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语冰》笑听风雪归

13、惊雨

　　在人流的夹杂中，二人走出校门。
　　凌玱正准备同方理道别，却发现他可怜巴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爷爷最近忙，没有给我准备晚饭…凌玱，你也还没吃饭，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成。”
　　这条小吃街是凌玱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已经记不得自己走过多少次，行色匆匆的人心里装着事情，面无表情的学生最终都在这里得到喘息，凌玱属于前者。
　　每天都在担心回家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局面，每天都在担心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何时才是尽头，在冰冷黑暗中沉浸太久，他已经很久没有沾染上温情的烟火气息。
　　凌玱看着他身边这个充满活力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摊位吃东西买单，手舞足蹈地介绍着自己的心头好，在某一瞬间，凌玱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他的笑如果只为自己闪耀，该有多好。
　　凌玱又看到方理在和自己的朋友打招呼，将他们一一拉过来跟自己介绍，凌玱下意识回应，又看到他们一窝蜂地商量去吃什么，周末去哪里玩。
　　方理还是在笑着，看上去十分开心自然。
　　小太阳的光芒不可能只洒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太阳的温暖就应该去照顾更多的人。
　　而不是作为私有物品，让一块被融化了些许的寒冰自做多情。
　　凌远的话确实没错，凌玱也觉得自己有什么毛病，比如对方理近乎偏执的暗中注视。
　　先前他们没有过多交集，但给方理送过情书的每一个男生女生他都记得，对方理有过情愫的人，他甚至比方理本人都提早感受到那些情感。
　　他总觉得，方理是迟钝的，却又是聪明的，总是用自己的方法巧妙化解那些小火苗，可是总在凌玱的心里被轻轻扎了一针之后。
　　看着那些绝情又体面的处理方式，凌玱从跟方理开始熟络的第一天起就在思考，如果自己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某一天被方理发觉，他会以怎样的局面收场。
　　阵痛，似乎总是迟缓而刻骨铭心，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在千万个被暴力和混乱困扰的风暴之后，这些细小而密集的痛感姗姗来迟，被后知后觉地感知到。
　　“凌玱，你在那里站着干嘛，一起啊，”转个头的功夫，方理手里已经抓了一把串，回头大声呼唤凌玱。
　　“来了。”
　　算了，凌玱告诉自己，至少现在，他还能勉强懂得知足。

　　时间飞快，小吃街上小摊的灯光不再流动，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方理的朋友们也都互相道别归家，逐渐剩下方理和凌玱。
　　方理笑着回过头来，猛然看见凌玱的眼神有些落寞。
　　刚刚明明还是在笑的样子。
　　昏暗的路灯在上方打下来，方理心想为什么这个人顶光的角度，都这么好看。
　　优越的眉骨被光线镀上一圈柔和的光晕，他的皮肤显现出破碎而有生机的美感，一双眼睛微微下垂，看不清内里的情绪。
　　脸上的伤口都已经淡了下去。
　　方理知道，凌玱是个很顽强的小孩，只要留给他一线生机，他都能沉住气，死死抓住，然后从混沌的泥淖中爬上来。
　　所以困住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自由的鸟儿总归会飞出牢笼，方理不想旁观，他想亲手帮助凌玱挣脱桎梏。

　　啪嗒。
　　一滴，两滴，夏天的雨水总是在夜晚悄然降临，让人猝不及防。
　　像是在宣告夏季的正式到来，这场雨一改之前的淅淅沥沥，变得有了夏天的脾气。柏油路上的泥土被雨滴迸溅在空气中，伴随着浓烈的灰尘气息，绿意渐浓的树叶被拍击得瑟瑟发抖，在黑暗中接受着夏天过分的热情。
　　剩的不多的小摊瞬间化作鸟兽四散，方理被凌玱拉着手腕一路小跑，在一家便利店屋檐下躲雨。
　　方理本来打算等雨点小一些就跑回家，可没想到等来了积水逐渐浑浊，漫过便利店的台阶。
　　“你家远吗。”凌玱看着逐渐形成的内涝问道。
　　“…挺远的。”
　　凌玱愣了一下，像是思考许久，他终于开口问；
　　“要不…”
　　“我今天晚上先去你家行吗。”方理快了一步。
　　“行，我家没人。”
　　方理借便利店的电话向爷爷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