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沟渠》小火包灰

40、第四十章

　　向明月心情欠佳，从办理入住到进入房间，全程臭着脸一言不发。
　　贺童心感觉现在的情况有点儿棘手，他不想服软，但又不能不哄向明月，于是也沉默下来，与向明月背对背坐在床的两侧。
　　只是坐了没两分钟，他就忍不住回头看向明月。
　　床铺宽大通白，向明月佝偻着背坐在上面，肩膀垮着，脑袋耷拉着，像只受到了莫大委屈的可怜小狗，瞧得他愈发焦躁难安。
　　暴躁地揉乱了头发，贺童心坐不住了，也沉不住气了，他想向明月本来就是个少爷脾气，气性大很正常。
　　而自己呢？明知这人的脾性，还在惹得向明月不高兴后，隔了三天才来求和！求和也没有一点儿耐心，向明月不过扔下他多溜了几次雪，他就要生气！
　　向明月多好啊，一见他生气立马就服软了，可他……他也想服软，但真不行啊！再这样不清不楚玩下去，对两人都不好。

　　“哥。”贺童心一步一蹭挪到了向明月旁边，小声道，“你别生气了吧，我们回家，我给你做排骨……”
　　贺童心话没说完，忽得被向明月拽住胳膊，接着用力一拉，整个人跌进了向明月怀里。向明月没有迟疑，在贺童心抬起头的惊慌失措中，低头吻了下去。
　　但这个吻并不长久，贺童心在舌头暴力探入嘴唇的瞬间，立马扭开了脑袋，“哥！”
　　他仓皇起身，一直后退到窗户边才停止脚步，“你干什么！我说过不想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
　　向明月看着逃离的贺童心，愤怒翻涌而上，可比愤怒更多的，却是彷徨与恐惧。他捏紧了拳头，黑黝黝的瞳孔盯着贺童心不放，嘴唇开开合合了许久，最终吐出一句轻飘飘的问语，“贺小渠，我让你感到恶心了，是不是？”
　　他在询问，但话中的坚定却代表着他确信无疑。

　　贺童心怔愣，不理解向明月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反驳是下意识的，“没有，我没有……”
　　“你有！”向明月站了起来，压迫感十足，“那晚摸了我之后，你就变了，我只是想亲你一下，你就躲那么远！”
　　“贺小渠，你是不是每次想起那晚，都恶心透了，恶心的不想碰我，恶心的恨不得我立马找个女朋友，离你身边远远的！”

　　贺童心让这一番话砸的头晕眼蒙，简直不可置信，“你是不是有病啊！能不能不要瞎臆想！”
　　“我不是臆想。”向明月说，“你早晨不吃早饭就去学校，是不是为了躲我！你说我们之间的亲密是游戏，是玩玩，你故意这样说，是不是为了刺我！你还让我去找女朋友，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条发情的公狗，因为发情所以和你亲，和你弄那种事！”
　　“向、明、月！”贺童心咬牙切齿，深深为向明月的脑补和倒打一耙感到叹为观止，他深吸口气，但并没有什么作用，情绪照旧非常激动，非常混乱，“感到恶心的不是你吗！弄一半就把我赶下床的不是你吗！你要亲我就给你亲，你要脱我就陪着你脱，你要我滚下床我就滚了，我事事依着你，但我也要脸，我做不到滚下你的床还眼巴巴凑你面前给你亲！我做不到明知是兄弟还整天和你接吻，这TM不正常！”
　　贺童心抹了把脸，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剧烈，“我不想和你吵架，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向明月直挺挺站着，大脑还在急速处理刚才接收的语句，他有些迷糊，好像理解了贺童心的话，但又不敢相信贺童心的话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他眼睛追着贺童心走，一直等人走到门口了，才猛然回过神，跑去把人拉住了，“小渠。”
　　向明月难得口拙，“那个，你、我…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多想。”
　　贺童心背对着向明月，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向明月一下就急了，他扳过贺童心的肩膀，双手小心翼翼捧起贺童心的脸，果不其然，哭了。
　　“小渠。”向明月指腹抹去热热的眼泪，又心疼又自责，“那天我没有赶你，也没有让你滚，我…我就是有些受不了。”
　　红红的眼眶与那晚的眼眶重合了。
　　但现在的眼睛是委屈和可怜，那晚的眼睛却是清纯与媚态，无辜与勾引。
　　“你弄的时候，我其实…舒服的，可、可是……”向明月后脖颈红了，连带着耳垂也挂上薄红，“可是你一直看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干坏事，好像我是一个罪大恶极，专门诱拐弟弟的骗子。所以…你明白吧，要是你、你弄得时候不看我，我肯定就，就设你手里了。”
　　向明月说的磕磕绊绊，话里的意思却直白无比，惊得贺童心一时忘了掉眼泪！他吸了两下鼻子，第一反应就是躲，可向明月太了解他，捧着双颊并不松手，“你说，你为什么要看我？”
　　智商回转的贺童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出话。
　　他为什么要看向明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在梦里肖想过太多，不看着向明月的话，他会以为又是梦一场。

