那个挣扎、痛苦、却又一次次从泥泞中爬起的林野。那个角色,仿佛是他这几个月人生的缩影,又像是一个预言。林野最终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丝微光,那他呢?
当电影结束,灯光亮起,影厅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时,温凡默默地站起身,压低了帽檐,随着散场的人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带走了对林野这个角色的全部情感,也仿佛将那个曾经陷入迷途、卑微爱过的自己,永远留在了那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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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剂,也是最残酷的见证者。
温凡在南方一个临海的小城住了下来。他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老房子,每天听着海浪声醒来,看着潮汐入睡。他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看电影、整理思绪。他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切断了与过去那个光怪陆离的圈子的大部分联系。
他开始尝试写作,不是剧本,而是一些零散的随笔,记录下海浪的声音,记录下院子里花草的生长,记录下那些在脑海中逐渐沉淀下来的、关于表演、关于人生的碎片化思考。偶尔,他也会去当地的剧院看一些不知名剧团的话剧,或者去电影资料馆看一些老片子。
平静的生活,像温和的海水,慢慢冲刷着内心的创伤。那些尖锐的疼痛逐渐变得迟钝,那些屈辱的记忆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时间的尘埃,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能轻易地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再去刻意回想靳沉,不再去分析宋清羽那句话背后的深意,也不再纠结于自己那场无疾而终、甚至堪称荒唐的“爱情”。他开始明白,有些伤口,不需要强行愈合,只需要与之共存;有些过去,不需要刻意遗忘,只需要学会放下。
他关注的,渐渐只剩下脚下的路,和内心那个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对表演的热爱之火。
期间,林小川会偶尔给他打电话,聊聊彼此的近况,也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比如,《逆光》因为那场风波,票房出乎意料地不错,温凡的表演获得了不少影评人和观众的认可,甚至提名了一个颇具分量的电影节最佳新人奖;比如,靳沉似乎沉寂了一段时间,靳氏集团的业务依旧蒸蒸日上,但关于他的花边新闻几乎绝迹;比如,宋清羽出国休养了,很少再在国内露面……
温凡听着,心情平静,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半年后,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之前合作过的一位老戏骨,一位真正德高望重、远离名利场喧嚣的老艺术家。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温凡写的一些关于表演的随笔,深受触动,邀请他参与一个非营利性的、旨在挖掘和培养真正有潜力演员的 workshop(工作坊),地点就在邻近的一个文化古城。
温凡犹豫了片刻,答应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躲在这个世外桃源。他热爱表演,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他需要重新出发,但这一次,他要用自己的脚,站在坚实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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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坊的生活简单而充实。这里没有耀眼的明星,没有勾心斗角的竞争,只有一群对表演怀着纯粹热忱的年轻人和几位倾囊相授的前辈。温凡隐去了过去的身份,只用一个新的名字和一颗虔诚的心,重新学习、感受、体验。
他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和技巧,回归到表演最本真的状态。他在这里,不再是“像谁的替身”,也不再是“有话题的演员”,他只是温凡,一个渴望在舞台上、在镜头前表达自我的学习者。
他的天赋和悟性,以及那段独特人生经历所赋予他的、对复杂情感的深刻理解,很快就在工作坊中凸显出来。连那位邀请他来的老艺术家都忍不住赞叹,说他是一块被尘埃暂时掩盖的璞玉,如今拭去灰尘,终于开始绽放出属于他自己的、温润而坚韧的光芒。
工作坊结束时,老艺术家将他推荐给了一位正在筹备一部小众文艺片的导演。那部片子预算很低,拍摄条件艰苦,题材冷门,但剧本极好,人物复杂而有深度。
温凡看了剧本,几乎立刻就爱上了那个角色——一个在时代变迁中寻找自我身份认同的、沉默的守灯塔人。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没有煽情的台词,所有的情绪都在细微的眼神和动作里。
他没有任何犹豫,接下了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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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天。
一部名为《灯塔》的小成本文艺片,在几乎零宣传的情况下,悄然登陆了国内几个重要电影节的展映单元。起初,它并未引起太多关注,直到第一批观影的影评人和资深影迷出来,几乎众口一词地用上了“惊艳”、“年度最佳”、“表演教科书”等词汇,它才如同深水炸弹般,在圈内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而影片中那个饰演守塔人的演员,以其极具震撼力的、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表演,征服了所有看过电影的观众。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故事感,将角色的孤独、坚守、迷茫与最终的释然,刻画得入木三分。
当人们好奇地翻看演员表时,才发现那个名字——温凡。
是那个曾经陷入“替身风波”、在《逆光》中表现出色却又骤然消失的温凡!
他回来了。以一种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带着一部足以证明他绝对实力的作品,强势地回归了大众的视野。
这一次,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他的表演本身,集中在了“演员温凡”这个身份上。没有人再提及靳沉,没有人再议论宋清羽,那些曾经加诸在他身上的标签和绯闻,在绝对的专业实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微不足道。
在《灯塔》获得电影节最高奖项的那个夜晚,温凡穿着简单的黑色西装,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比几年前更加清瘦,但眼神却愈发沉静坚定,周身散发着一种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内敛而强大的气场。
他接过沉甸甸的奖杯,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到了坐在角落、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林小川,也看到了那位引他走上这条真正表演之路的老艺术家欣慰的笑容。
他对着话筒,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
“谢谢评委,谢谢导演,谢谢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谢谢这个奖项,对我而言,它不仅是肯定,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期许。”
“曾经,我迷失过,彷徨过,也一度以为,演戏只是为了生存,或者是为了成为别人眼中的某个样子。”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镜头,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也看到了无尽的未来,“但后来我明白,表演,是理解,是共情,是剥开层层外壳,触摸人性最真实、最复杂的角落。它让我有机会,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也找到自己的救赎。”
“这个奖杯,我想献给所有在迷茫中不曾放弃寻找自己的人,献给所有在黑暗中依旧相信光的人。”他顿了顿,举起奖杯,眼神明亮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也献给我自己——献给那个曾经跌倒、曾经破碎,但最终,选择从灰烬中站起来,继续前行的,演员温凡。”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是送给《灯塔》的,更是送给这个完成了惊人蜕变、真正用灵魂在演戏的演员——温凡。
他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中央,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也不再需要依附于谁。他用自己的实力和坚持,为自己加冕,走出了那条独属于他的、布满荆棘却也开满鲜花的道路。
未来,或许还有风雨,但他知道,他已无所畏惧。
因为,他就是光本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