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熙录》柳之海

2、上山

　　春雨绵绵，一夜过后。
　　日头从东方升起，先是浅微的橙黄混着蔚蓝，再成迷蒙的白。
　　至此，天色便已大亮。

　　云锦熙悠悠转醒，怀里触感软绵温热，她以为是自己心爱的大熊玩偶抱枕，下意识勒紧了些。
　　少男一声闷哼，眼睫颤巍巍，紧闭双眸，装作熟睡。

　　少女猛然睁眼。
　　本寡王的床上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她正疑惑着，昨天的记忆冲进云锦熙脑海，把她的意识重启。
　　穿越，结亲，洗澡，漏雨……
　　还有和她擦肩而过的神豪系统!

　　想起来这一连串事件，云锦熙赶忙松开扣住少男纤细腰身的手，一下子坐起身，低头观察对方的反应。
　　齐止南继续阖着秀目，耳尖通红，衣领散乱，胸膛轻轻起伏。

　　少女松了一口气，唤他的名字。
　　“齐止南，起床啦。”

　　少男立刻睁眼，整理了一下素衫。
　　他脸颊微粉，小声道。
　　“妻主，早。”

　　说完，他背过身，褪去薄衣，露出光洁皙白的后背，换上麻利短打，抛下一句“我去做饭了”，便下床出屋了。

　　【又是艳阳高照!又是新的一天!】
　　【一日之计在于晨。美好的清晨，让我们从完成任务开始吧!】

　　【厨王的家怎么能这般简陋?】
　　【请宿主快快收集材料，按照教程，修缮小屋，为开启厨王争霸之路打下基础吧!】

　　【任务奖励:优质高产春种一袋。】

　　系统团子激情慷慨，元气满满。

　　云锦熙正愁无从下手，系统就送上任务。
　　她顿时感觉这个厨王争霸系统也不算一无是处了。

　　【教程呢？】
　　【本系统拥有浩瀚无垠的数据库，可以选择性提供给宿主，帮助宿主完成任务!】

　　云锦熙在脑海里浏览完那些画面，发现她需枯茅草和细藤条来补屋顶，还要面糊和油纸来修窗户。

　　这些……
　　昨晚她看过了，家里都没有。

　　少女套上布衣，踩上竹编鞋，顾不上别的了，只打算赶紧出门。

　　齐止南刚巧端着木碗，将其放在厅堂的方桌上。
　　他直起腰，笑容腼腆，转头道，“妻主，早饭做好了。”

　　云锦熙停下步伐，凑到桌前看了看。
　　两碗白粥，清亮可鉴人，最底下沉着一层薄薄的米粒，几乎五秒钟可以数完。

　　少女还没说话，系统开始叫唤了。

　　【我的老天姥!】
　　【这是什么东西啊?】
　　【简直有辱我厨王争霸系统的眼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乏味可陈又没有营养的吃食!】

　　云锦熙也忍不住开口，“这点东西……我们能吃饱？”

　　“可是，家里的米只剩下薄薄一丁点了……”
　　少男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解释。
　　“妻主，我不是故意的。缸里还有些米，我再去做……”

　　少女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肩上的重量又多了一分。
　　这家穷得叮当响，米缸见底，都快要揭不开锅了。

　　发家致富，迫在眉睫!

　　可恶的臭系统，还我神豪人生!

　　她不言不语，坐到木板凳上，捧起木碗，指腹有薄茧，摩挲着微烫的碗沿，喝了起来。

　　齐止南心里难安，又折返回厨房，抱着一小陶罐出来。
　　“妻主，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腌菜……你待会儿要出门，吃点盐味吧。”

　　他解开绳，掀开布，打开盖，夹了一小筷子黑乎乎的腌菜入了少女的碗，然后认真地密封起陶罐。

　　云锦熙的眼泪都要憋不住了，差点掉到破木碗里。
　　这日子怎么过啊?