　　向明月随口一问，贺童心的反应却并不随便，这让向明月心生疑虑，“贺小渠，回答我。”
　　“哥。”贺童心期期艾艾扯着借口，“我…我第一次给别人弄，不、不太会，所以看着表情的话，能大概知道……你是不是舒服。”
　　“那你觉得，我有没有舒服？”向明月的问题奇奇怪怪，贺童心应付的异常艰难，“有、有吧，你刚才说了。”
　　“不要我说的，要你说的。”向明月脖子还是红的，但只要贺童心害羞了，他就会从不自在与难为情的窘境中跳出，“你弄哪里的时候，我最舒服？”
　　“哥！”贺童心脑海浮现出那天的场景，掌心好似也滚烫了起来，“你别问了，反正又没弄到最后。”

　　向明月突然后悔极了，他觉得自己像个傻逼，考虑了一堆没有意义的事情，然后艰难地做着柳下惠的弟子！但其实，好像都没有必要不是吗？
　　这世界没有人比他更喜欢贺小渠，也没有人能比他更让贺小渠依恋。所以就算贺小渠要和女生谈恋爱，就算是他把贺小渠诱拐到了不归路，那又如何呢？
　　贺小渠难道能为了别人放弃他吗？贺小渠难道能责怪他吗？不可能，贺小渠不会为了别人怪罪他，也不会为了任何事讨厌他，毕竟贺小渠舍不得！
　　而眼下，贺小渠已经接受了他的亲吻，接受了他的拥抱，甚至于他污浊肮脏的失态，贺小渠也接受良好！
　　既然如此……这只小脏蝴蝶，早一点迟一点捕获，又有何妨呢！

　　“小渠。”向明月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这是独属于少年的青涩，也是独属于少年的羞怯，“如果、如果你不讨厌我们的亲密接触，那…那我们可不可以、不止做兄弟？”
　　向明月是紧张的，即便他看起来无比正常，也无比冷静，但磕绊的话语，响亮的心跳，以及不自觉挤压着贺童心脸颊的双手，都彰显着他的满怀期待，与惴惴不安。

　　贺童心此刻的大脑乱成一团浆糊了。
　　他觉得错了，一切都错了！从向明月指责他，他没忍住吐露出心里话开始，一切就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开始发展。
　　尤其是现在，什么叫……叫不止做兄弟？难道除了兄弟之外，向明月也肖想过，与他的其它关系？
　　不可能，绝无可能！
　　高高悬在天上的明月，肯在他这小小沟渠中落下一枚投影，就已经是施舍，又怎么会愿意将光辉尽数倾泻于他！
　　向明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因为见不得他的眼泪，所以不过脑子就说出一些甜言蜜语来哄骗。
　　只要他不哭了，只要他的眼泪没有了，只要他不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宠物了，向明月的怜悯之心就没了，向明月就又把他当做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了！
　　是的！向明月被他的眼泪影响，糊涂了！而他是清醒的，他一直是清醒的，他不能再与从前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向明月在心血来潮下胡作非为！

