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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发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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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景瑜找到君钦时,她正在玉山顶练剑。月光泼在太平剑上,凝成细碎的冰晶簌簌坠落,像一场迟来的春雪。
"师姐。"景瑜的斗篷扫过霜花,发出细碎的裂响,"明日...我能留在宗门吗?"
君钦的剑势未停,剑气却偏了半寸。一片松针擦着景瑜的兜帽钉入山岩,针尾凝结着冰霜。
"理由。"
"昨夜...我听见哭声。"景瑜解开斗篷系带,露出脖颈处蔓延的彼岸花纹,"从青冥山方向传来的。"
白泽突然从暗处窜出,金瞳竖成细线,伸出前爪按住景瑜的手腕,兽尾缠上那柄桃木剑。剑柄的魔血石突然发烫,灼得景瑜掌心火辣辣的疼。
君钦的剑鞘重重磕在青石上。冰霜顺着石缝攀援,将白泽与景瑜冻在原地。她掰开景瑜渗血的手掌,指尖沾了点黑血抹在剑身。
太平剑发出刺耳鸣啸,剑脊浮现密密麻麻的咒文。景瑜认得那些符文——与她斗篷内衬的纹路如出一辙。
"三日前,玄微师叔占得大凶卦象。"君钦突然开口,"他说要备好圣女祭服。"
景瑜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见过那套祭服,在太羲门祭坛的后殿上。广袖流仙裙,十二重鲛绡,裙摆绣着四象噬魂图。历代圣女穿着它走向祭坛,再未归来。
"今年我不会穿。"君钦震碎冰层,白泽的哀鸣惊起夜鸦,"你也不必逃。"
景瑜看着师姐割破指尖,将血珠弹入桃木剑。魔血石贪婪地吞噬着冰灵根的血,剑身泛起诡异的蓝光。,
"师姐可知..."景瑜的镰刀在阴影中显现,"这斗篷是鬼王所赠?"
君钦擦拭剑锋的动作顿了顿。月光恰好照在镰刀刃口,那里刻着极小的字迹——"宁负苍生不负卿"。
"鬼王殿前的曼陀罗,与太羲门的雪松同季开花。"君钦突然说,"来年开春,我带你去折枝。"
白泽的尾巴扫过景瑜的手背,带走一缕鬼气。神兽颈间的青铜铃缺了一角,缺口处粘着暗红血渍。
景瑜最终什么也没问。她看着君钦将染血的帕子叠成雪鹤,鹤喙正对着青冥山方向。夜风掠过时,她听见师姐腰间五色剑穗的声响,像极了幼时听过的招魂铃。
夜色如墨,景瑜独自坐在浮玉山上的一处亭子。斗篷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符纹。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像血管般蠕动。
她咬了口桂花糕,却尝不出任何味道。自记事起,她的味觉就只剩下桂花的香气。师尊说这是鬼气侵蚀的缘故,可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又在发呆?"
程采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景瑜没有回头,她能嗅到他身上特有的魔气,混合着淡淡的草药味。
"给你。"他递来一包新买的桂花糕,"城东老字号,据说加了什么秘制香料。"
景瑜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一丝温热。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太清殿,镰刀自主劈开虚空时的异样。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谢谢。"她轻声说。
程采驰在她身边坐下,魔刀"赤婴"横在膝头。刀身映着月光,泛起诡异的红光。
"你说..."他欲言又止,"那封信会不会是陷阱?"
景瑜没有回答。她取出白泽衔来的信笺,指尖抚过"鬼嫁衣"三个字。那些笔画深深刻入纸背,仿佛用尽了写信人最后的力气。
"我总觉得..."她顿了顿,"这字迹有些眼熟。"
程采驰凑近细看,魔纹在颈侧若隐若现。他突然瞪大眼睛:"这不是...五师叔的字吗?"
话音未落,斗篷内衬的符纹突然亮起。景瑜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响起凄厉的哭嚎。她看见无数穿着嫁衣的女子在血海中沉浮,她们的手伸向天空,仿佛在祈求救赎。
"景瑜!"
程采驰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她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镰刀,指节发白。斗篷下的符纹已经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幻觉。
"你没事吧?"程采驰皱眉,"要不要去找师尊..."
"不用。"景瑜打断他,"我很好。"
她站起身,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隐约可见一对不属于人类的尖耳。
“我刚刚去找师姐了,师姐说她不会穿圣女祭服,”沉吟片刻,她接着说“师姐说来年开春去折枝。”
程采驰愣了愣,他们都不理解为什么要宗门强迫师姐成为圣女,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那种感觉,就像面对一头即将苏醒的凶兽。
"走吧。"景瑜轻声说,"该准备行装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浮玉山。月光被云层遮蔽,太羲门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太清殿的浑天仪仍在转动,七枚卦签发出微弱的红光。
玄微师叔站在殿前,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手中握着一枚染血的卦签,签文赫然是:四象归一
翌日清晨
玄微师叔推开冰室门时,君钦正用太平剑削着冰雕。碎冰中埋着件流光溢彩的衣裳,裙摆的四象纹正在渗血。
"胡闹!"拂尘卷起暴雪,"圣女祭服岂容..."
剑光劈开雪幕。君钦踩着冰晶跃上梁柱,发梢凝出细小的冰刃:"三百年前,第七十二代圣女穿这件祭服时,血浸透了七重鲛绡。"
祭服突然无风自动,袖口伸出白骨般的手抓向君钦脚踝。程采驰的魔刀破窗而入,斩断的袖管里掉出密密麻麻的噬魂虫。
"师姐小心!"蒲西曲的茶蛊罩住虫群,"这是南疆的尸傀蛊..."
