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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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永健动作一滞。
他张了张嘴，眼神慌乱，随后开口道：“从你朋友圈看到的。”
“朋友圈？”唐长康从裤兜中掏出了手机。
他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往下扒拉了好几下都没看到有关胰岛素泵的信息。
就在他自己都怀疑到底有没有发过相关的朋友圈时，终于发现了一张胰岛素泵的照片。
配文：新的泵泵开工仪式！[龇牙]
发布时间：两年前。
我靠。
唐长康抬头看了一眼在调火的大小的万永健。
这人在视奸自己啊。
唐长康完全承认自己是个特别嘴碎的人，遇上点啥事都想先发个朋友圈。
就这两年时间里，他估计都发了几百条朋友圈也不止，就光他现在不看内容翻下来都花了十多分钟。
那人，全部都看过了？
好可怕。
唐长康顿时感觉如坐针毡、毛骨悚然。
他声音颤抖着问道：“你翻了我所有的朋友圈？”
“啊，这个......”万永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唐长康在心里咆哮。
你羞涩个啥啊！被监视的人是我啊喂！你个连朋友圈都屏蔽我的人有啥立场害羞！
万永健反复斟酌后，下定决心，深深叹出一口气道：“其实，最开始不是因为看朋友圈才知道的。”
“啊？”唐长康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还记得——不，你肯定不记得了，”万永健字斟句酌，“当初，我在外滩边上遇到你，给你做急救。”
唐长康不明所以地点头。
“当时我在检查你的身体状况时，大体分析出是酮症酸中毒。”
“我嘴里有烂苹果味，对吗？”唐长康侧头问道。
万永健笑了笑：“嗯。”
“我当时推测你应该是个糖尿病人，就开始检查你身上有没有血糖仪或者胰岛素什么的，掀开你的衣服一看，发现腹部有些许针孔，但很少，而且皮肤有一定程度的磨伤。”
“所以，你就看出来我用的是胰岛素泵？”
万永健点了点头：“当然这也只是推测，具体的证实，还是在看了你朋友圈以后才确定的。”
那不还是监视了吗。
万永健注视着沸腾翻滚的火锅汤底，数秒后，才将视线挪向唐长康。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刻，唐长康居然先忍不住躲开了视线。
只听见那人徐徐说道：“也因此，我才推测出——”
“你有自杀倾向。”
空气顿时凝结了。
唐长康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了下去。
火锅店里到处弥漫着热气，却也无法解冻他的心跳。
两人的沉默像是在喧闹中筑起了一面厚墙，格格不入。
唐长康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人捏住了一样，发不出丝毫声音。
服务员的吆喝、行人的脚步、用餐者的纷扰......
悉数被耳膜屏蔽在外。
只听得见一下又一下沉重到底的心跳声。
唐长康迫使自己平复呼吸，轻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周围的嘈杂淹没了他的声音，导致万永健什么都没听清。
唐长康在心里暗骂。
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才选择来火锅店谈话。
无奈，他只得站起身，坐到了万永健的身边。
他再次问道：“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永健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当时，我发现你的臂膀和腹部都有些许大大小小的新鲜针孔，就推测你应该是知道自己患有糖尿病的，并且近期仍在注射胰岛素进行治疗。”
“但是在翻遍了全身上下后，都没发现你带有任何血糖仪或者胰岛素，甚至连半块糖都没有，只有手机和身份证。”
“而且你还专门在清晨去到外滩边上，也不像是因为短时间出门而抱有侥幸心理。”
“对于糖尿病患者来说，这种行为，跟自杀无异。”
最后几个字，如刀割一般，刺入唐长康的心口。
他妈的，他发现听万永健说话是真的折寿，动不动就要心悸了。
他闭上双眼，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
头顶的吊灯光线强烈，穿透了他的眼皮，抵达视网膜。
身边，是万永健同样沉重的呼吸声，像羽毛一样，在唐长康的心尖挠痒。
