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梦》黎绒巷

7、萧条

　　次日清晨，阳光暖暖地打在窗沿，青葱树影被印在了淡黄色窗户纸上，一大早映娴就被外头一阵叮咣的声响吵醒，她索性顶着眼下乌青给二宝喂了饭食，决定去外头看看，顺便也将昨日宴会上的事和阿耶阿娘交代一番。
　　外头天气很好，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香气，是草木香，映娴倦倦地走在路上，耳边不时响起清脆的鸟鸣声，好舒服啊，她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就是还没发现是哪惹人清梦，大早上弄的这么吵。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内院当口，打个哈欠的功夫，映娴却发现本该洒扫的丫鬟婆子们都不见了。映娴正疑惑着往堂屋去，真是好家伙，屋里只剩一扇素屏、几张小几，四周泛黄的墙壁上还留着几个白印子，平日阿耶喜欢的那些字画也都消失不见了，这还是用来待客的屋子吗？
　　她顿时困意全无，一把拉住了正往外搬东西的小厮，问道：“这今日是遭贼了，还是要离京？怎么都没人和我说呀！”
　　“哪有的事，十三娘子您做梦呢！不信您掐自己一下，肯定一点都不疼！”小厮眼神闪烁，乘着映娴不注意抱着一个皮匣子溜向了外院。
　　“你你你，做梦你跑什么呀！”大早上，映娴本就不怎么清醒，她揉了揉眼睛，那小厮早已没了踪影，但却内院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绾娘。
　　单这么远远瞧着，绾娘怀里似是抱着一摞书，她贴着墙根走，脚步很轻，眼看就要拐出门去，可惜还是没留神，落了一本在地上。
　　没等绾娘回过神来，映娴就赶上前将那本书拾了起来。细一看果不一般，这书是阿耶前年寻人以龙鳞装之法装订的，是以有别于一般的手卷，翻看起来极为方便。平时，大家都轻易碰不得，今日却在绾娘手上。
　　“你站住！绾娘你怎么也在，手上还抱了这么多书，而且，还都是阿耶珍藏！这是有何贵干啊！”映娴将书递向了绾娘，厉声问道。
　　听得这话，绾娘倏而转身，讪笑着从映娴手中抽回了那书：“还多谢十三娘子提醒！主母说今日晴好，这些书也该见见天日，就让绾娘我啊，都捧了出来！就这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映娴眉间一紧，不自觉就绷起了脸，绾娘还是不准备和她说实话，倒叫人真急了：“不对，这些书平时阿耶都不让人碰的。怎么，要离京的事大伙都知道，阿耶他们就单瞒着我？”
　　“昨天主君接了调任的圣旨后，便同主母往并州赶了，丫鬟女使也去了不少，现下应该都已安置了。主君交代您肯定舍不得棠都，叫咱们别和您说，让您再安心呆两天。”
　　“昨天！他们昨天就走了？那昨天阿姊怎么没走呢？而且，你们弄这么大阵仗，我能不知道？”映娴是又惊又气，难怪昨天明明才刚入夜，阿耶阿娘那就熄了灯了，亏她今早还想和他们打个商量。
　　“五娘说要是都走了，一是没人照顾小娘子你，二是家中还有许多东西也要慢慢挪动，经不起那快马加鞭的赶。娘子若是饿了，等下让北院的做了早膳送来。”绾娘解释道。
　　“算了，你们今日都忙，我自有我的去处，不必管我的吃食了。”阿姊想的倒是周到，映娴却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她挥了挥手，算是告辞了。
　　映娴平日用惯的女使前几日就被阿娘换走了，现在整个府上都在搬东西，看样子根本忙不过来，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大家添事了。
　　映娴刚回到小院，二宝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门口迎她。看来是今日的鱼干都吃完了，映娴想着叹了一口气，拐进了小院里的厨房。她的小院里一直都有单独的小厨房，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无聊时，她也会在里开开工。
　　小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做见风消用的面皮子，都已经晒干了，正适合做来吃。那早上就吃见风消吧，再煮壶茶来配，正好！想罢，便起锅烧油，锅铲一绕，油沸，映娴熟练地从铜挂钩上取了一张面皮，一片片揪下来，悉数扔进了油锅。不过一会，面片里酒酿的香气就飘了出来，油锅里浮起来几个圆滚滚的团子，在滋滋声中变得金黄酥脆。
　　可以出锅了，映娴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小心地将团子们都捞起装盘。
　　“二宝，走，回里屋！”今天的见风消格外成功，回屋的时候映娴顺便叫上了二宝。毕竟茶可以在内室烹，见风消要是还没上桌就碎在盘子里，那就不好看了。
　　二宝一路叫唤着，映娴端着盘子，忍不住先挑了个尝，嗯，果然是又甜又脆，入口即消。
　　回屋后，趁着烹茶的功夫，映娴一边逗猫，一边琢磨着昨日的事。
　　如今要紧的不是如何去求太子，而是该想想为何陛下要嫱娘去和亲。其实细细想来，我朝外交实在没有和亲的必要。我朝地处中原，幅员辽阔，当今皇帝励精图治，如今的郢朝已是物阜民丰的美好景像。
　　而北境之人，好游牧，多食粟米，其地盛产牛羊马匹，他们可能缺粮食作物、缺兵刃，但是一位娇滴滴的公主于他们倒是无益，和亲无非也就是想要公主陪嫁的粮食布匹、器皿茶叶，可前朝赏赐藩属国的例子又何其之多，何必要折咱们一位公主呢？而且和亲一事实在也不光荣。前朝便有人写诗讥讽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又如依兰，他们本就盛产美人，依兰几番进贡我朝，其中献上的就有依兰族的圣女姚梦华，况且下嫁公主至藩属国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况且前朝以宗室女和亲的不在少数，为何陛下和娘娘一定要四公主和亲呢？现在看来，这桩事很不寻常。
　　映娴思道，在家中空想也是毫无意义，实际如何还得出去打听一番。这般，映娴的心中倒有了一个人选，兵部尚书家的周小娘子说不定知道。
　　如是，映娴正准备收拾笔墨来手书一封，却听壶中的水开了，正呼呼作响，她摇了摇头，叹道：还是先用了早膳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