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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兄妹之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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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凌第一次见到风凛和他说过的妹妹,很可爱,白白净净的,像个瓷娃娃。可他见别人的妹妹不是这样的啊。
‘这真的是我的妹妹吗?’
‘我该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吗?’
“伯父常念叨,妹妹容貌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韩澈的询问传来。“你说是不是,桓之”
韩缜与韩凌视线交汇,心思被猜中,他慌忙别过头去,矢口否认“丑死了”
他得到了父亲的斥责,许久不见的母亲替他说话,随后跟韩缜说。
“你兄长说的反话,不要生他的气,他其实心里喜欢的紧”
他的谎言被母亲轻易戳破。
视线里的她强做镇定的神情松懈,如此柔软的神情,对着他莞尔一笑。
“好”
应下母亲的的话,不与他计较。
‘如此大度,怎会是我的妹妹。’
韩凌别过头去,不知拿心中的情绪怎么办,父母恩爱的画面,不曾见过的妹妹,都让他拘谨。
韩缜盯着他黝黑的皮肤上难为情的表情,他是自己的哥哥,独有血脉的联系,与他人不同,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想要接近韩凌。
她感到奇怪,只是随意应着母亲的话,眼前的人怎么这般神情。
一路上韩澈和韩谂不住的问东问西,韩缜一一回答,很是乖巧。
唯独韩凌对她置之不理,即使对视了也会别过头去。
‘她为何那么乖巧,不应该与我相像吗?我这么奇怪,一定是很讨厌她,风凛说错了,她才不讨人喜欢!’
再后来,郴关门前突然受袭,他下意识去寻找他们的身影,确认三个人在安全的逃离,拨开慌乱的人群,去帮他叔父韩恒。
他刚与敌人缠斗,便看到有人形迹可疑,掳着他刚认得的妹妹,去找韩恒,一边处理敌人,一边跟着他。
将那人杀了之后,血却溅到了韩缜耳侧,他认为自己讨厌韩缜的,所以他说了。
“又丑又弱”
说出口便后悔了,又想说“真是麻烦”,可他看到有人偷袭韩恒,于是丢下她去替韩恒解决敌人。
等他回过神来,韩缜已经拿起武器在反抗了,杀人的动作不利落,但目标都是要害。从这时,他才肯坦率承认,这是他的妹妹,并且意识到她与自己有多么像。
再次好好的端详她,战事已经结束了,不知她在看什么,瘦弱的身体,衣裙上尽是敌人的血,像那只泥泞挣扎的兔子,不声不响。
‘对了,她应该是想要换套衣裙吧’
他这么想着,措不及防的与她对视,而韩缜大概不知道,也不想承认,第一次杀人之后,多次盈起的泪水,看到兄长的一瞬间,恍若找到了靠山,不停滑落。
‘这人,杀了这么多人,怎么能神色平静的,兀自落泪?’
‘以后不会了,那些人我替你杀就是了,不要哭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可双脚却未挪动半分,甚至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两人之间好像没有一次是认真的沟通。
韩澈被俘虏,韩恒自戕而亡。这件事韩缜不知道,他和风凛将这件事咽在了肚子里。这让韩凌十分害怕,他独自走在前面,不敢正视自己的软肋。
“风凛”韩凌伏在风凛的背上,声音虚弱。
风凛侧耳去听韩凌在说什么。
“疼”
听到他喊疼,慌忙拉紧缰绳道歉,明明他自己也脸色苍白,“对不起”
韩凌没有理会他,因为这个词,在上次之后,就一直反复沉浮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点小事,都会反复道歉。
“我发现了…”
风凛侧头,鬓角亲昵的寻找韩凌的存在。“发现了什么?”
