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暗流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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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码头区域被多辆警车和移动照明灯彻底照亮，如同白昼。空气中充斥着河水特有的腥咸味、铁锈味，以及被强光灯烤热的尘土气息。废弃的造船厂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残骸，锈迹斑斑的龙门吊骨架在灯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大片枯黄的芦苇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瑟与诡秘。
发现魏小川球鞋和血迹的芦苇丛区域已经被拉起了双层警戒线。鉴证人员穿着一次性防护服，正在小心翼翼地提取土壤样本、拍照、测量。警犬队的几只德牧还在低伏着身子，仔细地嗅闻着每一寸土地和水边。
肖述和何绘赶到时，陈暖、乐兰芝等人已经先一步到达，正在指挥现场封锁和搜索。
“肖队！何老师！”乐兰芝迎上来，语速飞快：“发现球鞋的地方在这边！血迹在距离球鞋大约十米的芦苇根部和一块半埋的锈铁板上！量不大，但很新鲜，凝固时间估计不超过48小时！已经采样送检了！警犬以这里为中心，气味轨迹指向两个方向：一个是通往河边浅滩，气味在那里中断；另一个是……指向那边最大的废弃船坞！”
乐兰芝指向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敞开的船坞入口，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船坞内部搜查了吗？”肖述沉声问，锐利的目光扫过那片黑暗。
“正在组织人手进去！”陈暖插话，她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和警棍，战术腰包鼓鼓囊囊，“里面结构复杂，堆满了废弃的钢材、集装箱和垃圾，光线极差，视野受限。已经安排了三个小组，分区域排查，配备了热成像仪。”
“走，进去看看。”肖述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陈暖递来的备用强光手电。
何绘也接过一支手电，迈步跟上。膝盖的伤在踏上这片杂草丛生、地面坑洼不平的废墟时，立刻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脚步稍稍放缓。
肖述几乎是同步地放缓了脚步，极其自然地落后半步，与何绘并肩而行。他没有看何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的角落和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地带，高大的身影有意无意地将何绘护在靠内、相对平坦一些的位置，同时也挡住了大部分来自船坞深处吹来的、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味的冷风。
“小心脚下，碎石多。”肖述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只是寻常的提醒。
何绘“嗯”了一声，握着强光手电的手指微微收紧。光线刺破船坞入口的黑暗，里面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空间被各种废弃的工业垃圾分割得支离破碎。扭曲的钢梁、生锈的船体部件、堆积如山的废电缆、还有几个锈迹斑斑、集装箱改装的临时工棚或仓库散乱地分布着。空气污浊，弥漫着铁锈、机油、腐烂垃圾和浓重灰尘的味道。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分头搜！注意安全！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报告！”陈暖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她带着一组人向右翼深入。
“清晖，你带人搜左翼！”肖述下令。
“是！”林清晖应声，带着另一组人走向左侧堆叠的集装箱区域。
肖述则带着何绘，以及乐兰芝和两名警员，走向船坞最深、最黑暗的区域——那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疑似存放过化工原料的废弃罐体，罐体后方是一片由破损集装箱和建筑垃圾堆砌起来的复杂地形。
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乱舞，切割着厚重的灰尘射线。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尘和杂物上，发出嘎吱的声响。何绘努力保持着步伐的平稳，但膝盖的刺痛和这片封闭空间中污浊、含氧量低的空气，让他开始感到一阵阵微弱的眩晕和胸闷。他尽量放缓呼吸，集中精神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何老师，你看这里！”乐兰芝突然喊道，她的光柱停在一个半掩在破帆布下的集装箱侧壁上。
何绘和肖述立刻走过去。只见那集装箱锈蚀的侧壁上，赫然有一个用尖锐物体刻划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图案——三角嵌套三个圆点！虽然手法粗糙，但形态特征与“神罚印记”高度一致！