君钦剑尖挑起祭服前襟。金线绣着的"赦"字正在扭曲,每一笔像在哭嚎。她突然想起禁书阁那页被撕掉的记载,会是什么呢。
"告诉掌门师伯。"冰灵根气息暴涨,整件祭服瞬间冻结,"要镇混沌,拿真本事来。"
玄微师叔的瞳孔泛起星芒。浑天仪虚影在身后显现,七枚卦签刺向君钦命门。白泽咆哮着撞碎卦阵,神兽的獠牙撕下一块祭服残片。
景瑜的镰刀在此时破空而来。刀刃精准挑开祭服内衬,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咒——与鬼王陵壁画上的镇魂咒完全相同。
"好一个名门正道。"程采驰魔刀插地,岩浆般的纹路爬上殿柱,"这咒文,和锁着我胞弟魂魄的符箓倒是相似。
君钦的剑终于落下。冰晶裹着祭服碎成齑粉,却在最后一刻被山黎的星砂拢住。少年捧着沙漏轻声道:"碎屑里有东西。"
那是一截指骨,套着与白泽颈铃同款的青铜戒。戒面刻着初代圣女的名讳,内侧却有一行小字:"宁堕无间,不镇混沌。"
玄微师叔突然呕出血来。卦签尽数断裂,在冰面上拼出"大凶"二字。君钦碾碎冰针,看着冰尘飘向青冥山方向。
"告诉诸位长老。"她将青铜戒套上白泽的断角,"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殿外传来更鼓声。最后一粒星砂坠地时,景瑜看见师姐腕间的血痕——那是强行切断祭服契约的反噬,形状恰似一条挣断的锁链。
出发当日
晨雾还未散尽,程采驰已经踩着赤婴刀在云海里划出歪斜的轨迹。十二柄子刀追着他的残影,将太羲门的晨钟声割得支离破碎。
"二师兄!"蒲西曲的喊声裹着茶香从丹房传来,"你昨夜顺走的龙涎香还我!"
红发少年大笑着翻上飞檐,腰间银铃叮当作响。他故意晃了晃手中的青瓷香炉,一缕紫烟飘向正在整理药篓的山黎。狼族少年耳尖微动,袖中窜出三只碧玉蛊虫,堪堪接住坠落的香炉。
景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程采驰身后。她的镰刀勾住程采驰的腰带,漆黑斗篷下传出闷闷的声音:"师姐说,再闹就让你抄《清心咒》三百遍。"
正说着,君钦踏雪而来。白泽跟在她身后,口中衔着的玄铁剑匣在地上拖出深深划痕。冰灵根的气息掠过,檐角冰凌齐齐转向程采驰。
"辰时三刻下山。"君钦屈指弹开剑匣,五枚玉牌悬浮而起,"每人选一件护身法器。"
程采驰伸手去够那柄赤色短刀,却被玉牌避开。蒲西曲的蛊虫刚碰到刻着茶纹的玉佩,突然抽搐着坠落。只有景瑜的镰刀与一块骨牌共鸣,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师姐偏心!"程采驰抱刀哀嚎,"怎么小师妹就能..."
话音未落,白泽突然跃起叼走骨牌。神兽金瞳泛起血色,额间星纹射出一道金光,将骨牌上的"冥"字照得纤毫毕现。景瑜的斗篷无风自动,一缕鬼气缠上白泽前爪。
君钦并指斩断黑气,冰霜顺着镰刀蔓上景瑜手腕:"今日起,你改用这柄桃木剑。"
山黎默默递上一方玉盒。盒中木剑刻满符咒,剑柄处嵌着程采驰昨夜硬塞给他的魔血石。景瑜低头接过时,一缕白发自兜帽滑出,发梢竟凝着冰碴。
"师姐。"蒲西曲突然开口,茶盏中映出扭曲影像,"青冥山的雾...是血色的。"
众人望去,太羲门外千里的云海果然泛起暗红。程采驰的魔刀发出嗡鸣,刀柄浮现婴儿手掌大小的魔纹。白泽突然咬住君钦的袖口,将她拖向藏书阁方向。
阁内《四界志异》快速翻动,停在"鬼嫁衣"词条。泛黄纸页上,本该画着新娘处刑图的位置只剩焦痕。君钦指尖凝出冰刃划破书脊,夹层里掉出半张残符。
"镇魂符?"程采驰凑近细看,"这朱砂里掺了人血..."
话音未落,景瑜突然踉跄扶住书架。她袖中木剑震颤不止,剑柄魔血石渗出黑气。山黎的星砂罗盘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景瑜心口。
"是共鸣。"蒲西曲的蛊虫爬上残符,"这张符,怕是出自小师妹的..."
君钦的冰刃抵住他咽喉,阻断他接下来的话。狼族少年举起茶盏,水面映出的赫然是景瑜的背影——斗篷下隐约可见血色嫁衣纹路。
白泽突然长啸一声撞开轩窗。众人追出去时,只见神兽正对着一地碎玉低吼。那是玄微师叔昨日占卜用的卦签,此刻每一截断签都在渗出黑血,拼出"速归"二字。
"来不及了。"君钦反手将镇魂符拍入剑匣,"即刻下山!"
五道流光划过天际时,程采驰注意到景瑜的桃木剑在渗血。血珠坠向云海,竟凝成彼岸花形状。他悄悄弹出一缕魔气裹住血花,却在触及瞬间被灼成青烟。
"看路。"君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脚下的冰剑正缓缓变色,从霜白转为暗红。白泽颈间铜铃哗哗作响,每一响都在云海上震出蛛网般的裂痕。
当青冥山轮廓出现在地平线时,第一片雪落在景瑜的兜帽上。那不是雪,是燃烧的纸钱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