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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筵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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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岭多雨水,不知公主可还适应?”一顿饭后,寨老已是将林姝玉当作孙女看待,言辞间无不透露出对小辈的关爱。
林姝玉大方答道:“多住几日便习惯了,雨水丰沛倒养人。寨老不必忧心。”
“好好好,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杜铃泽,她要是哪里亏待你,来找我,我给你撑腰!”寨老面色酡红地拍拍胸脯。
杜铃泽笑哄着老头上了回家的牛车,转身为林姝玉撑起油纸伞:“走吧公主?”
林姝玉一脸疑惑:“就这么去?”
“在下给您安排的宅子离此地不过一条街,用不着什么牛车马车。还是说您嫌地上湿滑?那我背你回去。”杜铃泽说着将伞放在一边,辫发往身前拢,后背微弓,双手撑着膝盖,示意林姝玉上来。
林姝玉见状连连摆手:“离得近便走吧,再不走这雨恐怕要下大了。”
“好吧”,杜铃泽很遗憾地耸耸肩,重新撑起油纸伞,“来吧?”
林姝玉走到蒋微伞下,道:“哪有让大小姐为人撑伞的道理,这该蒋微来。大小姐带路吧。”
杜铃泽再想表现都只得作罢。
果真如她所言,绕过几条幽静的小路便到了一座崭新的吊脚楼前。夜色中大致瞧瞧,这是周围最大的一幢,清漆应当是才刷不久,在雨水的覆盖下更显油亮。
“这里的楼梯怎么和刚才的不一样?还有扶手?”林姝玉跟在杜铃泽身后一路打量起这座楼,随口问道。
杜铃泽回身看她:“为你修的,修的细致一点,你住着才舒服,舒服了才不想家。”
林姝玉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说出一句谢谢。
三人一路走到内室,其中赫然安置了一架巨型拔步床,雕镂之精致,结构之复杂让林姝玉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喟叹:有钱。
蒋芸正在床边布置枕头被褥,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头也没回:“公主,我很快就好,这床是真不错,比你在府里的还要精致些许,你睡上去大概更要赖床了。”
眼见蒋芸要抖落出更多糗事,林姝玉急促的咳嗽几声。蒋芸铺着床单还没回头,倚在围廊边的杜铃泽先轻笑一声:“睡呀,睡觉对身体好处多。”
蒋芸转头看见这蓝色倩影,瞥见自家主子窘迫的脸,讪讪道:“巧了么这不是,大小姐好啊哈哈,我去给你们沏壶茶来,你们慢聊。”
她说着便逃之夭夭,蒋微忍不住扶额:“这丫头。”
“小姑娘开朗点好,嫂嫂你说呢?”杜铃泽偏头看林姝玉。
“……”
“怎么突然不说话?不喜欢拔步床吗?但那姑娘方才说——”
“喜欢!”林姝玉脸又红了几分,“这床好得很,你费心了。”
“哦,不费心”,杜铃泽把声音拖得老长,不等林姝玉请她离开,自己便识趣告辞:“喜欢便好,我不打扰嫂嫂了,今夜好眠。”
临出门,她探头补充道:“我就住旁边,有事随时找我!”
杜铃泽走后,林姝玉拉过一把竹椅坐下,把逃走的蒋芸召回来,叩叩木桌:“说说吧,什么情况。”
“公主,她走路真没声儿,我听不出来,下次我一定正脸对着你说话!”蒋芸欲哭无泪。
“啧”,林姝玉无语,“我说我们带来的东西。”
“哦哦”,蒋芸正色,“大小姐派来的人很老实,把东西搬到一楼便走了。她还为我们带来的人安排了住处,离咱们很近。”
“嗯”,林姝玉端详着茶杯上的冰裂纹,“把萧十一给我叫过来。”
“是”,蒋芸领命出门。
不消片刻,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走进内室。
“主子”,他跪地行礼。
“起来说。”
萧十一依言起身立在烛台旁:“经属下查探,南岭王如今深居简出,政事基本由其妹杜铃泽代理。后院如传闻一般,有名分的夫人九位,通房丫头若干……”
“停”,林姝玉打断他,“我对他的后院没兴趣,南岭王是否在病中?”
