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遗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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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真由的家里很整洁。
尽管她本人已经去世了，但是房间里很多地方仍然有着这个年轻女人生活过的痕迹，譬如放在玄关处的透明雨伞旁的便利贴。
上面用黑色油性笔仔细标注着“下周三，还给届间家便利店，不要再忘记啦！”后面还加上了强调般的愤怒颜文字。
意外是个很有活力很生动的人呢——橙川瞳怎么都没办法把她和那天那个面色苍白、吵架细声细气到只剩下脆弱这个单薄印象的女人联系起来。
等到大家被请到会客厅坐下，喝到了来自嫌疑人之一——温柔年迈的中村婆婆煮好的茶，才真正意义上开始了案件的问询。
“我是昨天才过来的，受到中村先生邀请，因为工作的事情短暂居住在这里。”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看起来些许阴郁的年轻男人率先开口。
根据一开始的自我介绍，这个人叫做键谷司，是某公司的程序员，外貌普通到扔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
自从听说有人似乎从这里掉下去之后，他就十分惶恐不安的样子，直到现在端着茶杯的手还在发抖。
他口中的中村先生正是旁边国字脸面色严肃的男人。
中村规正，是中村家的长子，中村真由的哥哥，也是键谷司同公司的职员，负责投行分析。
投行分析啊……是很高压的工作呢。橙川瞳打量着这个人，却发现他时不时就会看一下手表，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完全没有看到死亡案件的害怕情绪。
但是由于表情太过死板且从一而终，导致橙川瞳压根分辨不出他到底是隐藏太深的凶手还是单纯着急想去忙自己的事。
“是的，确实是我邀请他过来的，虽然最近他处于休年假期间，但是之前负责的程序存在漏洞，我想无论如何还是要叫他过来亲自处理好才对。”
中村规正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所以请各位尽快解决这件事，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处理。”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毛利小五郎率先忍不住开了口，“拜托！你搞清楚，现在是有人死了哎，你居然说有比一条人命更重要的东西！”
目暮警官虽然心里十分认同，但面上还是急忙打着圆场。
“抱歉啊各位……”从刚刚开始一直站在旁边的中村婆婆出口打断了眼看要闹起来的现场，“规正就是这样的孩子……虽然过分在意自己的工作，但是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太认可这种说法，但是头发花白的中村婆婆都已经开口说了这种话，大家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好意思再苛求什么。
“那么，案发时间段，也就是不久前，大家都在做什么呢？”目暮警官按照流程继续询问，得益于柯南和橙川瞳提供的线索，事故发生时间非常清晰。
“我，我们都在书房处理文件，中村婆婆给我们送来了茶，然后……”键谷司有些担心地望向中村规正，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橙川瞳皱了皱眉，依照这两个人的职责来看，分明并不是上下级，为什么总感觉键谷司有些害怕中村规正呢？
“我觉得那杯茶有些苦了，这种茶叶怎么能用来招待客人？”中村规正猛地拍桌，原本就沉的面色似乎又难看了几分，“这太没有规矩了！我就让她重新去泡——这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什么啊，完全不该是正常儿子对妈妈的态度。
在场的人心里都默默吐槽着。
橙川瞳却第一时间把视线转向一旁的中村婆婆，很奇怪，她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淡定温和的样子。
“中间完全没有外人来过吗？”
“是的，由于文件非常要紧，中村先生回来之后我们就一直待在书房，直到你们过来，期间都没有听到过门铃声。”
“这就奇怪了……”
目暮警官疑惑地摸着下巴，想不通，“难不成死者并不是在这一层楼掉下去的？”
“抱歉——”橙川瞳从沙发上站起身，很有礼貌地颔首，随后朝着中村婆婆笑着问，“我想借用一下这里的洗手间可以吗？”
“可以的，请和我来。”
中村婆婆走在前面，橙川瞳趁着对方没有注意仔细察看着房间的装设，路过厨房，橙川瞳一眼看到了还没有收拾的茶具。
那和我们刚刚使用的并非同一套——橙川瞳下意识想，所以是之前那杯据说很苦的茶吗？
“洗手间就在走廊那边，我就不过去了。”中村婆婆指了个方向，停在了走廊这边。
橙川瞳直到这个时候才真的近距离地看到了中村婆婆身上的细节，比如眼角已经深到像是雕塑时往下刻了几公分的皱纹，即使两鬓斑白却依旧盘起来并戴上干花的漂亮发髻，还有——
琥珀色的瞳孔在垂眸的瞬间冷了下来。
中村婆婆袖口遮盖住却在抬手指方向时露出的、又迅速且刻意地放下试图遮掩的，手腕上的勒痕。
“对了，”中村婆婆已经转过了身，听到橙川瞳的声音下意识回过头，“可能有些冒昧，但是我有些好奇，中村真由的死因……”
“您知道吗？”
橙川瞳有些歉疚地眉尾下垂，补充解释：“只是有些好奇，因为之前在便利店偶然见过几次，对中村小姐印象很好，没有想到这么突然就……”
