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绕尽月门逢》猫街古巷子

19、早安！恶作剧

　　清冷的光线透过藤蔓缝隙，在树洞内洒下斑驳的光点，浮光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感受到脸颊贴着的不再是记忆中布料的微凉粗糙，而是一种……温暖、厚实、带着弹性的皮毛。触感极其柔软顺滑，如同最上等的天鹅绒，却又蕴含着底下坚实肌肉的力量感。一种低沉、舒缓、如同远处闷雷般的呼吸声在她耳边有规律地震动着。

　　她困惑地侧过头。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满视线的、一片深邃的紫色。细腻的绒毛根根分明，形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柔软温暖的紫色海洋。

　　浮光的大脑瞬间宕机。她猛地撑起上半身，惊愕地看向身侧。

　　一只……巨大的……紫色豹子？！

　　它侧卧在草垫上，体型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即使沉睡的姿态也带着一种优雅的野性。修长的四肢蜷曲着，那条蓬松华丽的紫色长尾，如同一条贵重的毛毯，随意地搭在浮光的腿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颈部浓密异常、如同鬃毛般华贵的长毛，一直延伸到宽阔的脊背，在晨光中泛着丝绸般的光泽。它闭着眼，呼吸平稳悠长，正是那低沉“闷雷”的来源。

　　震惊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浮光。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就要向后缩。

　　然而，就在她身体微动的刹那，敏锐的感知力便捕捉到了熟悉的、属于风息的强大而温和的妖力波动。

　　是风息？！

　　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恍然和……奇异的平静。目光落在那片华贵的紫色皮毛上，先前醉酒后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泛起涟漪——她好像……是缠着人家要摸毛茸茸的原型来着？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紫色豹子似乎被惊扰，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竖瞳，在晨光中璀璨夺目，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和锐利，精准地对上了浮光还残留着惊愕的眼眸。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巨大的紫豹动作流畅地起身，舒展了一下强健的腰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华美的紫色长毛随着它的动作如水波般流淌。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庞大的兽形轮廓迅速收缩、变幻，重新凝聚成风息挺拔的人形。他站在树洞口透进来的光柱里，衣袍整齐，只是神色间带着一丝罕见的……不自在？

　　“醒了？”

　　风息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沉些，目光扫过浮光，又迅速移开，落在洞口垂落的藤蔓上。

　　浮光也坐起身，看着恢复人形的风息，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清晰的、名为“尴尬”的红晕。她低下头，声音很轻：

　　“……昨晚……”

　　“嗯。”

　　风息没等她说完，简洁地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无奈，“你……抱得很紧，要摸原型。”他省略了大部分细节，但浮光已经能脑补出自己醉酒后的“壮举”。

　　浮光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根也染上了薄红。

　　“……抱歉。”

　　她小声说，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窘迫。

　　风息的目光终于转回来，落在她低垂的发顶。看到她这副难得一见的、带着人类温度的无措模样，眼底深处那点不自在悄然散去，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无妨。”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短暂的沉默。

　　浮光抬起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风息那头垂落肩侧的、如同瀑布般的紫色长发。

　　风息自然是捕捉到了，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近乎视死如归的无奈，侧过身，背对着浮光，将那头在晨光中流淌着光泽的紫色长发对着她，声音有些僵硬地传来：

　　“……只能摸一会。”

　　浮光的眼睛慢慢睁大，然后瞬间亮了！她轻轻挪近了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指尖先是试探性地轻轻碰触那光滑冰凉的发梢，感受到那丝绸般的触感，才大胆地、轻柔地抚摸上去。从发梢到发中，感受着那顺滑如瀑的质感，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发丝间蕴含的、属于强大妖精的温润生命力。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满足和愉悦。

　　风息背对着她，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轻柔的抚摸在发丝间游走。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被冒犯的不适和被顺毛的舒适感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腾。他只能微微仰起头，看着洞口藤蔓缝隙外的天空，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

　　时间在无声的抚摸中流淌。当风息感觉那“一会”的极限即将到来，正准备开口时，浮光却先一步收回了手，动作干脆利落，脸上那满足的愉悦也迅速收敛，重新恢复了平日的平静淡然，甚至还主动向旁边挪开了一点距离，恢复了礼貌而疏离的空间感。

　　仿佛刚才那个沉迷摸毛茸茸的人不是她。

　　风息：“……”

　　他转过身，清了清嗓子：“下去吧。”

　　两人走到树洞口。浮光习惯性地看向树干下方，等待着熟悉的藤蔓。然而，风息却并未抬手召唤任何植物。他侧头看了浮光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熟悉的、带着点促狭的光芒。

　　“准备好了？”

　　他问，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嗯，准……！！！”

　　浮光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手腕就猛地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抓住。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风息拉着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出了树洞！身体瞬间悬空，急速下坠！

　　“等——！”

　　强烈的失重感和急速放大的地面景象让浮光的心脏骤然紧缩到极限！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将她瞬间淹没，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甚至让她无法惊叫出声，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身边唯一的依靠——风息的腰，双手如同铁箍般勒紧，脸颊也死死埋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双眼紧闭。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枝叶被急速掠过的沙沙声。她能感觉到风息的身体在急速下坠中依旧沉稳有力，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的震动？

　　风息的身体在急速下坠中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平衡和力量。就在浮光以为自己要和大地亲密接触时，下坠之势猛地一顿，身体被一股力量带着向侧前方荡去，脚踝似乎擦过了枝叶。紧接着，是几次短暂而有力的蹬踏借力，每一次都带来方向微妙的改变和速度的减缓。

　　当双脚终于踏踏实实地踩在厚实湿润的林地落叶上时，她依旧保持着那个死命抱住风息的姿势，浑身僵硬，双腿软得像煮过的面条，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顺着风息站直的身体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正对上风息低头看来的目光。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气息平稳，连衣袍都没怎么乱。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正挂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恶作剧得逞般愉悦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眼中，仿佛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果然！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看她被吓坏的样子！

　　一股微弱的怒火混合着被戏耍的羞恼感，极其罕见地在浮光的心头蹿起。

　　她想骂人，可搜肠刮肚半天，她发现自己贫乏的词汇库里竟然找不出什么“凶狠”的词句。憋了半天，最后只能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瞪向那个幸灾乐祸的始作俑者！

　　那眼神，毫无威慑力，却清清楚楚地写着控诉。

　　风息迎着她愤怒（虽然在她脸上只是瞪眼）的目光，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甚至还心情颇好地朝她伸出手，似乎想拉她起来。

　　浮光看都没看那只手，自己撑着地面，咬咬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虽然腿还有点软，但她还是勉强站稳了，然后，对着风息的方向，再次用力地、无声地瞪了一眼，转身朝着另外一边飘来食物香气的方向，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走过去。

　　风息看着那带着点狼狈和怒气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清晨的阳光穿过林隙，落在他带着笑意的眉眼间，将那惯常的沉郁和冷峻都驱散了几分，显露出一种罕见的、如同少年般的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