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檐下灯暖 ...

  •   窗外的冷雨是S城早春特有的‘黏腻感’,细密如针尖,打在玻璃上汇成蜿蜒的水痕,像谁用指尖划过的泪痕,玻璃内侧凝着一层薄雾。
      田栩宁和梓渝刚放下行李箱,拉链的金属齿还带着寒气。李哥递来两杯热茶,白瓷杯壁温烫,梓渝指尖刚触到杯把就缩了缩,田栩宁下意识伸手帮他扶了扶杯底,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两片沾了雪的叶子轻轻碰了碰,又飞快分开。
      两人捧着茶杯暖手时,楼梯上传来三阶并作两步的脚步声。三个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最前面的男人穿深灰加绒卫衣,外头套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冲锋衣,牛仔裤裤脚堆在马丁靴上,裤腿里隐约能看到秋裤的松紧边,是程序员穆林。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蓝光映在黑框眼镜片上,连下楼都没抬头。紧随其后的是佳佳,浅粉色羊羔毛外套裹得像颗糯米团子,米白高领毛衣蹭得下巴发红,手里攥着个兔子暖手宝,脸蛋冻得比暖手宝还红,几步就趿拉着厚底马丁靴跑下来。
      夹在中间的是最后一位。浅灰色衬衫配深色休闲裤,外头罩着深卡其色风衣,领口松松搭着条藏青围巾,细框眼镜后的眼睛扫过客厅,带着一种特有的条理感——正是律师贺朝。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穆林刚好撞上他的后背,手机“啪”地贴在卫衣上,穆林嘟囔了句“数据库又崩了”,惹得佳佳“噗嗤”笑出声。
      佳佳一下楼就把暖手宝往沙发扶手上一放,搓着手凑到暖气片边,哈出的白气刚飘到半空就散了:“可算暖和了!外面雨丝儿看着细,打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楼上暖气没开,那冷空气跟魔法攻击一样往我骨头里钻。”她转头看见沙发上的梓渝,眼睛“唰”地亮了,暖手宝都忘了拿,几步跑过来:“梓渝?!真的是你!”
      她的声音带着冻出来的鼻音,尾音却绷得发颤:“你好呀,我是佳佳!高中时候我追过你参加的选秀,你唱《逆光》那期,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半宿——后来备战高考,手机被收了,就再也没见过你……”说到这儿突然卡壳,飞快扫了眼周围,吐了吐舌头,“啊,我是不是太突然了?”
      原本在跟田栩宁说着什么的梓渝闻言一愣,背脊瞬间不易察觉地挺直了一瞬,选秀是他心里的软刺,尤其是“失败”两个字像标签贴在身上,连带着《逆光》这首歌都成了不敢轻易碰的旧伤疤。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温热的茶水透过瓷器传到皮肤上,却没暖透那点骤然升起的紧绷。但应对镜头的本能让他很快牵起嘴角,正要开口说“没事”——
      田栩宁身体微不可察地向梓渝的方向倾了倾,手臂肌肉下意识地绷紧,目光迅速转向梓渝的脸庞,捕捉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只是把自己那杯没动过的茶往梓渝手边推了半寸。
      “哎呀,这孩子,毛毛躁躁的。”王海蓉老师笑起来,声音像刚晒过太阳的棉絮,软和却有分量。她走到佳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人家才刚进门就追着问东问西,先让人家喝口热茶缓缓。”她的目光转向梓渝,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小渝是吧?我看过你跳舞的短视频,肢体挺灵的。”
      梓渝愣了愣,没想到会被提起舞蹈。他原本紧绷的肩膀松了松,嘴角的弧度真切了些:“王老师好,您过奖了。”他看向佳佳,故意眨了眨眼,“《逆光》那期啊……那时候全靠年轻气盛硬撑。”
      “才不会!”佳佳眼睛亮晶晶的,“我存了音频,现在还偶尔翻出来听呢!后来刷到你解约的新闻,我还跟我朋友说‘完了,我的青春结束了’——”她突然捂住嘴,“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说错。”梓渝笑出声,眼角弯起时露出一点少年气,“不过‘结束’谈不上,算是换了条路走。现在签了新公司,团队就三四个人,除了平时打工,有活动我们老板也跟着我到处跑,偶尔接点小活,也算没闲着。”他顿了顿,拿起茶杯抿了口,“以后要是还有机会上台蹦跶,记得来给我加油啊。”
      “一定!”佳佳用力点头,转身就去翻背包,“我带了织围巾的线,等我给你织条应援色的!”
      小贺推了推眼镜,走上前伸出手:“贺朝,律师。”他的手掌干燥温热,握起来不轻不重,“刚听王老师说,你们是艺人?”
      “你好,我现在是名演员。”田栩宁起身回握,声音低而稳,“田栩宁。”他的目光扫过穆林,对方终于收起手机,正盯着他看,眉头微蹙,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代码题。
      “穆林,程序员。”穆林的声音有点闷,大概是卫衣领子卡着下巴,“看过你演的《迷雾追踪》,周警官。”
      田栩宁微怔:“你也看那部?”