“我一直在逞强…其实我好怕的…”韩凌扯了扯嘴角“怕坦率的表达,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纸老虎,发现我的虚伪……”我更怕你,我的妹妹那么痛苦,我怎么能幸福呢…
风凛轻笑一声,一只手抬起,向后随意揉了揉韩凌的头发,声音温柔。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啊,韩凌,你觉得什么都不让她知道,让她远离你,你们之间就不会发生你叔父那样的事情”
“因为你知道的,如果阿肆被抓起来俘虏,你一定会作出和你叔父一样的选择,而阿肆也一定会自杀避免你被威胁。”
韩凌眸色晦暗,自己的心思被风凛尽数说出。“嗯,都很糟心…”
“我真的…很迟钝…”
“都怪你,风凛”韩凌将头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
风凛的后背感受着他温热的泪水,他有些无措。
一直小心翼翼的捧着韩凌,好不容易两个人缓和了关系。
“如果不是你,我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风凛明白了,他在撒娇,在他听来就是在说爱他,风凛不禁感到想笑,“那不是更好吗?和阿肆说清楚,往后我们一起,和睦之家。我和你一起保护她,让她拥有原本的生活”
“可是…”韩凌在他肩头蹭了蹭脑袋,声音委屈。
“我快死了啊…风凛…”
韩凌搂着风凛的腰,手却使不上力气,越来越松,心中更是委屈。
风凛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亡羊补牢般哄他。
“你太疼了,不要讲话了,我来跟你讲,你听”
风凛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握着韩凌的手,手指轻轻敲打着他,声音温柔。
“你更不知道的是,你疏远她,对她谦让,对她严格。于是她变得越来越厉害,想要你的目光为她停留,而你越来越为她感到骄傲,以此作为你愧疚的慰藉。她以这样的你为榜样,走的越来越远。”
“你说过不想让她知道父母去世的真正原因,怕她寻死,可是她早就知道啊,早就查出来了。你们都为了保护彼此,都没有说出来。”
“世上兄妹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很多种,你们流着最相似的血,心本来就在一处,所以这些距离都是假象”
韩凌扯了扯嘴角,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应风凛了。
风凛感受着韩凌逐渐消失的气息,眼中盈着泪水,还在跟他讲。
“很快就能看到阿肆了,韩凌…”
风凛停下了,眼中的泪水悄然滑落,他紧紧拽着韩凌的手,将他固定在自己背上,怕他滑下去。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却总是滑落,他只好先小心的下去,让韩凌歪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再扶着他翻身上马,让韩凌窝在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搂着。托着他的脸,窝在韩凌耳边落下一个吻。
“韩凌,你先死了,我很难过…”
他们打点好了凛城的一切,凛城的情况也十分稳定,苏辛先前送来药起了作用,他说要告诉韩缜一个好消息,从此以后他们就不用分开了。
后来他又想自己一个人也能保护好韩缜,代替韩凌的那一份。
可是不行了,他走到郴关等韩缜回来,已经很勉强,更别说是带着苏辛尸体回来的韩缜。
‘看啊,老天,你都在做些什么…’
“你说什么?”司念安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的先生。
“嘘”
李先生做了噤声的动作,神情紧张,压低了声音。
“小点声”
司念安左右看了看,周围并无他人,但他还是咽了咽口水,凑近了又问一遍。
“你确定风凛也死了?”
李先生点头。
“我确定!韩四办了丧礼,那牌位写的清清楚楚”
司念安有些急切的说。
“那我的家人呢?”
看到李先生再次噤声的动作,强压这声音,不停的拍自己的手,声音因为情绪的压制开始抖了起来。
“他手中还握着我的家人呢,他死了,那我的家人去了哪里?又该怎么办?”
“暂时不知道被安置在哪里,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李先生赶忙拿出别的消息,让他冷静下来。
“听我说,风凛他们的死有蹊跷,身在凛城,风城主庇护于他们,却不知如何碰上敌人最后狗急跳墙的打法。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准备回郴关了,城主的家人一定是早早被送往郴关附近”
“我们并未毁约,那他们也断然不会…”
听到这里司念安不乐意了,起身不在和他头碰头,瞥向他。
“我就等这几日,若是我的家人还没有消息,我就攻下郴关!”
李先生捏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
“是”
暗自嘀咕。
‘这是在为难我,还是司城百姓?’
可是风凛真的会把手中的筹码放在郴关,给司念安一个正当的攻打借口吗?答案是不会。
“你这是要与我为难还是凛城的百姓?”
风应坐在城主高位上,看着下面的风诺。
后者宛如闲庭信步,自己在客人的位置落了坐,竟然喝起了茶。
骠骑将军风颐回了风应。
“你做不好这个城主,该让人了”
“我做不好?”风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哈哈哈,我做不好你就做的好了?”
随后带着讥讽看向他。
“你所谓做得不好,是重用韩凌两人吗?”
“你纵容他,并且韩家也确实放肆,真将这凛城当做自己的家了,从前韩束是,现在韩凌也是”风颐越说,越忿忿不平。
风应眯着眼数落他。
“你功夫不到家,指挥,作战,布局,样样不如他们,嫉妒他们年轻有能力,职位比你高。就连身为郴关主帅的韩四,你也是看不惯,小肚鸡肠”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还不如韩四”
“你!”
茶杯的碰撞声插入了两个人的对话,他们都看向风诺,如果他一直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风颐在逼风应让位。
风诺与他们对比起来,更像是个闲人,之前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如今经历战场,反而沉稳了起来。
“并非存心找不快,只是你不适合做城主”
两人的视线这才碰上,可风诺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重用韩凌,可却罔顾圣命,放他们离开,又让他们因为军中‘奸细’,大张旗鼓却什么也没找出,最后还是死在战场上”
“我认为,空有爱民之心,是远远不够撑起一城的性命的”
“我们不为难你,只是与你商量共守一城”
风应企图在他身上看出什么,眼前的人毫无破绽,所有的一切都是跟在韩凌身边学的,他赢不了韩凌,自然也看不明白眼前的人。
“你若不为难我,怎么会杀了风凛交给我的人?他们已经不属于凛城,在内里,不会是敌人杀的!”