“没关系的，”中村婆婆混浊的眼睛里泛起哀伤，却很快像是涟漪一般消失了，只剩下诡异的平静，“那孩子，本就容易陷入情绪死角，或许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吧，就自尽了。”
“是这样啊。”自尽？是和前男友的争吵有关吗？
“是啊，生命不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吗……”中村婆婆的声音像是发间那朵喷有香氛的花，清淡的外壳渗出丝丝缕缕的苦涩。
橙川瞳看着中村婆婆转过身离开，陷入沉思。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个家庭里，不管是哥哥，还是母亲，似乎都对这个年轻女孩生命的逝去没有太大反应。
橙川瞳走进洗手间，锁上了门。
几个人的证词彼此形成不在场证明，看似毫无破绽，但事实上，中村规正并没有提到键谷司中途去了洗手间这回事。
进门的时候橙川瞳就有注意到，键谷司穿着的白衬衫两边袖口上有飞溅的水滴，不管是水滴分布状态还是浸染颜色，都不太像中村婆婆的茶水，只可能是洗手时沾到的。
刚刚路过书房时，房间里制暖系统的暖风从门缝里溜出来一些，所以键谷司去洗手间的时间，应该就在他们敲门进来之前不久。
中村规正或许是因为工作狂太过专心而忽视了这一点，又或许是某种意义上的包庇。
总之，他无心或有意的隐瞒某种意义上给案件的破解造成了麻烦。
橙川瞳一边想着一边在洗手间动作轻微地翻找起来。
然而才找了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门外的人也在她意料之外——并非三个嫌疑人中的一个，而是从刚刚起一直坐在沙发角落、却时不时打量自己的降谷零，哦不，或许叫安室透先生更合适一点。
橙川瞳对于对方贸然在一位女士使用洗手间时敲门的做法十分不满，但她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东西，索性打开了门。
“你有事吗？”她的声线冰冷的和外面的风没什么区别。
“抱歉。”安室透道歉倒是很积极，即使对待态度并不友善的橙川瞳依旧笑得十分和善——这种人一看就很适合去什么男仆咖啡厅之类的地方，一定很受欢迎，橙川瞳在心里默默吐槽。
“橙川小姐之前有见过我吗？”安室透的紫灰色眸子紧紧盯住面前的少女，无端生出几分压迫感来。
橙川瞳一下回想起刚刚自己听到对方名字时的反应，虽然是有点惊讶，但是她有隐藏很好吧？对方是得多细心才会注意到她不足一秒钟的表情变化啊。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职业啊……
她再一次在心底痛恨自己没有好好吃下好友的安利，才会发生这种答案送到眼前却只能看着试卷两眼一黑的情况。
“算是见过吧。”橙川瞳心想，虽然是二次元形象，怎么不算是见过呢？
“是吗？可是我好像没有印象了，”安室透虽然语气很随意亲和，但是有种要问到底的执着，“如果见过橙川小姐这样优秀又可爱的女生，我想我大概率是不会忘记的。”
橙川瞳在心里暗自咋舌，真的是个不太好搞的人啊。
“好吧，严格来说，是听一个朋友说过。”橙川瞳怕他继续追问，连忙转身走出洗手间，“只不过她身份特殊，这个就可能不太方便告诉你了。”
放过我吧，拜托了……难道要我说你是我朋友推过最长时间买过最多谷子的烫男人（之一）吗？这种“你其实不过是一个动漫角色”的真相怎么说出口都会有些残忍吧？
好在对方似乎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放过了她，“好吧，需要我送你回去——”
橙川瞳没等他说完就松了口气，直接摆手就往走廊外去，“没关系，安室君做自己的事就好，我记得回去的路。”
更何况，她还有些东西需要确认一下。
身后洗手间的门被关上，橙川瞳沿着走廊一路往回，然后在厨房门口顿住脚步。
厨房的门刚刚还是开着的，现在已经合得只剩下一条缝。
橙川瞳皱眉，悄悄走过去，把门打开更多，不出意料地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也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穿着蓝色衣服戴着红色领结的小鬼埋头在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
果然啊……
她能想到的，这个家伙怎么会想不到。
“应该已经处理掉了。”
柯南猛地抬起头，对上倚靠着门框、笑容狡黠的橙川瞳，“如果你是在找那些之前使用过的茶叶的话，这里肯定是没有了。”
“橙川姐姐，”似乎是橙川瞳对于他一个小孩子会推理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疑问，又或者是柯南现在确实需要知道更多信息，他并没有想太多，“你也发现了吧？中村婆婆真的不太对劲。”
“刚刚喝茶的时候能感觉出来，泡茶的手艺很好，并且以中村婆婆待人的方式，怎么可能会给客人上苦涩的茶水呢？”
柯南抵着下巴，仰头看向被摆放整齐，已经洗干净了的茶碗，“而且现在是秋天，从书房的暖风可以看出来，中村规正应该是个怕冷的人才对。”
“可是刚刚给我们使用的茶碗却是夏天才会用的广口碗，至于这副冬天用的筒形保温茶碗，明明被清洗过了，却放在这里，没有再次使用。”
“这不是很奇怪吗？”
柯南的语气并不困惑，反而十分犀利，像是要穿破层层迷雾的利剑。
“答案很明显了，”橙川瞳走到放有茶碗的台子前面，指腹从茶碗周围还没蒸发的水滴划过，“因为我们著名的毛利侦探今天在这里，凶手害怕被发觉异样，索性采用了更保险的做法。”
她的眼神里透着惋惜。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种做法，反而加重了她的嫌疑。”
