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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钱来,权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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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荆在宫门口老妈子一样嘱咐着,“进去别怕,别冲动,别人说什么你不要理会,我在门口等你,哥哥在这,你别怕,谁欺负你,你出来告诉我,我逮着揍一顿”
苏辛穿着官服,被自家哥哥扶着双臂,轻轻晃着,本来没什么人注意他的,但是苏荆在这里,嘱咐了好久,来来回回那几句话,说个没完,好像去上朝的人不是苏辛,是他自己一样。
苏荆见自家弟弟不理他,又没轻重的晃了晃,“知道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苏辛无奈的应他,然后把他的手拉开,理了理衣服。“放心吧,有事儿就找你”
他本来想自己来的,可是某人哭着喊着要来送他,言辞切切,无法拒绝。
“哥,没人会欺负我,放心吧,你先回去吧,在这里引人注目,你才是最容易被欺负的”苏辛本想吓唬,但没成功。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大病初愈,我不放心,谁敢欺负我,我就揍谁”说着,对着几个斜眼看热闹的大臣,握拳恐吓。
这才是吓人的正确方式。
苏辛拍了下他的拳头,反对他幼稚的行为,转身就走了。
苏荆在宫门口确实引人注目,张扬花哨的少年,束起高高的马尾,身侧挂着剑,百无聊赖的和马儿逗趣。
一颗石头砸过来,偏了些砸到了马腿,马儿仰头吃痛抬腿,苏荆后退了一步,慢一点就要和马嘴亲密接触了。
“谁!?”苏荆有些恼怒,喊道。
“还能有谁”欠儿欠儿的声音随着马停下的吁叫传来。
苏荆怒气冲冲的侧头,刚升起的阳光刺眼,两个人骑着马,一半红色的衣衫罩着盔甲,一半露出来的手臂和肩膀戴着盔甲。
风凛和韩凌翻身下马,牵着马走来。
“风凛,你……”
风凛打断了他,“哎,既然你在这,就替我们看好马,我们要进去述职了”
说着,风凛就拿走韩凌的牵马绳,一同抛向了苏荆。头也不回的拉着韩凌走了。
苏荆:啊?什么啊,把我当什么了,可恶的风凛,仗着韩凌有事儿和他一起走,欺负人。不就是和韩凌一起出去了好几天,看把他给得意的。
苏荆越想越气,开始对着风凛坐骑前的空气拍打,无能狂怒。
苏辛走进宫门,观察着人群流动慢慢前行,冗长的通道开明,眼前是开阔的场地,各位官员找好自己的位置,与身边的人交谈问好,有些嘈杂。
苏辛看到红色官袍区域,一边走近,一边寻找陆闻的身影,陆闻很好认,众人都侧着身子交谈,只有他面相大殿,垂眸听着身旁人问好。
陆闻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扭头与他对视,颔首为示。
“站我右边”
苏辛乖巧的站了过去,全然不管身旁那些大臣小声耳语的指点,议论,也面朝大殿。这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厚,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等着进殿仪事的时候,有个大臣被推搡着来到了他的面前。
“快去”“快”“哎,我…”
七嘴八舌的声音,停下了。
视线里多了一个蓄着胡子,长相老实,面带尴尬的人。这人也穿着红色袍子,听刚才他们喊他“金丞相”
苏辛作了揖,看着他,后者尴尬咳了一声,说。
“那个…我是…金金…”
看他吭哧了半天,苏辛只好快速给出回应。
“金丞相,安好”苏辛颔首,再次行礼。
“你知道我?”金丞相脸上的局促神色被惊讶取代。
“方才他们喊你,不慎入耳一些片段”苏辛看了一眼不远处抱成一团,躲避他视线的那些官员,“后又听您说自己姓金,妄自揣度,侥幸猜对,还望海涵”
苏辛礼数周到,倒让金丞相又回到了有些局促的样子。
金丞相低头打哈哈,手指捏得紧了些,苏辛没心情看他这般,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金丞相找我有话要说?”
只见金丞相更加紧张,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把自己的手指捏的更紧。
“我……那个……你……”
或许是他实在磨蹭太久了,他身后的那群人中,走来了一个身姿挺拔,面貌硬朗的青年,替他说话。
“他是想要你做他的助手”声音死板,主人边说,边随意行了个礼。
苏辛目光转移,打量这个人,余光中看到金丞相把一只手背在身后,挺起了肚子,抬起垂着的头,一系列动作熟练,像只高昂的母鸡。
苏辛拱手回礼,“您是?”