“这正是属下所疑惑的,根据您的安排,我观察了三日,每日午时会有不同的夫人提着食盒进入南岭王寝室,两刻后又提着食盒出来,除此之外无人进入。属下也无法判断是否在病中。”萧十一抠了抠脑门。
林姝玉眉头蹙起来:“和杜铃泽讲的有出入。另一件事呢?”
“老大在南岭内部并未设镖站,目前离我们最近的在十四里开外的余州。”
“此后向外递个消息也要费一番功夫。”蒋微面色凝重。
蒋芸听到这儿一拍大腿:“没有镖站就建嘛,弄个别的商铺打晃子,咱们不替人押货,专递消息。”
“小芸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林姝玉投来赞许的目光,“我来南岭不只是和亲的,我得做出事业来,姐姐和母后才不至于在长平孤军奋战。”
看着自家公主斗志昂扬,屋子里的人信念也愈加坚定。
萧十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殿下,余州镖站的掌柜让我带给你,说是平阳公主给你的信件。”
林姝玉接过信函,眼中闪过欣喜:“好,那今夜就到这里,你们去歇息吧。”
林姝玉盥洗完毕便挥退所有人,只留一支烛台与她共享来自远方亲人的甜蜜。夜风吹拂,她探身关窗,郑重地抻了几遍信纸才开始细读上面的内容:
卿卿,见字如晤。
从你接到和亲圣旨那一刻我便开始想念,收到这封信时,你大抵已经到了南岭。南岭的春天还早,你记得多穿衣。饭菜或许吃不惯,我给你安排了厨子。若有人欺负你,罢了,不用我提醒,你阴招阳招都能使。
姐姐打心眼儿里舍不得你,但是从小粘着我的奶团子已经长大,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所以姐姐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我得到消息,你二皇兄林珂与南岭不清不楚,有暗通款曲之嫌,若你在南岭有余力,可搜寻书信往来证据,来日交与我。
纸短情长,就此了了。知道你会读很多遍,最后记得焚毁。
如林谨所想,林姝玉翻来覆去读了很多遍。她摩挲着林谨的私印,恋恋不舍地将纸张靠近烛台。火苗慢慢吞噬着信笺,林姝玉嗅到灰烬的气味。
翌日,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林姝玉起了个大早。代价是一直打哈欠。
“殿下,要我说你这是何必”,蒋芸亦是满脸倦色,“昨夜那么晚才歇下,今天多睡会儿又能如何。”
林姝玉从妆奁中挑出一只玉簪为自己簪上:“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时间睡觉。”
“吱呀”,木门被打开,是蒋微进屋传报:“殿下,大小姐求见。”
“我和你们殿下已是相熟好友,下次不必通传。”杜铃泽拎着漆木食盒,跟着蒋微前后脚跨国门槛。
“嫂嫂认床吗?”杜铃泽将东西随手放在桌上,走近端详林姝玉的脸。
“不认。”
“这里”,杜铃泽指了指自己的下眼睑,“珍珠粉都盖不住。”
“我也没想把它盖掉,大小姐管的未免太多。”
杜铃泽直起身:“好吧,嫂嫂用过早膳没有?”
“还在准备”,林姝玉答。
“真巧,我做了油茶,尝尝?”
昨日下马车时林姝玉便深觉自己被戏耍,冰湖那天要是知道阿朱就是杜铃泽,她决不会让人在自己的大氅里窝那么久。
杜铃泽还是以一种极真挚的眼神看她。林姝玉避开她眼睛,算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好吃怎么办?”林姝玉屈尊降贵地坐到小桌旁,打开食盒。
茶香混着油香扑鼻而来,轻松勾起林姝玉的食欲。不过这碗粥状的食物卖相实在不怎么样,刚出现的食欲一时间大打折扣。
杜铃泽看她犹豫不决,徐徐回答方才的问题:“不喜欢吃便给你弄些别的,吐出来我也给你接着,尝过才知道。”
那样有点恶心。林姝玉默默想着。
她拿过勺子,试探性的抿一口。还行,是带着茶香的咸汤。
林姝玉重新舀出半勺固体,的确是尝过才知道,口感比从前吃过的粥丰富,又脆又糯。她抬高左手,竖起大拇指。
杜铃泽看着林姝玉认真品尝食物的样子忍俊不禁:“你们公主一直这么可爱?”