“这是你们点的肥牛、牛里脊和娃娃菜，请慢用......这位先生身体不舒服吗？”服务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他没事，他就是......晕碳。”万永健慌忙解释道。
“这样啊，如果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叫我们。”
服务员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唐长康睁开眼，坐直起身。
他盯着万永健的筷子夹起一片肥牛，往锅里涮去，开口说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没被打死还真不容易啊。”
万永健筷子一打滑，肥牛径直掉进了锅里。
唐长康深呼出一口气道：“反正你这颗智慧的脑袋应该已经把我的人生推测地一五一十了吧，为了防止你过度脑补，我还不如直接坦诚布公。”
“是，那时候，我的确想自杀。”
万永健转过头，望着唐长康清澈的瞳孔。
“具体为什么，我也想不明白，其实根本就不愿意去想。”
唐长康拿起筷子，在清水锅里下了几片娃娃菜。
“那段时间，我刚被诊断出糖肾恶化，本来心情就很烦躁，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在所谓的命运之下根本什么都不是。”
“后来我就回了杭州，准备跟我爸提肾穿的事，碰巧是我生日那一天。”
他边说，边用筷子在清水锅里搅和着。
“我生日吧，比较特殊，因为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了，所以也是她的忌日。”
听到这儿，万永健愣了一下，低下头：“对不起。”
唐长康笑着摆了摆手。
“我从没见过她，自然也没什么感觉，只知道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但我没有而已。”
“相比较而言，痛苦的应该是我爸。”
“可以吃了。”唐长康指了指万永健下的肥牛。
万永健急忙将其夹到了碗里。
“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因为我爸从小就不给我过。唯一一次吃生日蛋糕，是在我五岁的时候，那次我不管我爸怎么说都要过生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没拗过我，就给我过了。”
“结果我吹蜡烛的时候，透过烛光，看我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不忍心再过下去了。”
话音刚落，火锅店里就适时响起了音乐。
“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
就在不远处，火锅店的工作人员推着蛋糕车、举着灯牌，围绕着一桌闹腾的学生唱着生日快乐歌。
两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唐长康微笑着说：“其实有时候也挺羡慕的，别人可以毫无负担地庆祝自己的生日。现在想来，就算我爸跨过了这道坎，我也不一定能跨得过去。”
“但事实就是，我爸真的跨过去了。”
唐长康从锅中捞起娃娃菜，放入独家秘制的低盐低糖纯醋蒜葱蘸料。
“我回去那一天，我爸和他女朋友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还跟我说，他们决定下个礼拜就去扯证。”
“我这种暴脾气的人哪儿受得了这种刺激，”唐长康笑着耸了耸肩，“我直接“啪”的一下摔门就走了。”
他边说边配合着动作，朝桌上猛地一拍，吓得万永健一哆嗦。
“抱歉，吓到你了？”唐长康匆忙侧过头去看万永健道。
万永健摇了摇头：“没有，你继续说吧。”
“后来啊，后来......”唐长康回忆着，“我就坐高铁回上海了。反正我那几天心情真挺丧的，窝在寝室里面啥也不干，又一想到自己还要每天给自己扎针、测血糖就特别特别烦躁，干脆就不管了。”
“后来就顺理成章地酮症酸中毒了，头晕眼花、上吐下泻，室友也都会回了各自的老家，所以没人管我。”
“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吧，想着要死也得选个好地方死，要是被人发现尸体在暗无天日的宿舍里蜷缩成一团，那也太不光彩了吧。”
唐长康说着话的时候没心没肺地笑着，他转过头看去。
平日里一直保持商业微笑的万永健，此刻却没有丝毫笑意。
唐长康用手肘怼了怼一旁的万永健：“别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我啊，笑一笑？给我点面子嘛。”
万永健握住了唐长康持续进攻的手肘：“笑不出来。”
“哎呦，别这样啊，”唐长康故作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你会让我愧疚的，觉得我单方面输出了负能量之类的......”
