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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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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浅蓝,是莺儿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一抹浅蓝,也是莺儿清醒后最早映入眼帘的色彩。
莺儿睁眼四下环望,只见干净素雅的房间里,雕花的桌子上烛火的光荧荧闪闪,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只手撑着下巴,闭目冥睡,青丝散落肩头,一柄古檀木剑斜倚在腰间。
莺儿掀开被子,踮着脚尖下床去拿了自己的绿色外衫,刚要转身,就听见一个清朗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醒了。”孤鸿子蓦地在她身后说。
莺儿心下吃惊道,刚才还倚在桌边睡觉,怎么转眼就到了我身后呢?
“我……”莺儿转过了头望着他,支支吾吾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兀自玩弄着手中的衣衫,脸颊微微发热,浅浅绯红。
“小妹妹,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担心。”孤鸿子轻步走到桌边,手把茶壶斟了一杯茶,送到莺儿手边说道,“先喝口茶水吧。”
莺儿看着茶盏心中犹豫不决,又抬眼转动着黑亮的眼珠望着孤鸿子。
孤鸿子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将茶盏放到她手中,温和地说:“我若想害你,又何必救你呢?”
莺儿听他这么说,脸上瞬间绽放出花儿一般灿烂的笑颜,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孤鸿子傻傻的笑了起来。
孤鸿子见她并不怯生,亲昵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也随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小妹妹,你怎么会一个人大半夜了还在外面呢?”孤鸿子和莺儿围坐在桌边,看着随风而舞动的烛火闲聊着。
莺儿忽然神色黯然地看了他一眼,咬着双唇低了头默声不语,片刻又趴在桌子上嘤嘤呜呜地低声哭泣了起来。
孤鸿子轻叹了一声,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缓缓的拍着她的背。这小妹妹衣饰不菲,自然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怎奈子夜孤身一人游荡街头,脸有污尘,衣已褴褛,只怕是家里遭了什么变故了吧?
大约过了一刻钟,莺儿抬头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几日的遭遇。她说的并不十分清楚,幸而孤鸿子见多识广,心中一琢磨即刻就明白了,被人拐卖了的小妹妹,此刻竟还在感激那作恶多端的刘书业!想到此处,孤鸿子不禁怜惜起这个入世尚浅,心地洁净的小妹妹了。
“也不知道少爷怎么样子了……”莺儿说完,嘟着嘴手指挑逗着跳动的烛火,心里默默担忧起了杨逍。
孤鸿子见她忽然沉默了,淡淡的笑了一声,刚要安慰她。
“大哥哥,我想去找刘叔叔,我还要他帮我找爹娘呢!”莺儿旋即双手托了腮,眨着眼睛看着孤鸿子说。
“嗯?嗯,好。”孤鸿子不忍心现在就让她知道这么残酷的现实,心里暗想道,叫她明日见一见那刘书业也好,我也好当面狠狠教训他一番。
莺儿见孤鸿子答应了,甜甜地笑着说:“大哥哥真好!。”
孤鸿子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已是寅时了,便对莺儿说:“莺儿,等天亮了我们就去找你的刘叔叔,那你现在乖乖睡会儿,好不好?”
莺儿开心的点了头,跳下凳子爬到了床上。她见孤鸿子依旧坐在桌边,满脸狐疑的问:“大哥哥,你不睡觉吗?”
“恩,大哥哥不睡觉,大哥哥要守护着你。”孤鸿子微笑着回答。
“大哥哥不睡,我也不睡了,我要陪着大哥哥!”莺儿说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大哥哥这就睡,你看!大哥哥闭眼睡觉了哦。”孤鸿子无奈,手撑着下巴闭了眼。
“大哥哥为什么不到床上睡呢?为什么不和莺儿一起睡呢?”莺儿嘟着嘴,不开心地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莺儿啊?”