　　贺童心扯开向明月的手，胡乱抹了几下眼睛擦去眼泪，然后低下了头，回避着向明月的目光，“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不要觉得我可怜，就随便说一些糊涂话，你冷静下来想一想，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我现在很冷静。”向明月想把贺童心的脑袋抬起来，他想看着贺童心的眼睛说话，但贺童心刚才哭了，他说不出太严厉的话，于是退而求其次，抓住了贺童心的手，“我没有可怜你，相反，我希望你能可怜我，心疼我，一辈子舍不得伤害我，这样，我们就可以是最好的朋友、兄弟……还有恋人。”
　　心里最不敢奢望的词语从最不敢奢望的人口中吐出，直晃晃冲进贺童心脑海，仿若石破天惊，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浑身震颤，手一抖就要甩开向明月。
　　但向明月比他更快，紧紧握着他的手按在了胸膛上。
　　隔着布料与血肉，一声一声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是那样剧烈、急迫、紧促。
　　“贺小…贺童心。”朝夕相伴的两个人，名字喊出来却是那样陌生与拗口，可兄友弟恭了十几年，顷刻变为恋人总是别扭的，向明月不想让这神圣的一刻留下任何瑕疵，他喊着贺童心的名字，就好似与兄弟的关系画上了一条分割线，他们是可以拥有其他关系的，“贺童心，你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
　　“我喜欢你，从我和你亲吻的开始，就已经喜欢你了。”

　　喜欢！
　　向明月的喜欢！！
　　这是贺童心期盼已久的不可得，也是他日思夜想的夙愿，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愿望成真的时刻，然而这一刻真正来临了，他却开始恐慌，恐慌于“贺童心”这个从未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名字到底意味什么？恐慌于“贺童心”失去了“贺小渠”的滤镜后，是否会变得很糟糕？恐慌于“贺童心”是否能够给予向明月真正完美的爱情？

　　贺童心怀疑着自己，否定着自己，同时，不知何时浮现在脑海里的遥远过往，也加深着他的怀疑，他的否定。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小小的向明月什么也不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懂这句话怎么写，但“我叫明月，弟弟就叫沟……不，小渠！这样我就能一直让月亮照着弟弟啦。”
　　从此，“贺小渠”这个小名陪伴了贺童心十余年，而向明月也遵守着约定，守护了贺童心十余年。
　　往事犹如老旧的相片，一页一页翻过，贺童心想，向明月对他太好了。
　　可是一段感情里，无条件的好与付出是有尽头的，就算这感情有着亲情、友情和爱情的加码，也早晚会消耗殆尽。
　　况且，向明月把他做了分割。
　　贺小渠代表着亲情和友情，贺童心则代表爱情。
　　爱情很难永恒，贺骏与文倩茹是他的铁证。
　　而这铁证使贺童心一直清醒。正如他清醒的知道，他对向明月的爱并不纯粹，倘若失了朋友或哥哥这一身份，他或许并不会爱上向明月。
　　他也清醒的知道，他能成为向明月的第一选择，不过是少年情窦初开，而他恰好能够满足少年躁动的需求，又洽好近水楼台罢了。倘若失了朋友或弟弟这一身份，他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得到向明月的青睐。

　　贺童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这天大的惊喜冲昏头脑，可他权衡利弊的时间太久。即便只过了几分钟，对于急不可耐的向明月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更何况向明月幡然醒悟后，因为自己的愚蠢而痛失的两年甜蜜时光使他一想起来就悔恨不已。
　　新关系的确立，他不愿再浪费一分一秒了。

　　“小渠，你不要害怕，男生和男生也能互相喜欢，一起生活的。”向明月循循善诱，“你跟我在一起，我除了不能给你生孩子，剩下都可以做的。我会努力赚钱养家，也会认真学习家务活，学习做饭……”
　　“哥，你不要说了。”贺童心向来抵挡不住向明月的诱惑，任由向明月继续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你给我点儿时间好吧？我认真思考一下，你也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的够久了。”向明月像一个过来人那样，有理有据道，“喜欢就是喜欢，那种感觉骗不了人，身体反应也骗不了人，小渠，你也是喜欢我的。”
　　向明月时常替贺童心做主，所以“你也喜欢我”这句话，他直接默认是贺童心的回应“我也喜欢你”了。
　　于是得到回应的向明月满意又开心，他笑着宣布，“既然如此，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恋爱关系了。”

　　贺童心：“？？不是，哥你……”
　　“乖乖小渠。”向明月说着甜腻腻的话，然后揽住了贺童心的腰，“现在，嘴巴是用来接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