“是它！又是这个鬼东西！”乐兰芝倒吸一口凉气。
何绘蹲下身，不顾地面的脏污，凑近观察刻痕：“刻痕很新，边缘锐利，没有锈蚀覆盖。时间…应该很近。”他拿出放大镜，仔细检查刻痕的底部：“工具…像是普通的钉子或者螺丝刀，手法用力但不熟练，刻划时有明显的抖动。”
“这里也有！”另一名警员在几步外一个倾倒的铁桶旁喊道。铁桶内壁上，同样有同样的符号刻痕，手法类似。
“像是某种标记…或者联络信号？”乐兰芝猜测。
“更像是恐慌或绝望下的发泄。”何绘站起身，因为蹲下的动作，一阵更强的眩晕感袭来，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旁边冰冷的集装箱壁，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才勉强稳住。
肖述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何绘扶着墙壁的手上。那只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苍白。肖述没有出声询问，只是极其自然地向前挪了小半步，肩膀几乎贴在了何绘身侧的集装箱壁上，形成了一个更稳固的支撑点，同时也彻底隔绝了何绘可能暴露在空旷区域的侧面。
何绘感受到身侧传来的、属于肖述的温热体温和坚实的支撑感。他微微垂下眼，收回了扶着墙壁的手，指尖的冰凉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感，继续分析：“符号出现在多个位置，刻划仓促。结合魏小川物品发现点的血迹…他很可能曾被短暂拘禁在这里！这些符号，可能是他留下的求救标记，或者是对‘神谕’恐惧的具象表达！”
这个推测让众人精神一振！魏小川很可能还活着，至少在留下血迹和刻痕的时候！
就在这时，肖述的警务通急促地震动起来。是技术组宋寒。
“肖队！重大发现！”宋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魏南桥那部旧手机的数据碎片恢复有突破！我们从中剥离出一条极其模糊的指令片段，是关于联络方式的！指令提到一个备份通讯点：‘老码头…红罐…影子…’！重复：‘红罐…影子…’！指向不明，但肯定在码头区域！另外，邻省那起法医案的卷宗里，有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法医遇害前三天，曾匿名收到过一个快递，里面是一个空的、红色油漆喷过的易拉罐！当时被认为可能是恶作剧或无关物品，没有深入追查！”
红罐？！
肖述和何绘的目光同时扫向船坞深处那几个巨大的废弃罐体！其中一个罐体，虽然锈迹斑斑，但依稀能辨认出外层曾经刷过一层暗红色的防锈漆！
“目标：红色罐体区域！重点搜查！”肖述低喝一声，手电光柱如同利剑，直指那几个庞然大物！
众人立刻向那几座如同小山般的红色罐体围拢过去。罐体下方堆积着更多的废弃物，形成复杂的地形。强光手电的光束在巨大的罐体表面和底部的阴影中来回搜寻。
“肖队！这里有个缝隙！”乐兰芝眼尖，发现两个巨大罐体底部挤压出的一个狭窄缝隙，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缝隙深处漆黑一片，仿佛通向未知的地底。
“我进去看看！”一名身材相对瘦小的警员自告奋勇，戴上头灯就要往里钻。
“等等！”何绘突然出声阻止。他用手电仔细照着缝隙入口的边缘地面和两侧罐壁，眉头紧锁：“看这里。”他指着入口处地面一些极其轻微的刮擦痕迹，以及罐壁上几道几乎看不见的、新鲜的摩擦印记：“像是…有人拖着什么东西进去…或者挣扎的痕迹…很新……”他蹲下身，从痕迹旁边捡起一小片东西——这是一片极其微小的、透明的、类似塑料薄膜的碎片，边缘有撕扯的褶皱。
“这是…”乐兰芝凑近看。
“像是…某种食品包装袋的封口内层？或者…防水袋的碎片？”何绘用镊子小心夹起，放入证物袋。就在他蹲下身又站起来的瞬间，那片污浊空气中悬浮的灰尘似乎格外浓重，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骤然加剧的眩晕猛地袭来！他眼前瞬间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脚下像踩了棉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这一次，肖述的动作快到了极致！
就在何绘重心不稳的刹那，肖述的手已经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有力地托住了何绘的肘部！他的动作迅捷而隐秘，借着两人靠得很近的姿势，用自己半个身体的力量瞬间支撑住了何绘几乎倾倒的身体，同时巧妙地挡住了旁边警员可能投来的视线。
“小心脚下，杂物多。”肖述的声音依旧平稳低沉，听不出丝毫异常，仿佛只是随手扶了一下脚下打滑的同事。只有何绘能感受到，那只托住他肘部的手，传递过来的力道有多么沉稳和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
何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几下，不是因为险些摔倒，而是因为肖述那无声却精准到极致的守护。他闭了闭眼，借着肖述的力量稳住身体，强行将那翻江倒海般的眩晕和恶心压了下去，喉咙里泛起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抽回手臂。
肖述的手掌却微微加重了力道，停留了短暂的一秒，确认何绘真的站稳了，才缓缓松开。他的目光落在何绘瞬间苍白又迅速恢复、却难掩疲惫的侧脸上，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浓重的担忧和一丝压抑的怒火——怒火指向的不是何绘，而是这该死的案件和让他如此透支的处境。