风诺略微有些诧异,看向风颐。
后者也是完全不心虚,理不直气也壮。
“城主大人也说了,不是我城子民那定然就是奸细了,我就杀了,风凛窝藏奸细,逐出凛城”
风应突然明白,原来全部推给了风凛,现如今韩四真的四面危险,要被逼得自起新朝,转瞬即逝。
风诺并没有责备他,只是再次向风应投去平静等待的目光。
“好…我答应你”风应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如果他不答应,也于事无补,他只能顺势而为,另作他想,找机会和韩四取上联络。
苏辛去世的第十天,郴关和铭泽城已经失去粮草很久了,不能再继续下去。
‘友怀写信,说粮仓的渠道是被一个姓万的人捣毁,他拿着一切的粮食,借着战况,高价卖粮给边戍,甚至还有敌人’
韩澈蹲在一个摊位旁,打扮得像个难民,扒着万里的杂粮粥。运粮的队伍在他眼前走过,长长一条,不知又被卖给谁。
‘讲不通,只能杀’
他还没杀过人,希望不要临阵退缩,耽误了送粮草的时机。
韩澈放下碗,在他离开后,附近小摊上的顾客稀稀松松的,逐渐离开,看不出什么奇怪。
万阜林带着粮食走至一半,路中间出现了一个人。
“万老板,不是说没有粮吗?”
韩澈扶着身侧的刀,带着笑看向他。
万阜林眯着眼,身后的保镖已经戒备了起来。
“韩世子”万阜林双手抱拳朝天“朝廷不要你们有粮,何必与我为难?”
周围开始出现韩澈的人,陆陆续续将他们围起来。
“商人最是要讲究诚信,唯利而已,我不嫌你粮食来路不好,你倒嫌弃我的钱印上了我的名字”
万阜林也注意到了周围源源不断增加的人。
“我这粮食官商所予”万阜林指着韩澈,十分恼怒“胆敢污蔑?”
镖人已经开始动手了,韩澈做了个手势冲万阜林跑去。
后者也慌里慌张的躲避乱刀,围着自己的粮车,狼狈躲避,又趴下,还是被韩澈揪住了后领。
韩澈凑近他耳边,“看来你还记得,这个粮食本来就是我们的”
万阜林感到身后的冰凉和刺痛,韩澈的动作并不熟练,让他开始挣扎,却被韩澈压的更紧,长刀被艰难拔出,再次刺下。
他不挣扎了,韩澈脸上溅上了一丝血,被他狠狠擦掉。
‘他成功了’
韩澈走向一旁,往天上放响箭,提醒城内的人开始动手。
“二少爷”
一个人走过来报备。
“已经处理完了”
“接下来按照原定计划,从择诺山侧方接济郴关,再去铭泽”
众人开始处理粮食,这些人都是苏荆手下的人,他们认路,常常执行任务,韩澈坠在一侧,回味刚才。
‘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如果你再这么软弱下去,就不要做哥哥了”
这是母亲去世,他一直哭个不停,韩谂对他说的话。
“我做姐姐护你就是了,反正你我双生,谁年长都无意义不是吗?”
铭泽另一边还有一个云都城,他的父亲韩恒一直守在那里,可是打了败仗,母亲去世了,父亲急忙赶来,只救下他和韩谂。
从这以后,韩谂就是姐姐了,他们被寄养在祁夫人身边,后来父亲又因自己去世,全都是因为,自己不敢杀人。若是和韩凌一样强大,就不会这样了。
‘阿姐,我不怕了’
他们要过择诺山,但是凛城已经没有韩凌和风凛坐镇,他们必须稍微改换一下路线。
韩澈摊了张地图,给他们指路线。
“库菱山我熟,我带人从库菱山走,直接去军营,你们从择诺山,直接去郴关的北门”
领头的那个咽下了一口饼。
“二少爷,你不清楚军营的位置,军营有专门的运输通道,我带人去,你从择诺山的老路线,安稳一些”
韩澈思考了一瞬,不能拖后腿。
“行”
司念安在城门看着郴关运粮食的信号,握紧了拳头。
“还敢来?杀了我的家人竟然还敢来?!”
“我不去招惹你们,已经给足了脸面!竟敢得寸进尺!”
李先生已经被他绑起来关在牢中,无人拦他。
司念安平了平呼吸,看向不远处被点起的灯笼。
“韩澈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