“我是丞相的门生,常胤霖”常胤霖垂眸。
苏辛知道他,上届的状元郎,很多考生都说起过这个名字,随后礼貌性的也自我介绍了“我是苏辛”而后又问“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前任御史死于非命,御史之位空悬,丞相听说你是今年的探花,又比较好说话,所以想让你做他的助手”常胤霖没感情的说完,看了看苏辛,又多说了一句“你不是还未被授职?若你愿意,丞相会去递折子”
苏辛看向金丞相,后者笑眯眯的点点头,苏辛知道对方拿着丞相官职在压他,现在情势特殊,一时拿不准主意,眼神往陆闻身上飘了飘。自从金丞相出现,陆闻就一直关注着他,但他还没开口,太监就扯着嗓子喊了。
“时辰已到~,请大人们准备上朝~”
“希望你好好想想”常胤霖说完,冲苏辛颔首,便拉着匆忙行礼的金丞相走了。
大臣们正身而站,微微整了整衣袍,便随着太监的“进~殿~”叫喊声,规整的走向大殿。
等到皇帝到来,群臣叩首表示对皇帝的尊敬,念着万岁祝福。
“我有事奏”
常胤霖“………匠人们寝食难安!……家里揭不开锅……人越来越少………我国建筑工程缓慢……私人工匠增多……中饱私囊…核查…”
户部尚书周近:“国库亏损……没钱………再等等……冬季上贡……那笔钱礼部你说……后宫节俭……不许祈福……冤枉…”
礼部:“……上次说清了……怎么又扯我们……别拦我……那是因为…”
老太监:“哎呦……各位大人……别激动……您也是……身体重要……”
太子在一旁和稀泥“他也是为……好,你也别气……他也是……不行……别激动……您可不能撞柱!”
趁着常胤霖又在和那些老大臣辩论,皇帝扶额,陆闻垂头小声对苏辛说。
“想去就去,金丞相乐善好施,不与谁站队”
苏辛抿唇思考,又听到他说。
“金丞相良善,但他的门生不是好惹的”
苏辛看了看虽然据理力争常胤霖,那些与他争执的大臣,一个一个的语气激动,几乎都要蹦起来,只有他身如松柏,面如常色,联起大殿外,顿时得到了确认。
“你呢”
“不急”陆闻说了这两个字,不再说话。
那边的争吵声,逐渐只剩两个人。
“你说,你说该怎么办!!?”户部尚书周近手指微颤指着常胤霖,苍老的脸色被气的通红,胸口起伏巨大。
“工匠薪水给够,逢年过节给些红利待遇,如此才会有更多的人从事”常胤霖略微侧身,拿笏板的双手放在腹部,不屑的看着户部尚书周近。
“你…你要我说多少次!没有钱!没有!!”周近都快蹦起来了,常胤霖垂眸板着脸对着皇帝,没再给他一个眼神。
周近看了气的跺脚,随后向皇帝控诉。
“皇上!真不是老臣不愿意给,老臣也知道想要匠人增多,必须要改善待遇,可当下国库亏损,南方还有月余上贡,常尚书却这样咄咄逼人,实在让老臣有心无力啊,皇上明鉴”声情并茂的说完,弯腰颤颤巍巍的把笏板举过头顶,花白的头发,让人于心不忍。
“周尚书别气,常尚书只是想让我国工程变好,不是存心刁难您的”
太子朗声劝他,投去了安抚的目光。皇帝的出声打断了周近再一轮的控诉。
“听闻韩将军去剿匪了?”皇帝终于有机会去确认韩凌他们的动作。
在后面的韩凌他们,听了一场争论,终于有时间述职,恭敬的站出来。
“回皇上,那日领了任务,中午便出门,一路上碰到悍匪无数,此行仓促,只清了玢林山一带”
“我还以为韩将军去追私自逃出都城的韩缜将军去了”皇帝玩味的说,随后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又询问“缴纳的钱财大概多少?”
韩凌递出折子,老太监取来送到皇帝手里。
“匪窝离应城较近,是应城的张统领在清点财产,不日之后便可送来都城”韩凌看到皇帝拿到了折子,继续说“大概有这个数”
“嗯”
皇帝看到折子上的数目,还给了太监,示意让他给周近。
韩凌说辞完整,没什么可挑刺的,只能从别处说。
“说起来,你们也要回凛城任职了吧”
“明日丑时出发”韩凌平静回答。
这个回答让陆闻略微有些惊讶,怎么这么仓促,苏辛心里的疑惑更多,为什么韩凌又回来了,为什么明日再走,出事了吗?如果出事了,那韩缜呢?苏辛心乱如麻,余光撇了撇陆闻,又看了看韩凌,确定真实性,最后又收回来目光。
陆闻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表示没事,不要担心。
苏辛更加疑惑,那为什么?
“嗯,你们因为家中琐事也耽搁许久了”皇帝没再同他们说什么。转头对正在看账目的周近说“如何?周尚书,够了吗?”
