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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死亡名单(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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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宇奉命陪着都察院到丁府抄家,他和右都御史钱令站在一起,后者威武粗犷看起来更像武将一些。
“林与闻怎么样了,”钱令关切道,“我听说大病一场?”
袁宇疑惑,“啊?”
“你二哥在圣上面前讲的。”
不愧是袁澄,为了邀功无所不用其极。
袁宇摇摇头,“就是累的,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都不挪窝。”
钱令豪放大笑,“那便好那便好,我再送两只鸭子给他吧。”
“那就多谢状元爷了。”
“啊,”钱令指指被装箱拉出来的丁成藏书,“这些,苑景说要我行个方便,拉到国子监。”
袁宇点头,苑景这么周到的人当然也有跟他交代过,“明白的,这些书籍也不值什么钱,用于扩充国子监的藏书,交给监生们研究最好了。”
钱令也是这个意思,“这次林与闻算是立大功了,也不知道圣上得怎么赏他呢。”
袁宇想到这就有点担心,林与闻现在正在面圣的路上呢。
……
圣上看起来心情特别的好,连着抄了五个家,虽然只有一半进了内库,那也是不少一笔钱,修不了园子,造一个金像应该不难。
“林卿,”他对林与闻的称呼都不一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袁澄那意思,林与闻不舍昼夜,就为了查案,真相大白时候就剩了半口气,请了京城的名医,用了人参汤才从阎王爷那把人抢回来。
实际上,程悦只是用了一碗红糖水就把林与闻的魂叫回来了。
当然真正把林与闻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的是刘膳夫的猪肉炖粉条,用了半碗猪油呢。
“好全了。”
“嗯,”今日瞧着林与闻的笑容竟然也不觉得烦呢,圣上又问,“这次国子监的事情,不论是锦衣卫,还是都察院都推你为首功,朕不赏不行,但又不知道你缺什么,你自己说,想要什么。”
严玉站在一边,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
他在御前这么多年,可从没听圣上说过这样的话,君无戏言,林与闻要是心气一盛要个爵位,圣上都愿意吗?
林与闻眼睛亮亮的,不确定地又问,“圣上,您说真的?”
“自然。”其实有点后悔了,林与闻是个没轻没重的人,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要高官厚禄倒没关系,但若是……
圣上不愧是圣上,猜得很准。
“圣上,我听说潮州府那边送了一只三十斤的狮头鹅进宫,您能不能把那鹅赏给我呢?”
“……”
圣上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狮头鹅,”林与闻在自己脑门前比划,“头老大一个,卤了烧了都好吃的那种。”
“……”皇上迷惑地转向严玉,“有这事?”
“奴婢这就去尚膳监问问。”
“不用不用,王公公跟我说的,他还不知道怎么做好呢,所以肯定还活着。”
皇上扶额,“严玉,给他,都给他。”
“是,陛下。”严玉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皇上的无奈,只好使眼色让林与闻赶紧退下。
林与闻连忙叩谢,“多谢圣上,多谢圣上。”
一群东厂太监,簇拥着林与闻,和他的鹅一起回了他的小院。
这时袁宇也从丁府回来了,正纠正黑子的武艺。
“大人!”黑子最先看到林与闻。
林与闻那嘴都咧到耳根了,“季卿,季卿你看皇上赏给我什么!”
袁宇本来带着笑,但是看到这半人高的大鹅之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严公公也够意思,还让尚膳监的人都来了,给咱们做鹅吃。”
王公公笑容慈祥,拍拍自己腰间的菜刀,“指挥使且等着吧。”
林与闻拉过黑子,“去,把程姑娘他们都请来,还有陈嵩和嬢嬢,再把苑景,沈宏博,大理寺的人啊,状元爷他们,都叫来。”
他仰头想想,确认自己没有落下谁,“顺天府顺天府,还有你们锦衣卫的兄弟。”
“这鹅大,咱们一半潮汕做法,一半东北做法,大家围成一桌吃。”
“知道了大人!”黑子兴奋起来,立刻跑了。
林与闻捧着脸,怎么看他这只鹅怎么流口水。
“圣上怎么会赏你只鹅?”袁宇问。
林与闻可骄傲了,“当然是我自己要来的啊。”
袁宇张着嘴半天,整理不好自己的话,“你为什么要只鹅?”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当然是这鹅不一样啊,这是鹅王,足足三十斤你懂吗,”林与闻手舞足蹈的,已经形容不出这鹅的好了,“狮头鹅本来数量就少,像它这么大的,还不得几十年一遇啊。”
“是啊,大人,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刘膳夫从厨房走出来,也是惊奇不已。
“你看看,往年这鹅王都是送进宫的,咱们这种人可吃不上。”林与闻要是有条尾巴一定翘到脑后了,“没想到圣上二话没说就赏我了,圣上自有英明在啊。”
“圣上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袁宇头回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圣上说我想要什么都行。”
“然后你就要了只,”袁宇努力抑制着自己想骂人的冲动,尽量从林与闻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大的,很大的,几十年难遇的大鹅?”
