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绕尽月门逢》猫街古巷子

18、醉酒

　　又是一个星子璀璨的夜晚。空地上燃着篝火，火上架着白天费了好大劲才猎到的几只肥硕山鸡，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旁边还摆着几坛新开封的果酒，浓郁的果香混合着酒气，在清凉的夜风里弥漫开来。

　　洛竹像个献宝的孩子，得意洋洋地拍开新一坛泥封的陈酿。那酒坛看起来古朴，一打开，一股极其浓郁、混合着果味芬芳与某种不知名灵植的清爽气息便扑面而来，光是闻着就让人有些微醺。

　　“来来来！今天有好东西！”

　　洛竹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倒上一些，“这可是我和天虎花好大劲才从西山那棵老树下挖出来的，埋在地下快一百年了！绝对的珍品！”

　　酒香诱人，连一向清冷的虚淮都多看了那酒坛子几眼。天虎更是直接端起碗，深深嗅了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风息接过酒碗，目光自然地转向坐在他身旁的人。

　　“浮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随意的询问，“喝过酒吗？”

　　浮光抬起眼，老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

　　“啊？你没喝过酒啊？”洛竹耳朵尖，立刻凑了过来，眼睛亮闪闪的，“那正好尝尝！对了，你今年多大了？你们人类好像有年龄限制？”

　　浮光笑着点点头：“嗯，十九岁，成年了。”

　　“那必须尝尝！”

　　洛竹立刻倒了一碗琥珀色的酒液给她递过去，香气扑鼻，“这可是好东西！妖精的秘酿，外面喝不到哦！”

　　风息坐在一旁，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洛竹闹腾，并没有阻止。天虎喝了几口酒后专心致志地烤着肉，细心地给大家分好。虚淮则一如既往地安静，指尖凝出一小块剔透的冰晶把玩着。

　　浮光接过碗，学着他们的样子，凑到碗边小心地啜了一口。入口清甜，带着浓郁的水果芬芳，几乎尝不出酒味，只有咽下去后，喉间才泛起一丝暖意和淡淡的辛辣回甘。确实好喝，她小口小口地喝着。

　　“哇！好厉害！”

　　洛竹看她面不改色地喝下大半碗，由衷赞叹，“这酒劲儿可大了，人类基本上一杯就倒呢，之前阿赫喝了一口就倒了，你酒量真好。”

　　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家继续聊着天。

　　篝火噼啪作响，烤鸡的香气愈发浓郁。洛竹眉飞色舞地讲着他白天追逐山鸡时如何被一只突然窜出的野兔绊倒的糗事。天虎闷声撕扯着烤好的鸡腿，不时附和一声。虚淮安静地喝酒，冰蓝色的眼眸映着火光，偶尔嘴角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风息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姿态放松，手中也端着酒碗，目光沉静地看着热闹的众人，偶尔落在安静喝酒的浮光身上。

　　气氛热烈而融洽。浮光不知不觉间，竟将那一大碗酒喝完了。胃里暖烘烘的，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懒洋洋的舒适感。当洛竹又抱着酒坛子笑嘻嘻地凑过来给她满上时，她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

　　第二碗下肚，那暖意更盛，如同泡在温水中。周遭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遥远而模糊，篝火的光芒在眼前晕染开一片温暖的光圈。洛竹还在说着什么，她认真听着，端着碗，时不时小口抿着。

　　洛竹讲着他听来的妖精趣闻，风息偶尔补充几则古老的传说，气氛轻松愉快。不知不觉间，浮光又添了一碗。果酒的甜香掩盖了它的后劲，她只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心情也格外放松，仿佛卸下了所有无形的重担。

　　当第三碗琥珀色的液体也见了底时，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浮光？浮光？”

　　洛竹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

　　浮光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篝火的光在她眼中跳跃、重影，洛竹的脸晃动着，带着关切。风息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面前，身影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显得格外高大。

　　“醉了？”

　　风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没想到这后劲极大的妖精果酒，浮光一个人类能喝下三碗才显出醉态。

　　浮光看着他，努力地想聚焦视线，却徒劳无功。她只觉得头很沉，很晕，整个世界都在缓慢地旋转、摇晃。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她微微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眩晕感，却引得自己身体一歪。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

　　“带她回去休息吧。”

　　虚淮对风息说了一句，然后风息俯身，一手穿过浮光的膝弯，另一手托住她的后背，轻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怀里的身体轻飘飘的，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奇异的温顺柔软。

　　浮光似乎被这突然的腾空惊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随即像是找到了最安稳的港湾，下意识地往风息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动了。

　　风息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棵熟悉的、有着树洞的巨大古树。树洞里依旧弥漫着干草的清香，风息小心翼翼地将浮光放在柔软的草垫上，想替她拉上那件深紫色外袍盖好，然后抽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试图收回手臂的瞬间——

　　原本安静蜷缩的浮光，却像是被惊扰了美梦的幼兽，手臂猛地抬起，一把紧紧环抱住了风息的脖颈！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醉酒后毫无章法的蛮横，死死地箍住他，整个人也顺势贴了上来，滚烫的脸颊紧贴着风息的颈侧皮肤。

　　风息身体瞬间僵住，反应过来后想甩开她，但少女瘦削的身躯却蕴藏着极大的力气，怎么甩都不松动，手臂的力量勒得风息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他试着用点力气掰开她的手臂：

　　“浮光？放手......”

　　可他越是试图挣脱，浮光勒得就越紧，喉咙里还发出不满的声音，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窝里，带来一阵奇异的麻痒。她似乎把风息当成了某种大型的、温暖的抱枕，坚决不肯撒手。

　　风息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他知道醉酒的人毫无道理可讲，尤其浮光这种平时情绪内敛的人，醉了反而更执拗。他只能顺势在草垫上坐下，任由浮光紧紧缠抱着他，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树洞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浮光似乎对这个姿势很满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的一只手还固执地环着风息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抬了起来，指尖轻轻拂过风息垂落在肩侧的、如同上等绸缎般的紫色长发。

　　一下，又一下。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最珍贵的羽毛。

　　“风息……”

　　她含混不清地低语着，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酒后的沙哑。

　　“你……是什么妖？”

　　风息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感受着颈间那轻柔的、带着好奇的抚摸，紧绷的神经也奇异地放松了些许。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回答：“长鬃豹。”

　　“长……鬃豹？”浮光重复着，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词汇。

　　她的指尖依旧流连在那光滑冰凉的发丝间，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眷恋。“毛……茸茸的？”她喃喃地问，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随时会睡去。

　　风息没有回答，只是感觉到她抚摸的动作更轻缓了。

　　“……变……给我……摸摸……”她含糊地请求着，声音几不可闻，带着孩子气的执拗，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呼吸就变得绵长而均匀起来。那只抚摸长发的手也终于滑落，软软地搭在风息的肩膀上。

　　她睡着了。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彻底放松警惕的小兽。

　　风息维持着这个被紧紧抱住的姿势，在黑暗中无声地坐了很久。浮光温热的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颈侧，带着果酒的甜香。紫色的长发被她无意识缠绕在指尖。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感觉，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说不清是无奈，是负担，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全然信任和依赖的触动。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都更舒适些，然后闭上眼，也尝试着在少女均匀的呼吸声中，在这被全然依赖的拥抱里，寻找一丝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