　　贫贱妻夫总是愁。

　　眼泪也行啊。
　　它也是咸的，里面也有氯化钠，应该可以给自己补充盐分吧。
　　她心里尽量乐观地瞎想，嘴上有气无力地应和着。
　　“谢谢你啊……”

　　一口闷完剩下半碗清汤寡水，云锦熙站起身。
　　少男连忙跟着起来，送少女出门。

　　“妻主，我在家等你……早点回来。”
　　齐止南声音怯弱。

　　少女回头看了看他。
　　杂布不掩少男颜色。他低眉垂眼，唇微抿着，把粉白染上红晕。

　　“好。”
　　云锦熙笑着回应他。

　　此时，她意识到她这个孤寡少女，经过了短短一天，成为了一家之主，拥有了一座破烂小院和一位羞涩美夫。
　　责任甚大!

　　不过，对于从小是孤儿的她，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云锦熙暂时不讨厌。

　　云村三面环山，山不算高，胜在秀丽多彩，也因这地势，村上多有烟雾。
　　二月的太阳暖融融的，不一会儿就散了雾气，把日光倾斜，照得人和物都舒展起来。
　　一条小河从后山起，曲折蜿蜒，贯通了这个小村落，流向远方，河道两侧是肥沃水田和错落村舍。

　　云景熙挽起裤脚，顺着河岸，一寸寸找着。

　　春野间，茅草初长，软而不韧。
　　幸亏去年过季后，仍有干枯茅草残留，可以一用。

　　少女只能从那些湿润泛黑的草杆中尽量选择出没有菌斑的，一把把扔到背后的竹筐中。

　　一路向上寻，云景熙一步步爬过轻缓小坡，到达半山腰，转身眺望山脚下的村庄。
　　她眯起眼，分辨出代表自家小院的黄点。

　　目送少女远去后，齐止南关上大门，收拾完锅灶碗筷，便把略微潮湿的被褥抱到院中晾晒。

　　今日天气晴朗，气温合宜。

　　他有些担忧出行的妻主，心不在焉，随手拍打着被面的灰尘。

　　片刻后，少男像似想起什么，走入厨房，翻出藏起来的灰扑扑腌菜罐。
　　这罐子和早上餐桌上的别无二样，他谨慎打开。

　　里面棕色铜钱满溢。

　　齐止南垂眼，心中迷茫。
　　妻主……
　　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和传言里的一点也不像。
　　可他不敢赌人心。
　　齐止男默默收起来这陶罐。

　　山上物资丰富，云锦熙拾到一箩筐的枯茅草。

　　她拿着砍刀，踩着半腐的树叶，一路敲敲打打，把几捆细藤条拢在手中，放到背后。

　　一朵朵小白蘑菇，长势喜人，伞面沾着泥点和露水，出现在倒下的树干旁。
　　一看就是被昨夜春雷唤醒，今早才从地里冒头的。

　　少女先是一乐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后是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呼叫系统!呼叫系统!】

　　虚拟团子一下子惊醒，跳出来。
　　【怎么了，宿主!】

　　【这个能吃吗？】
　　【等我扫描一下……可以的!】

　　【这里有一个小任务，宿主你要接吗？】
　　【是什么?】
　　【铛铛铛!鲜美的蘑菇已经出现，怎么能停滞不前!请宿主合理采集食材哦。】
　　【任务奖励:菜谱一张。】

　　云锦熙毫不犹豫地接下任务，凑近观察了一番地上的小蘑菇群。
　　她手里没有趁手的工具，干脆用砍刀直接把它们摘下，丢到藤条上。

　　【任务完成!奖励发放!】

　　随着小系统欢叫一声，云锦熙的脑海里被传入菜谱印记——清炒菌菇。

　　她感觉自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厨师，平生做了无数遍这道菜，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完美复刻，不出任何差错。

　　【……你给我的菜谱怎么那么家常?】
　　少女不禁质疑。
　　这真的是厨王争霸系统吗？
　　这菜谱一点也不厨王!

