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时再见》心清妙

39、天文馆的星光

　　晨光像融化的蜂蜜，透过纱帘的缝隙流淌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细长的金色线条。

　　林衔月坐在床沿，铜制星盘在她掌心微微发烫，液态水晶折射出的蓝紫色光晕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斑点。

　　书桌上的天文馆宣传册被晨风吹得哗啦作响，【双星系统】的展区介绍页正好摊开。

　　两颗恒星的模拟图像在纸面上彼此环绕，星尘轨迹形成完美的椭圆。

　　林衔月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那条轨道，铅笔在旁边草稿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是昨晚未解完的物理题，关于角动量守恒的计算。

　　手机屏幕亮起的蓝光在晨色中格外醒目。

　　沈栖迟 7:03

　　「九点校门口」

　　消息简洁得连句号都省略，却让她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月亮发卡。

　　这是上周春分观测夜后，她养成的习惯性动作。

　　衣柜前，两件衣服并排挂着：雾蓝色针织衫的袖口还留着天文台那晚的星尘污渍，白色衬衫的第三颗纽扣摇摇欲坠——

　　就是上周沈栖迟帮她缝书包带时，不小心扯松的那颗。

　　针线盒被压在抽屉最下层，旁边是那支缠着保温胶带的南极科考铅笔。

　　林衔月最终选了蓝色针织衫，因为领口内侧绣着极小的"LCY"字样，是沈栖迟上个月偷偷让裁缝加上的。

　　系扣子时，松动的纽扣终于不堪重负地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弯腰去捡，突然发现书桌底下粘着张便签纸：

　　【备用纽扣在针线盒第二格】

　　字迹龙飞凤舞，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月亮。

　　窗外，早春的麻雀在樱花枝头跳跃，抖落几片花瓣粘在窗玻璃上。

　　林衔月对着镜子扎马尾时，发绳上的月亮吊坠轻轻晃动，在锁骨处投下硬币大小的光斑。

　　樱花树下，沈栖迟正用鞋尖碾着一片飘落的花瓣。

　　黑色机车夹克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那里有道新鲜的擦伤，是昨天篮球场救球时在塑胶地面上蹭的。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秒针刚好划过十二，表盘反射的阳光在柏油路上投下一小块晃动的光斑。

　　"迟到了三分二十七秒。"

　　声音从头顶传来时，林衔月正弯腰系鞋带。

　　她抬头，看见沈栖迟逆光站着，晨晖给他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伸手摘掉她发间粘着的樱花瓣，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耳廓："补偿我杯奶茶？"

　　"你请。"林衔月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宇航员刺绣挂件撞在金属拉链上叮当作响。

　　这是去年生日沈栖迟送的，据说是在NASA官网抢的限量款。

　　出租车停靠时带起一阵风，沈栖迟伸手挡在车门上沿。

　　这个动作让他衬衫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那条褪色的红绳——

　　和林衔月书包上那条是同一批编织的，只是他这条多串了颗檀木珠子。

　　表面刻着极小的"317"，是他们高一第一次月考的考场号。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

　　林衔月刚摸到安全带，沈栖迟已经倾身过来，"咔哒"一声帮她扣好。

　　两人距离突然缩短，她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些微的墨水味——

　　肯定是昨晚熬夜写竞赛论文时不小心蹭上的。

　　"穿好。"沈栖迟把夹克扔过来，左袖口那道猎户座形状的蓝墨水渍已经洗得发白。

　　衣服内衬还带着体温，领口标签处被人用荧光笔写了行小字：【洗衣液用量：蓝盖两泵】。

　　林衔月把脸埋进衣领深呼吸，薄荷混着阳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

　　余光瞥见沈栖迟正在翻天文馆手册，修长的手指停在"双星系统"的页面上——

　　那里被他用铅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页脚还折了个三角形标记。

　　出租车碾过减速带，颠簸中他的肩膀撞上她的。

　　沈栖迟没移开，反而就着这个距离，指着展区示意图问："知道为什么天狼星B是白色矮星吗？"

　　"质量不够。"林衔月望向窗外飞逝的梧桐影，"就像..."