      “我女朋友追剧,我被迫陪看。”穆林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她说你追嫌犯那段,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大金毛,跑得歪歪扭扭还非要往前冲。”
      田栩宁:“……”他默默把刚端起来的茶杯又放回茶几上。那部剧里他演的实习警察确实热血过头,有场追车戏他紧张得同手同脚,后期剪辑时被导演调侃“像在跳踢踏舞”。就在几个人完成第一面的相互认识时,王海蓉老师又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盘刚洗好的草莓,用牙签插着,往茶几上一放:“来,吃点水果。李哥去厨房炖排骨了,说要给咱们接风,尝尝他大厨的手艺。”
      李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锅铲碰撞的叮当声:“小贺、穆林,你们行李放二楼了?你们带小田和小渝去楼上看看房间,二楼最西边那间就我跟周凯一起好了,他刚刚给我说送完最后一单就到,这雨不大但是还挺密,电动车骑得慢。”
      李哥今年46岁,围着深蓝色围裙,袖口磨出毛边,手上沾着面粉——刚才大概在揉面。他探出头来,憨厚地笑:“你们几个年轻人先聊,我这儿汤已经在锅里炖着了,给你们准备点主食,等周凯回来了再炒几个菜,就齐活了。”
      “不急的李哥,我和梓渝刚来,先跟大家熟悉熟悉。房间...我们睡哪个都行,睡觉前整理一下行李就成。”
      王海蓉老师站在茶几旁,拿起一颗草莓,慢悠悠地说:“也行,正好趁这会儿,我把从导演那里了解到的咱们小屋的规矩说一下。”她的声音不高,却自带气场,连一直摆弄手机的穆林都抬了头。
      “咱们这节目叫《屋檐下的时光》,说白了就是过日子。”王老师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一楼公共区,明天开始早上9点到晚上9点直播,有半分钟延迟,你们要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说漏嘴了,导播会掐掉,想跟观众互动的可以看看弹幕。二楼基本上就是卧室、书房和露台,私密区,没摄像头,但露台风大,晚上别待太久,小心着凉——S城这天气,春捂秋冻,别急着脱厚衣服。”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院子里那片菜园,李哥说过几天要种菠菜和小葱,你们谁有空谁搭把手。还有东边那棵老梅树,这几天该开花了,想看的早点起,花瓣沾了雨才好看。”
      “至于工作,”王老师看向穆林和小贺,“我现在已经是养老模式,偶尔出去活动活动逛逛街,平时都会待在家里,你们要是外出,就提前在我们玄关门口的小板上贴留言条,说下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来不及一起用餐,提前跟我说,我和李哥给你们留饭。栩宁和梓渝...你们的工作内容在官宣之前可能也不方便在镜头前透露,二楼小书房隔音好,你们用。咱们这节目说白了就是凑一块儿过日子,不用刻意找话题,自在点就好。”
      “这么自由?”佳佳眼睛瞪圆了,“我还以为要天天集体劳动呢。”
      “劳动也得看季节啊。”王老师笑了,“这天气,能把自己裹暖和就不错了。等开春了,有的是活儿让你干。”
      说话间,门铃响了。李哥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肯定是周凯!”
      门一开,一股寒气裹着雨星钻进来。门口站着个穿外卖服的男生,帽子和口罩都湿了,头发贴在额头上,手里还拎着个湿透的外卖箱。
      “抱歉抱歉,来晚了!”男生脱下雨衣,身上湿了一片,“刚才送最后一单,在路口摔了一跤,箱子里的汤洒了半盒,跟顾客赔了半天不是。”他抬起头,眼睛很亮,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周凯,送外卖的,25岁。”
      周凯个子不算高,但肩膀很宽,眼睛很亮,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快进来暖暖!不着急,以后还是要安全第一。”李哥拉着他往暖气片边走,“我给你留了碗姜汤。”
      周凯被暖气烘得打了个哆嗦,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梓渝身上,突然“咦”了一声:“你是不是那个……唱《逆光》的梓渝?我前女友特喜欢听,分手那天还单曲循环了一整天。”
      梓渝:“……”他默默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草莓的甜味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那点哭笑不得的无奈。今天是什么“《逆光》纪念日”吗?
      田栩宁看他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藏食的仓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悄悄把果盘往梓渝那边推了推,低声说:“多吃点,甜的能压惊。”
      梓渝转头看他,田栩宁的睫毛很长,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像初春的阳光,不刺眼,却能悄悄暖进人心里。梓渝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又塞了颗草莓进嘴里。
      厨房里,排骨汤在砂锅里咕嘟作响,白色的雾气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带着肉香和姜味飘满客厅。王老师坐在沙发上教佳佳织围巾,线团滚到地上,两人弯腰去捡,头撞在一起,笑作一团。小贺和穆林凑在茶几边看手机,讨论着“程序员脱发能不能申请工伤赔偿”,穆林突然拍桌:“我觉得能!你帮我打官司,赢了我分你一半赔偿金!”
      佳佳一边学着织围巾一边还不忘缠着周凯问外卖员的奇葩订单,周凯比划着说“有人点奶茶备注‘不要糖不要冰不要奶,只要杯子’”,逗得佳佳笑得直不起腰。而沙发角落,田栩宁和梓渝并排坐着,一个慢慢喝着茶,一个小口啃着草莓,偶尔目光在半空相遇,又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移开。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里的暖气越来越足,灯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板上,像一幅慢慢晕开的水墨画。
      “准备开饭喽!”李哥端着汤碗出来,白色的热气喷涌而出,带着排骨汤的浓香味,田栩宁下意识得站起身,准备去帮忙,恰好梓渝也站了起来准备往厨房走去,两人的肩膀轻轻碰在一起,像两棵在寒冬里悄悄靠近的树,枝桠在暖光里慢慢交织。
      屋檐下的灯亮了,雨点击打窗户的声音,锅里咕嘟的声响,还有偶尔响起的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歌。二月末的湿冷还没散去,但这屋里,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汤锅里的热气,一点点暖起来,漫进每个人的心里。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