孤鸿子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尴尬,转瞬便又微笑着和她说:“大哥哥很喜欢莺儿的,但是喜欢也不可以和莺儿一起睡啊。”
“为什么呢?”莺儿嘟着嘴,黑色的眼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等莺儿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孤鸿子意味深长的说,望着跳动的烛火冥思。
莺儿也不再多问,再加上折腾了多时,身子早已疲惫不堪,躺下不多时便酣然沉睡了。
次日清晨,莺儿在浅睡中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桂花糕的香味,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我要吃”便坐了起来,睁开眼却见孤鸿子手中捧着一碟桂花糕朝着她笑。
“给你买了点心,还有。”孤鸿子说着,指了指叠放在床头的一套干净衣衫,“见你衣衫有些破损,就去估衣店给你买了一套回来,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莺儿心下十分感动,在养父母家十多年,也没穿得几件新衣衫,才认识大哥哥一晚,竟得他如此关爱。
“你洗把脸,就换了这套衣衫吧。”孤鸿子说着,拥油纸将碟中的桂花糕包了起来,“这个一会儿在路上吃。”说完,孤鸿子便掩门出去了,就算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该避嫌总是要避的吧。
莺儿洗了脸,换了孤鸿子买来的那套鹅黄色的裙衫,将发髻拆开,自己用手指梳理了一遍,又盘扎了起来。
“大哥哥,我们走吧。”莺儿开了门,见孤鸿子一手拿着油纸包,一手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不知道沉思些什么,晨风吹动,他的衣角和发丝轻轻飞扬。
“嗯。”孤鸿子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到了莺儿手中。
果然不出孤鸿子所料,依莺儿所描述,找到了那座宅院,却不见任何人居住。四下里打听了,方知这宅子已被主人典当多时,未有买家。这刘书业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祸害去了!
“还有石头呢。”莺儿说着,眼中泪水隐隐可见。
只能盼那石头吉人天相了,孤鸿子心里暗自无奈,江湖险恶,我救得了一个,却无力救得所有。
“莺儿,那你今后作何打算呢?”孤鸿子问,实则昨夜他已曾想将这小妹妹带回峨眉,只是既知莺儿的打算,也不好贸然询问,今日见刘书业已不知踪迹,想她自是再无其他去处。
“我想去找少爷。”莺儿仰头望着孤鸿子,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她却倔强的不要它流下。
孤鸿子见她如此,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中迷乱,左手揽着她的肩将她拥到了怀里,右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离那夜杨府大火已有两日了,昔日的庭院深深,今日已化作了一片废墟,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拿着木棍在废墟上戳来戳去,想从这废墟里翻出什么宝来。断壁残垣,枯柳寒鸦,清风掠过,扬起漫天的尘埃,夹杂着尸体被烧焦的味道。
少爷?只怕只有到地府了找去了吧!
莺儿望着这一片废墟,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眼眶的泪终于不情愿的滚落,滑入唇间,咸咸涩涩。
“莺儿,随我去峨眉派吧。”孤鸿子牵起她的手,将她拉离了那一片令人伤心废墟。
莺儿轻声抽噎着,紧紧攥着孤鸿子的手,生怕一松开连他也消失了,只剩自己独生于天地之间。
这日回了客栈,孤鸿子吩咐小二准备了些干粮饮水,又叫小二搬来了一座卧榻,放到了房间中。孤鸿子和莺儿在楼下随意吃了点儿东西,便早早上楼休息了,这一夜,莺儿依旧睡在床上,孤鸿子却另拿了一床被子屈身睡在那卧榻之上。
第二天一大早,孤鸿子便结了房钱,另雇了一辆马车,带着莺儿出了洛阳城。一路向东,经开封,进而南下,过襄阳,至武昌,打发走了那车夫,在武昌宿了一夜,置办了必要的物什。次日孤鸿子便又雇了小舟,溯江而上,到了四川境内,又弃水路改陆路,如此这般,大约奔波了一个月,终于行至了峨眉山脚下。
时值初秋时节,峨眉山脚下竹林幽幽楠木繁茂,半山腰处冷杉俊秀轻雾缭绕,再望更高处却只见苍茫云海卷疏自在。莺儿自小在北方长大,从未见过如此清秀俊雅的山林,不禁挣脱开孤鸿子的手,欢快地向前跑去。
行至清音阁附近,孤鸿子见莺儿面露疲惫之色,就停了下来对她说:“莺儿,你看此处这间亭子便是双飞亭了,不如我们进去歇歇脚吧。”
莺儿舒缓了口气,随着孤鸿子进了亭子。
还未等莺儿缓过神气,就听见不远的林子里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嬉闹之声。
“咦?真不是大师兄吗?”其中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轻女子惊喜地喊道。
那七八个女子顿时都朝这边望了过来,一阵嬉笑便都跑了过来,将孤鸿子围得严严实实,唧唧咋咋的说个不停。莺儿着实被她们无视掉了,孤鸿子倒是双眼一直停驻在莺儿身上,只是被这几位师妹纠缠的难以脱身。
谁知这一纠缠,便是十岁年光。
峨眉金顶,晨光微曦,一位女子身着绯色长裙,月白小衫,满头青丝随风飞舞,手中握着一把翡翠小剑,剑穗飘飘。只见她反手一个剑花,左足轻起,如风扬落红,剑招便行云流水而出。
“莺儿,你的峨眉剑法又长进了不少啊!”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衫的男子缓步走来,拍掌微笑。十岁韶华,孤鸿子的脸庞已被时光毫不留情地镌刻下痕迹,嘴角微笑时,眼周围细细密密的愁纹隐隐而现。
“大师兄,你来了啊!”莺儿见孤鸿子,并未停下手中的剑招,反而狡黠的笑了一笑,翻身一个后仰,剑直直地向孤鸿子刺了过来,“来得真好!刚好陪我练剑!”
