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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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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朦胧,利恒路上吵吵嚷嚷。街边银杏树叶微微泛黄,迎合着秋风轻轻摇曳。
正值周一,祁苑周身充斥着疲惫的气息。纯黑带帽薄卫衣配浅色牛仔阔腿裤,松弛感拉满。
雨季来临,他撑着一把深灰色的伞,成功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周一早晨,各路人马都是行色匆匆,填满了本就不宽敞的大街,祁苑本能地往街边靠去。
哗啦——
……白色水花大片飞起,溅了祁苑一身。
祁苑气急败坏地抹一把脸,大吼:“有病啊?下雨还骑这么快!”
裤子和下半部分衣摆还在淌着水,祁苑将雨伞稍稍抬起,愤怒地朝前看去。
只见弄湿他衣服的是一个骑着纯黑色自行车的男生,身上的浅蓝色衬衫被雨水浸湿,紧紧贴着后背,勾勒出好看的曲线。
听见祁苑的吼声,男生微微侧头。
从祁苑的角度,只能看见男生额前滴水的碎发轻轻搭在鼻梁骨上,眼睛完完全全被遮住,只剩优越的下颚和唇线。
细雨形成的薄幕遮挡视线,祁苑还没来得及看得更清,只听见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就是巨响……
道路拥挤,远处飞速驶来的电瓶车猛撞过来,前面的男生连人带车飞出去好几米。
街道上的人群更加骚动,以男生为中心缓速包围成圈。
祁苑离得近,眼见着一片殷红混着雨水蔓延开来,男生躺在其中,被压在自行车下,一动不动,衣服不可避免地染成深蓝。
骑电瓶车的是位小年轻,也受到了剧烈碰撞带来的冲击,但不大,此刻正神愣愣地坐在地上发抖。掉落在旁边的手机还在响着,看样子是在与人通话。
大清早的,鸟都没起。
人群中议论声不断,居然还有人在拿着手机录像。有个被大人牵着的小女孩,三四岁,站在旁边哇哇大哭。
来不及多想,祁苑下意识掏出手机……
祁苑:“喂?120吗?”
————
救护车很快来了,男生躺在担架上,护士抬他上了救护车,骑电瓶车的年轻人也被扶了上去。
人群散去,世界再次回归清静。
一直到校门口,祁苑还没将车祸的场景从脑中挥去。
“同学,同学!你校服呢?”
祁苑回过神,转头朝左边看去。
“祁苑?”
“钱主任早上好啊,”祁苑说着从书包里取出深蓝色校服外套,朝钱自强面前晃了晃,“外套在这儿,裤子洗了还没干。”
“哦,这样啊,干了记得穿上。”钱自强挥挥手让祁苑进校,“快去吧,要开始早读了。”
祁苑在学校虽不能称一称二,但好歹也是竞赛班前列,平常也安分守己,钱自强也就没管太多。
可事实上祁苑就是嫌秋季校服太丑不想穿。
跟钱自强打过招呼,祁苑晃悠晃悠进班了。
英语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是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中年妇女,一头与下颚齐平的短发,穿着棕黄色紧身毛衣,腰与肩宽。
听见门口响动,中年妇女转头喝到:“站住!”
祁苑定住身形,抬眼望着中年妇女:“杜老师早上好。”
中年妇女眯着眼仍看着祁苑。
祁苑:“……牡丹姐上午安康。”
台下传来几声轻笑。
杜牧丹冷哼一声,又朝祁苑走近几步:“踩着点进班,我的英语就这么不值得在意吗,我的英语就不配拥有你们凌晨四点半起床刷化学题那样的激情吗!?”
“可是牡丹姐,我们学了也不考啊!”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的长得像一尊大佛的微胖男生接话。
杜牧丹愤愤转过头:“怎么不考,周考不算考吗?”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身子都转过去向着那个男生。
一看情况不对,男生立马坐直身子。
“说到周考,冯腩,你自己说,这次考了多少分?满分一百五你九十分都不到吧?”
