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兄弟》火狸

83、Chapter 83

　　卫昊扬有时候会觉得，他和裴羽之间的感情像一首变奏曲。

　　失掉曲调本来的样子，时而出人意料地激动人心，有时候又如同过山车那样急转直下。

　　而无论他还是他，没有人能预料下一个音符会变成什么样。

　　自从少年时期失去了亲兄弟，再到某种意义上失去双亲，他就知道许多事由不得自己。

　　抓不住的东西，怎么都抓不住，所以能抓住的东西他就会死死攥在手里。

　　别人说他秃鹫，那又怎么样，就算是腐烂的猎物他都要把它吞吃下去，让它成为自己的助力。

　　事情如此，人却不一样。

　　他没办法让妹妹小芙痊愈，也没办法掐灭裴羽升起的野心。

　　他不讨厌野心，他甚至知道裴羽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才有了这样的野心。

　　只是和他计划的不一样。

　　他就是见不得他什么都不说，他气他瞒了他那么多天。

　　仔细想想，那天就是因为小芙的病，因为父母为她而来，可能他连小芙都没办法留在身边，而那个时候知道裴羽也要走……

　　原来所有人都会走，就连裴羽也一样。

　　他可以拥有一切，却连一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抓不住。

　　卫昊扬坐在办公室里，所有人都下班了，唯有他还在，他看着夜幕落下，看着华灯初上，他坐在自己打造的商业帝国里，从抽屉的深处，翻出一张旧相片。

　　相片里，三兄妹在自家的客厅里，小羽笑得很高兴，拍出来就是一脸调皮。

　　也是那天，他接到杨佳宁的电话，香江的事情之后，他和帮派分子完全划清了界限，被昊阳集团收购，现在安保公司也已经走上正轨。

　　他彻底不接那些踩边界的活了。

　　“卫老板，只有你的事情我没丢掉，还养了一些人在找，但是我也要把实情告诉你……他们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人还活着的线索，早就开始混日子了。”

　　“我不能拿着你的钱养那些混子，又换了一批人重新去干这件事，整理资料做交接的时候发现，其实很多年前有过可疑的地方，只是那群浑小子想继续赚钱，没吭声。”

　　“人，大概率是没了，一个小孩子要从世界上消失有太多种方法，当年绑匪说放了人，卫家找过去没找见，说实话……要是真放出过来过，小孩子早就大喊大叫了，那些声称在路边看到过孩子的人，说不定就是被人买通了刻意放的消息。”

　　当年找到的线索就是在这些人证上，有一个人说漏过嘴，根本没看见过什么小孩子。

　　后来再问，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说过，也不承认自己收了钱。

　　要是当时所有在那里号称见过卫昊羽被放出来，被丢在街上的人，都是说谎呢？

　　那时候的监控系统还没现在这么发达，只能靠人，而人，是能被钱收买的。

　　谁能有那么多钱，收买人证？绑匪吗？还是绑匪背后的人？

　　老爷子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有没有派人查过？

　　连他当年还没有成年，都知道这件事有问题，被放回来的小羽不可能自己跑掉，那段时间卫家新闻满天都是，也没人会带走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的目标。

　　拐卖人口的更不可能，风险太大，不值得。

　　卫昊扬往后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捏着相片的手攥成了拳，已经毛边了的相片纸皱起来，棱角陷进肉里。

　　他心里有了一个合理答案，就是这个答案让他在听说父母要回来的时候，心情无比复杂。

　　每次心烦意乱，他都会想到裴羽，所以那天晚上他翻出裴羽过去的广播剧，是一个借口，再过去去见见他。

　　其实他也没有资格说裴羽什么，他一样，没有把这个推测，没有把杨佳宁的话告诉裴羽。

　　卫昊羽可能已经死了，在许多年以前。

　　他情愿小芙和裴羽都不知道，情愿让他们都以为小羽还活着，也许等有一天，要是小芙的病真的能好起来，他才会告诉她真相。

　　他就是在家里待不住，想去见见他，广播剧本来只是个借口，后来就成了真的因由，他一点都不介意让裴羽知道，他想独占他。

　　一直到他看到茶几上的那份合同之前，他都还在庆幸，至少还有裴羽在。

　　看着手里不知不觉被捏皱的相片，卫昊扬慢慢抚平上面的皱褶痕迹，把相片重新压回抽屉深处。

　　手机振动起来，是老爷子来电，亲自打过来，只能是一个原因。

　　他的父母到了，催他到场。

　　卫昊扬面无表情地把手机电话按掉，手背在额头上压了压，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变成了一个个五光十色的光团，从指缝里手背下，落在眼睛里。

　　这几天都没有和裴羽联系，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本来想带他去见家人，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必这么做。