“我没事。”何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推了推眼镜，掩饰住眼底的疲惫，将注意力强行拉回眼前的缝隙和那片塑料碎片上：“痕迹很新，里面很可能有东西。做好防护，小心进入。”
那名警员点点头，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挤进了狭窄的缝隙。强光头灯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
时间仿佛凝固。外面的人屏息凝神，只能听到警员在里面移动时衣物摩擦罐壁的窸窣声和脚下踢到杂物的声响。
“有发现！”警员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不忍，从缝隙深处闷闷地传来：“里面…里面有个很小的空间！地上…地上有铺过的旧毯子！还有…空的塑料水瓶…压缩饼干包装袋！角落里…角落里还有…”
他的声音顿住了。
“还有什么？！”陈暖在外面急问。
“……还有…一根…断掉的…塑料束缚带！上面…有血迹！”
魏小川！他果然曾被囚禁在这里！束缚带！血迹！众人心头一沉！
就在这时，何绘的警务通也震动起来。是法医蓝池打来的！
“何老师！肖队在吗？血迹DNA紧急比对结果出来了！”蓝池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难以置信的急促：“魏小川球鞋旁发现的血迹…经过快速DNA分析…与魏小川本人的DNA样本…不匹配！”
不匹配？！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是魏小川的血？！
“那…那这是谁的血？”乐兰芝脱口问道。
蓝池深吸一口气，吐出的答案如同惊雷：“…与十五年前周海昌弟弟——周海涛溺亡案现场，采集到的、当时被认为是周海涛本人或水生动物的微量生物痕迹样本库中…一个未被完全识别的陈旧DNA碎片…高度吻合！概率超过99.9%！是新采集的、活性血迹！”
什么？！
周海涛？！
十五年前溺亡的周海涛的血迹？！出现在魏小川刚刚失踪不到一周的现场？！
一瞬间，时间仿佛倒流！十五年前冰冷的河水与眼前污浊的船坞空气诡异地重叠！
何绘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十五年前悬案的迷雾、周海昌的绝望、魏小川的失踪、“神谕”的符号、那个隐藏的“暗河”巨鳄……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扭结在一起！一股强烈的眩晕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视野边缘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般开始闪烁黑斑！
他身体猛地一晃，这一次，连肖述及时伸出的手都未能完全阻止他身形剧烈的踉跄！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旁边冰冷刺骨的红色罐体，冰冷的触感如同电流般刺入掌心，却无法浇灭脑海中翻腾的灼热和眩晕！
“何绘！”肖述的低吼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他甚至顾不上周围的警员，一步上前，强硬地扶住了何绘的肩膀，将他大半的重量撑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何绘身体传来的轻微颤抖和透过衣物传递过来的异样热度！
“何老师！”乐兰芝和陈暖也惊呼出声围了上来。
何绘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他借着肖述的力量，强迫自己站直，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在强光灯下闪闪发亮，镜片后的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被巨大谜团点燃的冰冷火焰。
“……不是巧合……”何绘的声音艰涩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他的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冰冷的河滩和周海涛惊恐的脸：“周海涛绝对不是意外溺亡…魏小川的失踪也绝对不是孤例…‘神谕’…‘暗河’…他们在掩盖的…是一条跨越了十五年…甚至更久的…血染的链条！周海涛是第一个被‘净化’的…知情人…？”
巨大的、跨越时空的阴谋阴影，如同船坞本身巨大的穹顶，沉沉地压了下来。而何绘，这个抽丝剥茧的猎人，在身体和精神双重负荷的极限下，正试图撬开那道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染血的门扉。肖述撑着他手臂的手，感受到了那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颤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监测手环屏幕上，代表着何绘心率和血压的曲线，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划过了一个异常陡峭的波峰。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暗流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