冯腩脸刷的涨得通红,头死死埋在胳膊肘下面。
祁苑嘴角上勾,轻轻笑着。少年面容清秀白皙,眉毛弯弯,柔和似水,笑起来唇角成细细一条线,轻而不佻,如此姣好的面容加上这勾人的笑,惹得班上为数不多的几位女生脸颊微红。脸皮薄的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还有些胆大的用余光偷瞟。
作为当事人的某位钢铁“直男”对此浑然不觉。
杜牧丹转过头的时候,祁苑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来。
“笑什么笑,”杜牧丹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祁苑同学,我知道你成绩好,化学竞赛拿奖不成问题,但毕竟存在不确定因素,英语是主科有它的道理,所以也要重视。”
祁苑站直身子,十分认真地说:“知道了,谨遵杜老师教诲。”
杜牧丹轻轻叹口气:“行了,去坐着吧。”
祁苑对着杜牧丹深深鞠了一躬,走到冯腩身旁的座位坐下。
上课铃早就打过了,杜牧丹也不多说废话,转头就在黑板上写起板书。
冯腩双眼盯着讲台,胖乎乎的身体努力朝着祁苑那边斜去:“诶,诶!”
“啥事儿,说。”
杜牧丹恰巧这时转过身翻书,冯腩赶紧挪回原位,过一会儿又悄悄挨过来:“元元,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祁苑皱着眉十分不满:“啧,叫什么元元,你祁哥我做了个大好事。”
“哟,什么好事?”
“给人叫了辆救护车。”
“切,就这?”冯腩十分不屑。
“这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小小的举动,对伤患来说是多么重要。”
“行吧行吧,祁哥你真棒。”
一节英语课过去,祁苑没怎么听,一直撑着下巴呆呆盯着笔尖,脑中不断闪过今早的画面。
化学竞赛班旁边就是实打实的文科班,史政地三科炸人组合,两眼一睁就是背。
由于难度系数太高,文科3班仅由23名女生组成。
正值下课好光景,3班女生成群结队围堵在化学竞赛2班窗前,只为瞧那别人认为是钓系其实只是个闷骚“直男”的帅哥祁苑一眼。
“元元,你看那群女生,啧啧啧,疯狂,这是美好的祖国小红花该干的事吗?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唉,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使其疯狂。”冯腩不住吐槽。
“诶!我说3班的,2班那位到底有多好看才能让你们节节下课都来围着?”一位剃着寸头,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男生从隔壁物理竞赛1班走出来。
正所谓物理化学都是理科,相顾两厌,互看不惯。
“跟你比起来是好看多了!”说话的女生嗓门儿很大,扎着高高的马尾,五官精致。
“元元,那不是宁佳儿吗,她上次还给你写情书来着,”冯腩轻推着祁苑,“怎么样,看上没?”
“什么宁佳儿?”祁苑刚从笔尖上收回神智,顺着冯楠的目光看过去,盯了那个女生一眼,“哦,她啊,文笔特别好,不愧是文科班的。”
“……祁哥,”冯腩深深地看了祁苑一眼,“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长这么帅还没女朋友了。”
“同学们,都散一散,要上课了!”2班班主任廖世敏站在门口,“祁苑,你出来一下。”
祁苑放下手中的笔,出教室跟着廖老头去了德育处。
廖世敏坐上办公椅,把眼镜下垮,眼睛从镜片上方盯着祁苑,非常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露出慈祥的笑容,用手掌捏捏祁苑的肩:“刚刚人民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是咱班有个学生在今早车祸发生后,尽快拨打了120,让伤患得到及时的救治,我正寻思是谁,结果这钱主任又来电话了,说做这个好人好事的是你,不错!”廖世敏又忍不住多看了祁苑几眼,“为人,就是要像你这样,不仅成绩好,而且品德优良,医院为此对你做出表彰,今天下午放学后你就直接去。”
祁苑稍稍无语了一会儿,然后脸皱成一团:“廖老师,这咱非去不可吗?”
“当然,多给学校长脸啊。”
“不是,”祁苑用食指骨节蹭蹭鼻尖,“我还有好多化学竞赛作业,得赶回去写,不然明天又得被老秦over了。”
“让你去你就去,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奥,好孩子听话。”
祁苑最受不了廖世敏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好孩子”了,极其不情愿说了句:“行叭。”
————
竞赛压力大,学校怕影响学生的心理健康,所以竞赛班没有晚自习。
下午第四节课后,祁苑在学校食堂吃过饭,就出校门了,打车去嘉平市人民医院。
嘉平市人民医院里人满为患,祁苑穿梭在人群里。
“302,急诊科……”,祁苑上了三楼,走进一间挂有红色横幅的病房,“应该是这儿吧……‘祁苑同学助人为乐,特此表彰’。”
“祁苑”二字超大字体。
祁苑:“……操。”
“小同学,你是祁苑吗?”女护士走来拍祁苑的后背。
“……我是。”
“跟我进来吧。”
祁苑走进病房的时候,无数视线跟随。
“老头子,你看多帅一小伙奥。”
还有女生掏出手机给自己的闺蜜发语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拉肚子来医院遇上超级无敌大帅哥了啊啊啊啊啊啊……”
“拍照片了吗拍了吗拍了吗快发给我看看!后悔没陪你一起去了呜呜呜……”
祁苑:“……”
护士忍无可忍,转身把在门边:“安静!医院内禁止喧哗,不要影响病人休息。”然后“啪”地把门关上。
祁苑暗暗松一口气:“可算清静了。”
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看摆设还是VIP专属。
惨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头偏向窗外,口鼻上还带着呼吸机面罩,白雾一遍一遍缓慢地轻轻打在上面,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动。
男生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白,薄薄的病号服显得他更加瘦弱,丝毫没有因为探望者的到来而转醒的意思。
“他……”
“哦,他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不过受了点儿内伤,可能过段时间才醒。”
“伤员都没醒,我今天来干什么?”