“没有，”万永健认真地看着唐长康，“我只是，很担心。”
唐长康瞬时红了耳朵，扭过头去：“你担心个毛啊！我现在真的屁事都没有了！那时真的只是情绪上头，现在想想，还是好好活着吧，毕竟生活这么美好。”
说这话的时候，唐长康自己都有点莫名的心虚。
万永健一口吞进了整条肥牛卷，咀嚼吞咽后道：“那就好。虽然这话可能有点说教，但我还是想说：任何情绪都是允许的。当压力过大时，不要独自积压在心里，要找人倾诉。”
“嗯......”唐长康咀嚼着娃娃菜，“话说，你的脑子真的也太灵光了吧？这种洞察力真的是人能拥有的吗？要我说你就应该去当个侦探，保证比福尔摩斯还要出名。”
“福尔摩斯是虚构的人物。”万永健一本正经道。
唐长康斜了他一眼：“我知道。”
唐长康又捞了几片娃娃菜，因为煮的时间太长了，好几片都已经糯得四分五裂了。
“所以说，你之前不让我拿刀，还在我看月食的时候扑倒我，都是怕我自杀？”
“嗯......”万永健没底气地应了一声。
唐长康无语了：“你这脑子原来也会偶尔生锈啊，那医院的窗户就只能开那么点大，我连一只手都钻不过去，怎么自杀啊？”
“这、我太心急了嘛，这种时候哪里还有人能做出有逻辑的判断了......”万永健给自己盛了一碗番茄汤，“你要吗？”
唐长康摇了摇头：“不用，这高钾高盐，我喝不了。”
万永健默默地把自己手里的汤也放下了。
唐长康匆匆解释道：“你喝是没事啦！这种程度的钾和盐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主要我有肾病嘛，就得严格控制饮食。”
“那这顿饭你岂不是吃不了多少东西？”万永健担忧地问道。
“是这样没错，”唐长康托着下巴点头，“但反正是请你吃的，也没关系。”
“你这样我、我都不好意思吃下去了。”万永健不自在地放下筷子。
“吃都吃了，你要是不继续吃，那才是真的亏了。”
唐长康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坏笑着说：“要不......你看，我都把我家底翻出来给你说了，你也就不要保持神秘了，也介绍介绍自己？”
“我能介绍什么？”万永健茫然地看着他。
“比如——”唐长康的右手一把抓住了万永健拿着筷子的右手的手腕。
“我记得上次削苹果的时候你用的是左手吧？那为什么现在用右手夹筷子？”
万永健愣了一下，笑道：“还说我脑袋灵光，你的大脑转速也很快啊。”
他放下筷子说道：“我其实天生是左撇子，但小时候家里长辈强制纠正，一直都让我用右手写字，久而久之，就变成双利手了。”
“这种事情还能强制纠正？”唐长康惊讶道。
“不知道啊，”万永健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很多日常用品都是根据右撇子的行为习惯设计的吧。”
“真的假的？”唐长康增长了新的知识。
“是啊，”万永健举例说明，“比如剪刀、鼠标，还有笔记本都是。”
骤然，一阵闹铃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万永健翻出手机，迅速按灭了屏幕。
他朝唐长康问道：“你还要坐在这里吗？”
唐长康这才察觉，两人臂膀相贴，他的毛衣和万永健的羊毛衫再摩擦都可以起静电。
“啊，这不是，刚才的话题比较私人嘛，所以就......”唐长康边说，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万永健把他的蘸料递给他，随后从包里找出了一个药盒。
唐长康目睹了他将三种不同的药片一一吞下的全过程。
他不禁问道：“你身体也不好吗？还是说是维生素之类的保健品？”
万永健放回药盒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后故作平常道：“就是一些维生素和钙片之类的。”
“这样啊......”
唐长康总有一种预感，万永健好像一直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坦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