　　幸好他不在，没看到这么颓废阴暗的他。

　　也不想让卫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他知道，这些破烂事……

　　又闭了闭眼，卫昊扬站起来，抓起车钥匙，出发去那家酒店。

　　那是他喜欢的地方，也带裴羽去吃过，老爷子就是知道他的喜好，才会把吃饭的地方定在那里。

　　卫老爷子这么多年终于重新见到自己的长子儿媳，也有心化解大家心里的芥蒂，选了个卫昊扬喜欢的酒店餐厅，再告诉卫世国，这是他儿子选的地方。

　　卫昊扬到的时候，卫世国和他的妻子沈菁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三个人坐在包厢里，没有别人。

　　夫妻俩才回国，对这些年国内的发展也感到很惊奇，可他们不是回来考察的，就是想看看自家两个孩子，再一个，想把卫小芙带去美国治疗。

　　平时他们也会和卫老爷子通电话，但都是老爷子打过来，他们就只告诉他，一切都好。

　　万万没想到，他们好，他们的女儿在国内却得了这样的病，让他们一下子心焦起来。

　　还有卫昊扬——

　　这个儿子，自从他们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们说过话，电话不接，邮件不回，他们全都是从卫老爷子这里知道他的情况。

　　没想到他真的能把集团公司管理起来，还做得更大了，当初把他留下，还真的做对了，卫世国虽然觉得亏欠，另一方面又感到欣慰和庆幸。

　　卫昊扬从门外进来，眼神一扫，叫了一声，“爸、妈”，然后落座，礼数到了，那副冷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好多年没见自己父母的样子。

　　从一个少年变成如今的成熟男人，卫世国尽管从老爷子给的照片上看过卫昊扬如今的样子，还是呆了很久。

　　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有气势，姿态挺拔又硬朗，眼神看人的时候一般人怕是还接不住。

　　像个样子了。

　　卫世国欣慰，沈菁也欢喜不已，可卫昊扬看起来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很冷淡。

　　卫世国兴冲冲地想认儿子，这下就像当头被浇了盆冷水，脸上浮现一丝怒容，被妻子沈菁拍了拍，这才压下火气。

　　卫家讲究礼数，讲究尊卑，这个儿子优秀是优秀，可就是脾气太硬，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在他眼里，当年夫妻二人出国定居，就是那粒沙子。

　　不对，不是沙子，是一块盘桓在他们之间的岩石。

　　卫老爷子连忙打圆场，他和儿子有心结，儿子和孙子中间也横着一道石坎，三代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开始吃饭，说一些表面上的话，好像那些隔膜从来没有存在过。

　　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饭菜本来很可口，现在却怎么都没滋没味的。

　　卫昊扬自始至终沉着脸，卫世国再想转圜，也不好放下脸面，去讨好自己的亲儿子，还是沈菁作为母亲开始关心大儿子的工作，然后再问到感情。

　　“老爷子说你有心上人了？”当妈的对于这件事最听得进，“怎么也不带过来让妈妈看看，漂亮吗，是做什么的，要是打算结婚，也好提早准备起来。”

　　卫昊扬看了老爷子一眼，卫老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来只是提了一嘴，没有多说。

　　卫世国却想起另一件事来，“等等，女朋友什么的先不说，我要问问你，我一回来就听说……说小羽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沈菁本来是想先和卫昊扬缓和关系，再提卫小芙的事，猝不及防地被卫世国先问出了这句话，脸色霎时一阵发白。

　　当年沈菁就是因为卫昊羽的事受了打击，医生说有抑郁症倾向，再加上身体状态确实不佳，卫世国才断然放下卫氏集团，决定带她去国外散心。

　　现在人好了，回来了，又提起这件事，沈菁没听说过，心口又是一紧，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小羽怎么会回来呢……”

　　卫昊扬眯了眯眼，这句话落在耳朵里，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他的猜测没有错。

　　“你们早就知道小羽当年就不在了。”放下筷子，卫昊扬的视线落在老爷子身上，又看向卫世国和沈菁。

　　这甚至都不是一个疑问，几个人都是脸色一变。

　　“果然和我想得一样。”把几个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卫昊扬忽然看着他们问。

　　“是不是卫世刚买凶杀人？！”

　　这一次，卫老爷子断然回答，“不是你想得那样！”

　　他们都做好了准备，等着卫昊扬到场，等着找一个切入口提出带卫小芙出国，谁也没想到，卫昊扬来吃饭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问当年的这件事！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又提起来做什么！”卫老爷子把手里酒盅往桌上一拍，脸色难看到极致。

　　卫世国没有任何准备，像被人用铁锤当头砸了一下，整个人晃了一晃。

　　沈菁扶着卫世国的手，一阵阵地发颤，泪水一下子涌上来，“你就告诉他吧，就算他恨你一辈子，小羽到底是他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