　　"就像我物理竞赛只拿了银牌？"

　　他笑着接话，突然从钱包抽出一张泛黄的拍立得——

　　照片里他正把樱花插在她耳边，两人表情都是猝不及防的错愕。

　　照片边缘印着日期：2022.4.5，春分后第十五天。

　　林衔月伸手要抢，他却把照片塞回内袋，正好露出钱包透明层里夹着的天文馆门票。

　　票面烫金日期下，有人用钢笔添了行小字：

　　玫瑰星云抵达日

　　亦是心动周年纪念

　　天文馆的玻璃穹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像一颗巨大的水滴悬浮在城市上空。

　　林衔月跟在沈栖迟身后，踩着他被阳光拉长的影子走进大厅。

　　全息投影的银河在头顶缓缓旋转，星云的光带扫过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蓝影。

　　"VIP通道在那边。"沈栖迟晃了晃手中的黑色卡片，卡面烫金的星座连线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他走路时习惯性插兜，右肩微微下沉——是常年背单肩包留下的体态记忆。

　　通道地面嵌着发光的星座图，沈栖迟故意放慢脚步，让林衔月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

　　在双鱼座图案处突然转身，林衔月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

　　"投怀送抱？"他扶住她手肘，拇指正好按在她尺骨处的敏感带上。

　　双星系统展区前，天狼星A和B的模型正在玻璃罩内缓缓旋转。

　　沈栖迟按下解说按钮，机械女声响起时，他同步做着口型：【即使经历超新星爆发...】唇形夸张得像是表演默剧。

　　林衔月忍不住笑出声，指尖点上展柜玻璃。

　　倒影里，他们的身影重叠在星云投影中，她突然发现沈栖迟今天戴了条极细的银链。

　　坠子是枚钨钢月牙，边缘刻着"LCY 2.26"——她生日那天的月相恰好是残月。

　　"定做的？"

　　"物理实验室边角料。"他扯出项链给她看，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灰，"车床打磨了三晚上。"

　　展台突然暗下来，投影星光如雨落下。

　　沈栖迟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指向正在相互绕转的恒星模型："知道为什么双星系统最稳定吗？"

　　林衔月注视着星轨交汇处："角动量守恒？"

　　"因为..."他忽然贴近，呼吸扫过她耳后的碎发，"它们甘愿被彼此的引力俘获。"

　　玻璃柜的倒影里，他垂落的左手小指悄悄勾住了她的衣摆。

　　顶楼观测台的金属旋梯发出空荡的回响，沈栖迟走在前面，脚步刻意放得很轻。

　　林衔月数着他的脚步，发现他每踏七阶就会不自觉地用鞋跟蹭一下台阶边缘——

　　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就像上次物理竞赛决赛前，他在候场区把矿泉水瓶的标签撕得粉碎。

　　玫瑰星云的影像已经在环形屏幕上绽放，粉紫色的星尘像被揉碎的水彩颜料，在黑暗的背景中缓缓晕染开来。

　　工作人员调试好望远镜后，礼貌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特意关掉了多余的照明灯。

　　"5200光年。"

　　沈栖迟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调整目镜的手指微微颤抖，"我们现在看到的光，是古埃及人建造金字塔时发出的。"

　　林衔月俯身凑近望远镜，视野里星云的纹理清晰可辨，像一朵被宇宙精心雕琢的玫瑰。

　　当她直起身时，余光瞥见沈栖迟单膝点地，牛仔裤在金属地板上磨出轻微的声响。

　　绒盒打开时铰链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星轨戒指躺在黑色丝绒上，戒圈内侧的刻字在暗处泛着微光：【SQC→LCY】。

　　"不是求婚。"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是..."