“嗯。”林与闻犹豫起来,他肯定袁宇是在阴阳怪气。
“哪怕把你扣的俸禄要回来呢?”
“……”
林与闻抿起嘴,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啊……”
袁宇翻了个白眼,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林与闻很快就忘了这个事情,在吃到那卤得嫩滑的鹅肝之后,什么俸禄啊,什么官阶啊,爱哪去哪去吧。
入阁那种事,努努力十几年的事情,但是这鹅,三十年可能才吃到一次啊!
……
钱令还想再喝,但被苑景叹着气掺走了,小院里终于清净下来。
林与闻搬了个小躺椅,横在院子中间,黑子在他旁边,正练字帖,袁宇从厨房里端出一个托盘,三碗山楂甜汤,助消化。
分好之后,他也坐在林与闻旁边。
“真应该一人打一把这躺椅,”袁宇看林与闻那么惬意,忍不住说。
林与闻美滋滋地闭着眼睛,“确实。”
袁宇说起今天抄家的事情,“丁成的藏书你不知道有多少,苑景真是会挑。”
“就算把那些书收进内库,圣上也不会翻的,书这种东西当然要给需要它们的人了。”
“其实你这一次,我觉得陛下是想升你的官的。”袁宇还是放不下这事。
“那你想我怎么说,圣上,我觉得我可以入阁了。”
袁宇想了想,如果林与闻真的这样说了,以陛下的性格反而会开始忌惮他,“也对,但是,这样的功劳只换这么一只鹅,还是不太值啊。”
“哪里有什么值不值的。”林与闻看得很开。
“我真做了什么吗,”林与闻问袁宇,“早有这几个人证据的是状元爷,想出死亡名单引出案子的是苑景,真正做到惩凶除恶的人是陆羽成,我啊,只不过是把这些串在一起的人而已。”
“可是没有你,这些事情也串不到一起啊。”
“夸我?”
袁宇笑了一下,没说话,舀了一勺甜汤。
“刚刚听沈宏博的意思,这回国子监的博士一下子腾出来六个,他们文选司又要忙起来了。”
“他也该忙忙了,你都不知道,我每次去吏部,他不是在外面看戏,就是在外面吃吃喝喝,凭什么啊。”
林与闻对沈宏博意见大了去了,“而且,我听说啊,好多人都给他送礼呢,没准状元爷那也有他一本,就是等着时机参他呢。”
“你们俩能不能多盼着点对方好啊。”
林与闻对袁宇这话十分不屑,“我那是怕他犯错。”
袁宇摇头,打了个哈欠,“不跟你说了,我明天要早点去锦衣卫,户部那边因为这几笔抄家款项可有的纠缠呢。”
林与闻哼了一声。
黑子练字练得手上骨节不太舒服,便放下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之后从林与闻的房里拿出一个毯子,盖在林与闻身上,“大人,程姑娘说了,晚上露水重,不能着凉。”
林与闻点点头,“黑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要个大官来当呢?”
黑子站在林与闻身边,背着手,皱着眉很认真想了想,“不应该。”
“嗯?”
“大人不是当那种大官的料。”
这小子怎么说话呢。
黑子自有自己的见解,“那些大官,他们说着为了大局,可以牺牲任何一个人,只要回报比付出更多,他们就觉得是对的,就像,生意人。”
“当然,就像今天那几位大人,他们一定都是好人,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为他们的大局牺牲的人可能也不会有怨言,但是像我这样的人,读的书不多,想不到他们那样高远的地方,如果就被这么牺牲了,我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林与闻笑了一声,看着天上星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想强求自己想清楚。
院中程悦培植的药草正在开最后一茬花,隐隐有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