　　【宿主，我知道你有点不解，但你别急。】
　　【俗话说，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实无华的烹饪方法。】
　　【大道至简，本味至臻，这种菜式才能体现食物的纯美啊!】
　　系统理直气壮。

　　【而且，你家厨房除了这个，也做不了别的呀!】
　　【等不断升级厨房设施和菜田建设，才能解锁高级菜谱哦!】

　　少女被说服了。

　　日上中天，云锦熙早上全灌了个水饱，此时饥肠辘辘，便顺着河流，背着满满的收获下山，走上了村间小路。

　　一家屋舍门口，堆叠着木料和墨线，地面上满是木屑。
　　少女思考片刻，在门口喊。
　　“有人在吗？”

　　“谁在这乱嚷嚷？”
　　女人从屋里走出，瘦削脸颊上满是墨迹，不耐烦地出门。

　　“姨姨，昨天夜里，我家屋顶漏雨，窗户也破了。我能借点工具吗？”
　　云锦熙意识到对面脾气实在是火爆，拼命回想昨日席上村长姨母对这人的称呼，硬着头皮说。

　　“你这小子，今天倒是上进起来了。”
　　“是结亲后收心了，怕你家美夫郎夜里着凉病了，还是想从姨这骗东西？这种事，你可没少干！”
　　木匠女子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哑然哂笑，立刻讥讽起来。

　　这种套路，云锦熙用过不止一回了。
　　一开始，云木还真以为这丫头变了，感动得眼泪汪汪，差点要把全身家都送给她。
　　这次，云木不会再被骗了！

　　“止南身子弱，我也是担心他。我一个大女人，凑活着过没关系，他可受不住。”
　　云锦熙顺着云木的猜测说，摸着头，一脸憨厚的样子，傻笑起来。

　　“行了，你别装模作样了，姨给你就是了。”
　　云木半信半疑，嘴上继续念着云锦熙的种种不是，手上找出合适的工具，又翻出来修窗户的米糊和油纸，塞到少女怀里。

　　云锦熙连连道谢，背后满，怀里也不空，转身向自己家走去。

　　“姐，你看那是谁?”
　　蹲在路边捉蚯蚓的一小孩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注意到少女后，撞了撞身边的人。

　　“谁啊?”
　　叼着狗尾巴草的人不以为意，继续闭目养神。

　　“姐，你看看呀！”
　　此人懒洋洋掀开一只眼帘，视线锁定在云锦熙身上，瞬间像被点燃了炮仗似的。
　　“云锦熙！她怎么从我家出来？又来当讨口子了？”

　　“站住!你这混不吝，成天没干过正经的。今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一个黝黑少女，体格健壮，眉眼锋利，身着棕色布衫，带着两个同伴，大吼一声，一把挡住了云锦熙的必经之路。

　　这人身材高挑，阴影笼罩住她。

　　在现代，云锦熙小时候被孤儿院里的坏小孩们欺负出一身软脾气，长大后也对社交极度逃避，除了必要的交际，从不和人多说话。

　　别人把琐碎又零散的活丢给她，她也不敢多非议，只会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把不属于她的活认真干完。

　　在大家眼里，她是一个透明人，是一个老实人，是一个不会反抗的人，是一个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是一个无论被怎么冒犯边界都只会呵呵傻笑的人。

　　此时，面对如此激烈冲突，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便想从旁边绕过去。

　　那壮实少女却不依不饶，往她面前侧跨一步，更加逼近。
　　“怎么？你心虚了？云锦熙，你自己快点说。”

　　云锦熙迈开腿，刚打算冲出包围圈一路飞奔逃窜到家时，系统在脑海里叫了起来。

　　【这人居然敢对未来的厨王大人叫嚣!】
　　【不行，宿主，你不能退缩!】
　　【强制任务下放!宿主大人，快让这些小兔崽子知道什么叫做莫欺少年穷!】

　　【任务奖励:保密。】
　　【任务惩罚:保密。】

　　这是什么任务啊?!
　　云锦熙要收回认为厨王争霸系统有用的话了。
　　这系统，就是个中二少年!

　　她不敢猜任务惩罚是什么，同时心里气性也被激起来了，之前被别人欺负的怨气全然爆发。

　　云锦熙凝住脚步，站立不动，眼神凌厉。

　　“我干什么，管你们什么事？”

　　事实上，她只是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已经做好了撒腿就跑，或者跪地求饶的准备。

　　苍天啊!
　　她云锦熙从未这样硬气过!

　　完蛋了!
　　她要被狠狠揍一顿了吧!

作者有话说

　　莫欺少年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