　　"是双星系统的轨道模型。"林衔月接过他的话，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蓝宝石周围环绕的七个微型凹点，在星光下呈现出北斗七星的排列。

　　沈栖迟突然站起身，沾着观测台灰尘的牛仔裤都来不及拍。

　　他握住她的手，戒指在推入她食指时遇到轻微阻力——原来他们两个人的手都在颤抖。

　　"现在可以吻你吗？"他问得认真，呼吸却乱得不成节奏。

　　林衔月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拽住他的衬衫前襟。

　　唇瓣相贴的瞬间，天文台的穹顶突然全部开启，真实的星空倾泻而下。

　　玫瑰星云的光芒穿越五十个世纪，终于落在相拥的恋人身上。

　　沈栖迟退开时，林衔月发现他睫毛上沾着星尘般的碎光。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现在你是我宇宙的中心了。"

　　观测台的角落里，被遗忘的南极科考铅笔从沈栖迟口袋滑出，在金属地面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一小片星光里。

　　笔杆上缠着的红绳已经有些褪色，但那个歪歪扭扭的"317"依然清晰可见——就像某些命中注定的轨迹，历经光年也不会改变。

　　天文台的自动灯光系统在十分钟无操作后悄然亮起，将相拥的身影温柔地框在光圈里。

　　沈栖迟的指腹还停留在林衔月的耳后，那里有颗浅褐色的痣，像一粒被遗忘在银河角落的星尘。

　　"闭馆了。"

　　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模糊的提醒声，沈栖迟却突然拉着她跑到西侧的观测平台。

　　暮色已经浸透了半边天空，城市灯火次第亮起，而他们头顶的玫瑰星云依然清晰可见。

　　"看。"

　　他变魔术般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铜制仪器，精巧的齿轮结构在星光下泛着古铜色光泽。

　　"天体定位仪？"林衔月认出了这个曾在物理杂志上见过的古董。

　　"1886年产于瑞士。"沈栖迟转动黄铜旋钮，仪器内部的星图开始缓缓运转，"我用三套绝版竞赛题跟天文社教授换的。"

　　他将仪器对准正在显现的北极星，齿轮咬合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当指针停在特定刻度时，仪器侧面的暗格突然弹开——

　　里面躺着另一枚戒指，戒面是微缩的玫瑰星云，用液态水晶封存，会随温度变换色彩。

　　"现在配对成功。"他将戒指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与林衔月手上的星轨戒指轻轻相碰。

　　两枚戒指的金属部分突然产生微弱磁吸，发出"嗒"的轻响。

　　暮色中的城市像被施了魔法，远处商业区的LED屏突然切换成玫瑰星云的画面，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林衔月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全市的天文馆、科技馆外屏都同步播放着同样的影像。

　　"5200光年的星光，"沈栖迟低头吻了吻她戴着戒指的手，"要配得上520个投放点才行。"

　　夜风掀起林衔月的发梢，发丝扫过沈栖迟的嘴唇，带着洗发水的柑橘香气。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正在视频通话的林枫妍和冷枫忆，两人身后还挤着清扬婉、阮听枝等一大群人。

　　"嫁给他！"林枫妍在屏幕那头尖叫，声音大到惊飞了天文台栏杆上的鸽子。

　　沈栖迟手忙脚乱地挂断视频，耳尖红得能滴血："她们黑了我手机..."

　　林衔月望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想起春分那天未画完的星图。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南极科考铅笔，拉过沈栖迟的手，在他掌心画下最后一笔——

　　连接天狼星A与B的轨道线终于闭合，形成一个完美的椭圆。

　　"现在完整了。"

　　星光洒落在相扣的十指上，两枚戒指折射出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比玫瑰星云更耀眼。

　　天文台的闭馆音乐隐约响起，是《星空》的钢琴改编版，而沈栖迟哼着跑调的旋律，牵着她走向洒满星光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