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钱自强穿着一身西服正装站在门口,朝祁苑和护士笑笑。
钱主任中年脱发,头皮光亮,仅有的几根头发顽强地倒在头上。护士勉强扯了扯嘴角,说句“小声点”就从病房里出去了。
钱自强笑眯眯朝着病房里走去,祁苑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害怕。
“不是,这真的不算侵犯患者隐私权吗?”
“放心,早就联系过病患家属了,”钱自强亲切地拍拍祁苑的肩,“来,祁苑同学,拍照!”
祁苑:“……不要啊!”
————
祁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了,写完化学竞赛作业练完自选题,时间就过了十二点。
祁苑洗漱完躺在床上,双手举着平板看竞赛辅导课程,上下眼皮一下一下对碰,终于——“咚”
“啊嘶——操操操操操……!”
————
第二天早上七点,祁苑准时被闹钟叫醒,坐起身来,用右手背蹭蹭昨晚被平板偷袭还隐隐作痛的鼻子。
今天祁苑不打算走昨天那条路,所以路上花费的时间更多,为了避免再被钱主任叫住,祁苑今天乖乖穿上了全套校服。
刚到校门口,祁苑就感受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扫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啊,是钱主任,他笑得多么温暖慈祥!
祁苑:“……”
祁苑尴尬得赶紧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快步走进校门。
语文早自习后,第一节是历史课。
历史老师鲁舒妤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二十几岁的样子。
1班2班的人最期待的就是每周只有两节的历史课,不仅是因为鲁老师人长得漂亮,更是因为他们没选历史专业,不用记背不用考试,上课就像听故事一样简单快乐。
祁苑对历史并不感兴趣,所以每节历史课他都埋头啃着化学竞赛题,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冯腩突然高频率摇晃祁苑的手臂。
祁苑题正做到关键部分,被冯腩这么一晃,思路全乱了,气得他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咬着牙说:“你他妈要干嘛?”
“祁哥祁哥,我知道你很气,但你先别气,”冯腩把自己的历史书推到祁苑桌上,“你看这个,看这个人。”
祁苑蔑了冯腩一眼,接着朝桌上的历史书看去。
这节课正将到古代洛朝定都嘉陵,也就是现在的嘉平。大段的文字旁边插了一幅图,画的是一个身着素衣,头戴官帽,眉头微锁但眼神略显呆滞笨拙的……美男子。图画下方是人物姓名与官职:边木萧,洛朝第一大理寺卿。
“诶,我听说这个边木萧当年可是迷倒万千少男少女。”
“就这?胡子拉渣。”祁苑轻蔑一笑。
“哎呀,咱们不能用这种猎奇画风来评定先人真实的容貌。”冯腩说着开始翻箱倒柜,“哐”地一声,一本厚厚的野史砸在了桌上。
祁苑:“……你哪儿来的这玩意儿?”
冯腩两手把书翻得哗哗响:“甭管,来来,你看看这描写,貌如仙人,公子翩翩,笑谈清风,倾国倾城。怎么样哥,心动不心动?”
祁苑笑笑,没有说话。
他心底一直有个秘密,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
祁苑家里很富裕,在嘉平有一套房,也就是他正住的这一套。父母都在别的城市,亲戚朋友联系的也少,高中三年,除开过年,祁苑都是自己待在这个并不小的房子里。
究竟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呢?
祁苑自己也不知道。
他去找过心理医生,悄悄地。
医生告诉他,用积极心态面对,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自己试着慢慢调整。
三年,社交约等于零,祁苑发现这事没有转机了,因为每当他试图改变,都总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最后,祁苑选择理解并接受自己。
随他妈的便,同性恋就同性恋吧,反正我不说也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