“莺儿!”孤鸿子还未说完,莺儿的剑已至身前半步,但见孤鸿子后仰了身子滑步后退,并未出招相迎。
“大师兄!你不接招,我可便当你是认输了哦。”莺儿步步直逼,剑气不曾消减。
“好!那师兄可要出招了啊。”孤鸿子说着,止住了滑步,转手翻出掌,正是峨眉派的飘雪穿云掌。此掌法打出,真如这峨眉云海,时而波涛汹涌,而是静谧如雪。再加上孤鸿子连此掌法已有近二十余年,烂熟于心,施展起来煞是飘逸潇洒。
莺儿以峨眉剑法对孤鸿子的飘雪穿云掌,以兵刃对徒手,才出招便用足了力道,刚开始确实占尽了风头,却无奈莺儿内力不比孤鸿子,不消一刻钟,便出招有些吃力了。
孤鸿子嘴角轻笑,翻身入空,一招从天而降掌心向下,朝着莺儿的天灵盖打了过来。莺儿抬头心下一惊,不知如何拆对,忽然灵光一闪蓦地伸臂将剑直直向上,足下一用力,反而迎了上去,变被动为主动,并且也不管什么招式了,直直的刺向了他的头顶的百会穴!
百会穴乃人体重要穴位,若此翻下去,就算孤鸿子这一掌伤到了莺儿,莺儿的剑也早已刺入了孤鸿子的百会穴!只怕,这一剑下去,孤鸿子这一条命也不剩多少了。
这下换做孤鸿子一惊了,收掌已然来不及,出掌力道又不够,难以抵挡翡翠小剑的剑气,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剑锋将及掌心,却忽然另外一股力道冲了过来,打散了莺儿和孤鸿子,莺儿毫无准备被那力道掀倒在地,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孤鸿子虽未倒,却也踉踉跄跄后退了数十步才止住,四周花木却依旧簌簌不止。
“莺儿,你身为名门正派,岂可不讲江湖道义,用此卑略的手段伤人?”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尼姑厉声说道,“我们峨嵋派,自祖师创派以来,行侠仗义终于积累得一些声誉,岂可坏在你等后辈身上?”
这老尼不是别人,正是峨眉派的现任掌门人风陵师太,这风陵师太见莺儿与孤鸿子比试,暗地里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终究觉得相比之下还是这莺儿更合她心意,虽说她不及净空资格老,武功现在也不及净空,但不难看出,她着实资质不浅,是块可雕琢之璞玉。
“师父,徒儿知错了。”莺儿见是师父,也不顾得疼痛,慌忙起身行礼,“我知道师兄不会真的打下去的,我那一剑也……”
“师父,我和莺儿只是切磋技艺,并不曾想竟会至此。莺儿无知,还望师父不要再责怪莺儿了,都是孤鸿子的错。”孤鸿子也弯腰行礼,偷偷地看了看莺儿说。
“也罢。莺儿,你可一定要记住,善恶有别,正邪殊途,万万不可羞辱了峨眉名誉呐!”风陵师太看着莺儿,意味深长的说。
“莺儿谨遵师父教诲。”莺儿应道,弯腰恭送风陵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