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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裂痕与无法挽回的决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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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心照不宣的试探与微妙悸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尚未平复,便被更汹涌的暗流骤然吞没。
  港口智能化项目的推进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与海外供应商的合同细节、技术标准对接、巨额资金的调度安排…千头万绪,压力巨大。沈宗年和谭又明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白天在各自公司处理事务,晚上回到沈宅的书房,常常并肩工作到深夜。
  那种因共同目标而生的默契和专注,暂时掩盖了两人之间那些未曾言明的暧昧与张力。他们更像是回到了最初并肩作战的状态,为了同一个项目全力以赴。只是空气中偶尔交汇的视线,偶尔不小心碰到的手肘,总会带来一瞬间心跳失衡的慌乱,然后又迅速被铺天盖地的文件和数据淹没。
  然而,危机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露出獠牙。
  这天下午,谭又明正在谭氏总部开会,秘书突然神色紧张地敲门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同时将一份加密文件袋放在他面前。
  谭又明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挥手暂停了会议,独自留在会议室里,拆开了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袋。
  里面掉出来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叠照片。
  照片的像素很高,拍摄角度刁钻,但画面清晰得刺眼——
  是沈宗年。
  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有些是在高级餐厅的隐秘角落,有些是在私人俱乐部的走廊,有些甚至是在沈氏地下车库的电梯口…
  而每一张照片里,沈宗年的身边,都有一个不同的、容貌姣好、衣着精致的年轻男性。他们靠得很近,举止亲密,有的在低头私语,有的相视而笑,甚至有一张,沈宗年正抬手,似乎要抚上对方的脸颊…他的脸上,带着谭又明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温柔的放松神情。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谭又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手指颤抖地拿起那些照片,一张张翻看,越看心越冷,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不可能…这不可能…
  年仔他…怎么会…?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强行压下的疑虑和不安,此刻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反噬而来!沈宗年对他超乎寻常的占有欲,那些时而冰冷时而纵容的矛盾行为,庆功宴上那近乎偏执的失控…还有他身边这些来来往往的、亲密异常的年轻男性…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冰冷。
  难道…沈宗年对他的那些好,那些看似深情的守护,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独一无二的爱…而是因为他那扭曲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把自己圈禁在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而他自己,却可以在外面的世界,拥有那么多…“朋友”?
  那自己算什么?一个被他看管得最严的、最特殊的…所有物?一个满足他变态控制欲的玩具?
  巨大的欺骗感和羞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那些刚刚萌芽的、朦胧的好感与悸动,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欢喜,在此刻看来,简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可笑又可怜!
  他猛地将手里的照片狠狠摔在会议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谭总?”外面的秘书听到动静,担心地敲门。
  “滚!!”谭又明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声音里充满了暴怒和绝望!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眶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给他希望,让他动摇,让他几乎快要相信那份沉重感情的真实性…然后,又用这种方式,残忍地撕碎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谭又明才缓缓直起身。他脸上的暴怒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冰冷和麻木。他面无表情地、极其缓慢地将那些散落的照片重新收进文件袋,手指稳定得可怕。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沈宗年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沈宗年略显疲惫但依旧沉稳的声音:“明明?怎么了?会议结束了?”
  谭又明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极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声线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冰冷的疏离:“嗯。有点重要的东西,关于项目的,需要马上给你。在家吗?”
  沈宗年似乎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停顿了一下:“在书房。你直接过来?”
  “好。”谭又明挂了电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拿起那个沉重的文件袋,像拿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一步步走出会议室,无视秘书担忧的目光,径直下楼,开车前往沈宗年的宅邸。
  一路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些刺眼的画面在反复播放。心口的位置,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到达沈宅,佣人恭敬地为他开门。他径直上楼,推开书房的门。
  沈宗年正坐在书桌后,面前堆着如山的文件。看到他进来,抬起眼,目光在他异常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
  那语气里的关切,此刻听在谭又明耳里,只觉得无比讽刺和虚伪。
  他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书桌前,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重重地、几乎是扔在了沈宗年的面前。
  “这是什么?”沈宗年看着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文件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打开看看。”谭又明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得笔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却早已知道结果的囚徒。
  沈宗年看了他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伸出手,拆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当那些照片滑落出来,散落在昂贵的红木书桌上时,沈宗年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那丝疲惫和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猝不及防的狼狈!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几张最不堪的照片,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捏着照片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凝固成冰。
  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良久,沈宗年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谭又明。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震惊过后,是翻涌的怒火和被侵犯隐私的冰冷戾气,但在那冰层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深的、难以捕捉的…慌乱?
  “你派人调查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危险的寒意。
  谭又明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质问?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涌上心头,反而让他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他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怎么?沈总做得,别人查不得?还是说,只有你能把我查个底朝天,把我像个犯人一样看得死死的,而我连知道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的资格都没有?”
  沈宗年的下颌绷得紧紧的,眼底戾气翻涌:“这些照片是假的。角度问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辩解,在此刻听起来如此苍白无力。
  “不是我想的那样?”谭又明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愤怒,“那是哪样?沈宗年,你告诉我!是这些照片会PS?还是你搂着那些男人谈的都是几个亿的大项目?!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哽咽,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宗年:“你一边对我做出那种…那种深情的样子!一边在外面和这么多人牵扯不清!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好玩弄的傻子吗?!是不是觉得把我蒙在鼓里,看着我为你纠结动摇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谭又明!”沈宗年猛地站起身,声音暴怒,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失控,“注意你的措辞!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最好闭嘴!”
  “闭嘴?”谭又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和心痛,灼烧着他的脸颊,“沈宗年,你够了!收起你这副虚伪的嘴脸!我看着恶心!”
  他猛地抬手,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决绝而冰冷,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死寂。
  “从今天起,我的事,不再需要你管。”
  “谭氏的项目,我会自己负责到底,不劳沈总费心。”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令人心寒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砸在沈宗年的心上,也砸碎了过去所有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连接。
  沈宗年脸色煞白,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和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他猛地绕过书桌,想抓住谭又明:“明明!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
  “别碰我!”谭又明像是被毒蛇碰到一样,猛地后退一大步,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排斥,“沈总,请自重!”
  那声“沈总”和眼神里的厌恶,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沈宗年最后的心防。他的手臂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只能眼睁睁看着谭又明决绝地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书房门被重重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整个死寂的宅邸里回荡。
  沈宗年僵立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向散落一桌的、那些如同诅咒般的照片,眼底的风暴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的灰败所取代。
  他缓缓闭上眼,身体几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伸手扶住冰冷的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完了。
  这一次,好像真的…无法挽回了。
  而冲出沈宅的谭又明,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终于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回荡在密闭的车厢里。
  心口那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疼得他浑身痉挛。
  原来从云端跌落,是这样粉身碎骨的滋味。
  那些刚刚窥见的天光,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彻底吞噬。
  裂痕,终成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