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枫非离

3、三

　　老船走了。

　　仙道按照村子里的规矩披着麻布跪在他跟老船相依为命的那件小屋子里面，麻木地接受村民们的跪礼，再一一还礼。

　　仙道垂着头。他刚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老船以前一直说，等他考上大学了，就要撑着船送他出山。可他还没见到通知书的影子，就陷入了昏迷。

　　村里的村民基本都来送葬了。年轻的姑娘和媳妇儿们尤其多，行完礼也徘徊着不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瞟着仙道，抿着嘴害羞地笑，又不敢，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休。

　　仙道孤孤单单跪在灵前，背后粗长的蜡烛把他高高瘦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身前。

　　“我想去西山。”
　　流川有些吃惊地回头看着说话的人。
　　“我想去西山。”仙道重复了一遍，他已经长成一个挺拔高大的青年，在筹备葬礼的那几天，这是他翻来覆去的唯一念头。
　　“你想被狐狸大仙刁走吗？”
　　“也许我真的能找到亲生父母呢？”仙道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从山里漂出来的。”
　　流川看着仙道背后的山群，清晨的露水和淡淡的云层把初夏的山晕染的湿漉漉的。
　　他做了一个决定。
　　“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在山里已经走了大半天。太阳下山了，最后一点光线透过西山上密密生长的植物进来，微弱地勉强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别说人，除了受了惊而从树丛中跳过的野鹿，獐子，以及几只色彩艳丽的山鸡之外，他们什么都没遇到。当然，也碰到过一些体形较大的狐狸，仙道盯着它们看了很久，流川不敢肯定仙道是不是想要叫住它们认亲。
　　在山里走了整整一天之后，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山。也许狐狸大仙对两个小伙子没兴趣，又或许他在暗中保护自己的儿子，总之，仙道似乎是放弃了。

　　他们找了个平坦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互相靠着对方。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像宝石一样，夏虫在草丛里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时不时有动物掠过树丛的刷的一声，又或者是鸟类扑腾腾拍打翅膀的声音。
　　仙道突然抓住流川的手：“看那边。”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星星点点从草丛里升腾而起，一明一暗，追逐着，一串串停在草叶上，像是在叶边点了一溜油灯。
　　“真好看，”流川说，“狐狸大仙送你的见面礼。”
　　仙道的笑声透过身体的震动传过来，流川才发现仙道的手还没放开。

　　“我现在只有一个人了。”仙道突然说。
　　流川没吭声。仙道的手催促他回答似的握紧了几分。他只好板着脸冷冰冰地说：“你还有——”
　　“我”字还没出口，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迅速落下来他的嘴上，封住他的话。

　　两个人回到村里的第三天早上，新来的渡手在睡梦中被人叫醒。
　　那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薄薄的雾还弥漫在山谷里。他睡得懵懵懂懂地起来，看着一个年轻人把简单的行李搬上筏子，然后就让他出发了。
　　回来的路上，他才想起来，那个年轻人，是老船在河里捡到的，传言是狐狸大仙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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