她分明在问蒋微蒋芸,目光却不从林姝玉身上移开半分。
“咳咳”,林姝玉呛了一下,“说什么呢!”
她矜持地捻起锦帕拭净嘴唇:“既然大小姐给我送了礼物,本公主也没有让人空手而归的道理。”
林姝玉拍拍手,在门口候着的萧十一便端着一盘绿色糕点进来。
“龙井酥?”“这是我最爱的龙井酥。”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怎么知道?”林姝玉诧异道。
杜铃泽后知后觉,解释说:“以前见过,这种酥点在你们大梁很常见。”
“噢,那你尝过吗?”
“尝过,也是别人送我的,很好吃。”
林姝玉喜滋滋地:“我们萧十一做的更好吃,你快尝。”
她挑了一块最好看的递到杜铃泽跟前,杜铃泽笑着接下:“你留着点肚子,午时在鼓楼为你办长桌宴。”
吃过早点收拾完时间也差不多了,杜铃泽领着林姝玉来到鼓楼。
寨民们正抬着自家木桌往鼓楼下摆放,虽有参差不齐,却大致能称得上和谐。
菜肴一盘接一盘地陈列在桌上,林姝玉被载歌载舞的姑娘们簇拥着推到中间坐下。
混乱中林姝玉手里被塞了个酒碗,身后的姑娘热忱地为她斟满米酒。寨子里的人爱喝酒,也爱灌酒。
林姝玉好不容易解决掉面前堆得恨天高的饭菜,抬头发现酒又满上了。这已是第四碗!
她站起来对乡亲们左右拱手:“谢谢诸位款待,我真喝不下了。”
众人“吁”声不断,有人把碗沿抵在她唇边。林姝玉骑虎难下,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应当听不懂汉话。于是她向对面的杜铃泽投以求助眼神。
杜铃泽朝她摊手,周围太吵导致林姝玉只能吃力地分析唇语,她说:我也没办法。
林姝玉躲来躲去还是喝完了第四碗酒,闻到米酒胃都翻涌。她远远看见蒋微萧十一双双被拦在人群外,被酒精麻痹的脑子艰难的动起来。
现在只能自己救自己。林姝玉睫毛一闪一闪,眼皮重重地搭上,身子前倾,随机倒在一位姑娘怀里,瓷碗顺势从手中滑落。
人群安静一刹,旋即林姝玉感受到抱着她的姑娘笑得胸腔都在震荡。他们七嘴八舌的讲着听不懂的话,随后林姝玉被另一个人接过,她被稳稳抱在怀里,很快清楚自己正在远离那帮热情过头的百姓。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也开始疑惑:谁在抱她?
林姝玉假装酒劲上来,在人怀里不安分的躁动,头使劲往里蹭,不怕弄乱妆发。蹭着蹭着,她发现什么似的,不动了,仿佛又陷入昏睡中。
抱着她的人显然不乐意,她手臂上下用力,把林姝玉颠的不得不睁开眼睛。
“酒醒得挺快。”杜铃泽朝她挑眉。
“没有,先放我下来行吗?”林姝玉有些心虚。
“没醒啊”,杜铃泽抱的更紧,“没醒就更不能放你下来了,我听说醉酒的人走不稳,摔了怎么办?”
林姝玉感觉怪怪的,挣扎起来:“蒋微呢?让蒋微抱我,你放我下来。”
杜铃泽不搭话,趁人不注意,坏心眼地再次把林姝玉往上抛。
“他们都不要你喽。”
林姝玉本能地搂紧杜铃泽的脖子,手腕被她脖子上的银项圈硌得慌:“你幼不幼稚。”
杜铃泽倏尔停住脚步,在竹荫下低头对林姝玉说:“你那帮下属不错,这就追上了,我带嫂嫂躲起来好不好?”
林姝玉懒得跟她废话:“蒋微!”
蒋微几乎是在听到林姝玉喊声的同一时刻来到杜铃泽跟前,她伸出双手,是要人的意思:“小姐带了我们主子一路,辛苦了。”
一帮人围着杜铃泽,她没办法地俯身松手,林姝玉终于能好好站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