柯南的嘴角翘起，“看来你也猜到了吧，凶手的身份，就是那个人没有错。”
橙川瞳背过身，靠在台子边缘，双手环胸，看好戏般提醒，“可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光靠这些推断就指认凶手是没有用的。”
柯南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又猛地想到什么，转头朝外面跑过去。
看来他也猜到了，如果茶水有问题没办法被验证，那么就从死者的检查报告入手。
只不过很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那天橙川瞳路过的时候就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眼下青黑，再加上恶心的眼神，不难怀疑他在某方面需求过旺，就算在这种人体内检查出什么安眠药物的成分，也可以合理说成是他本人在服药。
是的，凶手并没有下毒，而是在茶水里下了安眠药，然后再用绳子的杠杆原理，把对方在栏杆上吊起，再割断绳子，让他从阳台栏杆掉落。
至于绳子绑住的地方，自然也是最不容易察觉的、这个男人身上原本就有的腰带孔。
而需要使用这种复杂手法来杀人的，就只剩下因为年迈体力不够，所以只能借助外物的——中村婆婆。
绳子、还有包含了安眠药成分的茶叶，应该已经被凶手处理掉了吧。
江户川柯南，你要怎么戳穿，凶手的谎言呢？
橙川瞳歪了歪头，食指恰好抵在因为浅笑在脸颊出现的酒窝，慢悠悠地朝着会客厅走过去。
*
“是的，番茶二次煮沸后会出现明显的焦苦味。”
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又一次开始了他的推理，“也就是说，在中村先生回家之前，中村婆婆就已经接待了一位客人。”
“键谷先生没有发现，那是因为中村婆婆刻意安排了一间距离大门最远的客房。”
“这位客人也就是今天的死者，和中村真由死亡密切相关的，津和久雄。”
“而这起案件的凶手，就是负责煮茶的中村婆婆，证据就是——”
证据？！
橙川瞳刚推开会客室的门，就看见了不知何时被放在桌子上的番茶叶。
怎么可能？！
毛利小五郎的声音像是雷声，敲得她心头一阵钝痛，“她没有处理完的，在厨房花瓶下面泥土中的番茶叶，里面含有□□……”
不对。
橙川瞳眸中满是惊惧。
这么好处理的东西，她怎么可能随手扔在厨房？不是应该找个什么地方烧掉——等等！
火，对啊。
她忽然想起来，按照自己家户型和中村真由家户型对比，有一个地方，是她家有，而在中村真由家没有看过的。
那就是主卧旁边的那个小房间。
发现一个疑点之后，剩下的可疑之处就密密麻麻涌现出来。
而且，明明从会客厅走到洗手间的路径中，经过那个小房间的路才是最方便的，并且可以避开放有证据的厨房。
那就说明，那个小房间里的东西，要比所谓的证据更重要！
还能有什么更重要呢？
橙川瞳猛地转过身，由于心头的激荡猛地踉跄几步，险些撞到门上。
众人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她却毫无感知般，只是喃喃道。
“是她的女儿，女儿的牌位啊……”
她跌跌撞撞地朝那个房间跑过去。
该死，她怎么会忘了。
明明各种细节都说明了这个干净整洁的家不会是那个工作狂哥哥、只可能是这个爱女儿的老母亲收拾出来的，可是这个家里却连一张女儿的遗像都没有……
她明明那样在意自己的女儿，在面对一个或许是仇人的男人去世之后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有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以及——
已经是夜晚了，一个婆婆怎么会在不出门的情况下把自己收拾地那样隆重，甚至佩戴了喷有香气的花朵……
橙川瞳的嗓子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需要张大嘴巴才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不要……”
为了已经去世的女儿复仇后就丧失生存欲之类的剧情……不要在她面前上演这种烂俗桥段了啊喂！
她急切地推开门。
却正好看见她最怕看见的一幕。
房间很黑，白发的老人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她靠着窗户，阖上眼睛，嘴角带着笑容。
今晚的月色很好。
月光透过玻璃，照亮了老人怀中抱着的照片，照片里是个白净活泼的姑娘。
那个姑娘在笑，照片外的橙川瞳也在笑。
怎么会没发现呢？
明明她那么近距离地闻到了□□的味道，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橙川瞳无力地跪坐了下来。
身后的脚步声急促，最先推开门的依旧是熟悉的身影。
看来柯南也发现了，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身旁突然出现一只小麦色皮肤的手，掌心是一个干净的白色手帕。
男人轻柔又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
“橙川小姐，你还好吗？”
当然，我怎么会不好？凶手已经被找到了，她已经自己了结了，案件完美解决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
我怎么，怎么会……
在哭呢？
我望向那遗像的玻璃里倒映出的哭得泣不成声的自己，困惑且不解地思考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遗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