韩凌他们拱手退回去。
周近合住折子,抬头回应。
“还差一些”看皇帝皱起眉头,周近又说道“不过数目不多,刚好够常尚书半年的俸禄”
周近奸贼的看着常胤霖,说道“常尚书身为工部尚书,又体恤工匠,可舍得?”
常胤霖面不改色的说“拿去便是”
虽然常胤霖真的觉得没什么,但严肃固执的脸,在周近看来就是面色铁青,自认为达到目的的周尚书拱手,又演了一出戏。
“皇上,老臣自请拿出两月的俸禄,常尚书只需要拿出今年剩余月份,和过年的红利,一是出于情谊,臣不忍让常尚书全出,二是臣虽囊中羞涩,但也想尽绵薄之力。还请皇上批准。”
周近言辞切切,又充当了好人。
“嗯,准了”
“众位爱卿,还有别的事吗?”皇帝扫视一周,有个人谨小慎微的出来。“金丞相?”
苏辛和陆闻都看着他,大概知道要说什么。
“皇上”金丞相握着笏板,没有在殿外的局促,但仍旧老实本分。“前任御史死于非命,御史大夫一位空悬,而先前的御史中丞已经告老还乡,臣事务繁杂,手下正是缺人,所以…”
金丞相点到即止,皇帝并不讨厌他,他是唯一一个不站队,也不忤逆他的人,他有心拉拢他,正好可以塞个人进去。
“说起这个来,我倒是有个人选,皇后家中胞弟,陈恙铭,今年榜眼,胆大心细,且对您非常向往”皇帝一边推荐着,一边观察金丞相的表情。
“陈公子固然优秀,可身体虚弱,上朝都只来过几次,我身边琐事繁多,恐累坏了陈公子贵体”金丞相婉拒,并不想沾染皇后家的人。
皇帝想不到他还会用谁,追问道“丞相有更想要的人?”
金丞相也不再客气,“今年的探花郎”
众人议论纷纷,韩凌和风凛向前面的苏辛投去目光。
皇帝轻笑。
“丞相这是要横刀夺爱啊…”
金丞相立马高声打断。
“皇上就算是已有安排”又平静的争上一争,“臣也想厚着脸皮要上一要,万一苏公子更喜欢御史这个职位呢?”
皇帝有些不悦的审度着金丞相,随即看向苏辛,语气微冷的询问。
“那苏探花的意思呢?”
苏辛站出来,温声回应。
“承蒙丞相厚爱”咬了咬牙,说了一番令众人意想不到的话。“听闻丞相的门生,是上一届状元,御史既然是丞相助手,自然也得是状元,微臣愚钝,就不去给丞相添乱了”
苏辛说完,众人的议论更大声了,陆闻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韩凌和风凛担心他提了不该提的建议,常胤霖拧着眉头,非常不解。众人的目光和议论,让苏辛冷汗涔涔。
皇帝没想到,但也少了些不悦。
“丞相,看来苏探花不愿”
金丞相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拱手对皇帝说。
“如此,这件事往后再议吧,臣告退”金丞相说完退了回去。
众人没想到好性子的丞相这次会这么强硬,皇帝沉默着,他们有事也不敢说了,生怕触了霉头,只想等下朝递折子。
皇帝微眯着眼沉默,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苏辛弓着腰,不敢动,像过了好久,直到听到皇帝起身离开的脚步声。
“退~朝~”
苏辛紧绷着一根弦松了下来,有些失力,被陆闻拽了一把,他想道谢,却听到陆闻耳语“看来丞相瞧不上我”
转身就走进了离散的人群,众人议论着离开大殿,常胤霖临走前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句什么,好像是“愚蠢”,苏辛没明白,他只是也想让陆闻好,既然金丞相乐善好施,手段独到,肯定会护好陆闻,他是状元,对皇帝威胁最大,也最危险。
苏辛魂不守舍的缀在人群末尾,时不时有人回头偷瞟,等到走出宫门,身上的视线感才不那么沉重。
风凛和韩凌出来跟他说了明日就走的事,骑着马提前回去了。
“行之,你怎么了?”苏荆大老远就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握住苏辛的肩膀摇晃“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回去吧,我饿了”苏辛说完,把苏荆的手挣开,就进了马车。
苏荆看见周围很多人偷瞟,赶快驾着马车走了。
苏辛不告诉他,韩凌他们做事也不和他们商量,陆闻躲着他,韩澈整天人跑个没影。都怎么了,怎么都有心事,都不说自己在干嘛,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夜之间长大了,往前走,只有他,还在原地,守着弟弟,守着仅存的美好。
苏荆很多年后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放着眼前的美好不要,去选择一些沉重的东西,明明这些美好是父母用生命换来的,他们却一点都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