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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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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晨,高定首发的迈巴赫商务车停在“A市外国语”富丽大气的正门。
  助理下车开门,后座上徐徐走出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齐肩的头发乌黑浓密,扎了一个小揪在脑后,眉眼俊秀,嘴唇很薄,混血的缘故,肤色和瞳孔的颜色都很浅,给人一种犀利薄情之感。
  黑色的西装外套披在主人肩上,修长的手指翻了翻荷叶状的衬衫袖口,整理铂金镶钻的百达翡丽手表。
  “江先生,”助理的眼睛都黏在他价值六位数的手表上,艳羡道,“委托人跟您约了下午四点面谈。”
  “我准时回去。”
  “好的。”
  保安扫描来访者全身,确认没有危险物品后,用遥控器打开大门让江琮进去了。明颉老远就看见了他,在门卫处登记完外来访客信息,旋即大手一挥攀上他的肩膀:“老舅!”
  “你小子闲的没事,怎么想到给学校捐款了?”江琮顺势挪开他的手,从公文包里拿出自己拟好的捐赠文件。
  “这是文件,算上所有税费后是这个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合同落款处的数字,斜着眼睛瞥明颉,“你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你这是把老婆本都搭进去了吧。”
  “还有钱。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拿来讨老、呃,讨人开心的?”
  两人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清晨的阳光从洒进走廊,操场已经响起了体育老师指挥运动员检录的通知。行政楼三楼校长办公室外,等了他们好一会儿的居尘净见来人后站了起来,眼神扫过江琮,又落在明颉身上。
  明颉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和居尘净并肩而立,笑着给他介绍来人:“我舅舅,我们这儿的大律师。”
  居尘净颔首,第一次见明颉的长辈,内心十分紧张:“叔叔好。”
  尖头皮鞋在地上一顿,江琮打量起这个面容尤其清俊的少年,旋即“嗯”了一声,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居尘净抿唇看着明颉,却见后者正埋头,捂着嘴偷笑。
  他立刻有些紧张:“叔叔他,是不是觉得我礼数不周?”
  “什么啊,他虽然长着一张不好惹的脸,但从小到大我做任何事他都会支持我,哪怕我爸妈都不支持的那种,所以我才敢找他来。”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说,我舅舅对各种表示年龄大的词汇都特别敏感。”想起什么滑稽的回忆,明颉促狭道。
  “听我妈说,他初出茅庐的时候,接的都是些物业纷争的小案子练手,这个大妈在中心花园种菜,那个大爷偷拿公共设施。”
  “大爷大妈方大多是便宜、没那么专业的律师,对方说不过我舅舅就开始言语攻击。他当时留着长发,声音也细,对面骂他满脸褶子老妖婆,被他下庭后堵在停车场打得鼻青脸肿。”
  “好厉害。”居尘净的眼里露出崇拜的光。
  “你以为他在政法界的外号是什么?”明颉凑过来,弯着眼睛道:“车库地头蛇,律政黑寡妇。”
  两个人相视一笑,明颉摸了摸他蓬软的头发,从自己卫衣前的大兜掏出等舅舅时买的燕麦奶,边插吸管边问他:“早上吃饭没?我不盯着你,别又偷偷睡懒觉不吃饭。”
  今天是运动会的第二天,前夜里明颉就跟居尘净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去接舅舅,让他早起别去运动场,直接在行政楼等自己就好。
  “吃了一碗粥两个包子,我才不喜欢睡懒觉,早上起来背地理地图了,”居尘净反问他,“你知道北纬35度,东经110度是什么地方吗?”
  “秦岭谁不知道,”明颉把牛奶塞他手里,转而探进后背摸他皮肤的温度,“横断山脉,知道在哪儿吗?”
  “北纬25度,东经100度左右。”居尘净吸了一口牛奶,喉头上下滚动。
  “嚯,还是个脑容量挺大的小兔子,”明颉点头,手中的触感却出奇地凉,瞬间惊怒道:“你穿的什么?这衣服昨天洗的,都没干透就敢往身上穿,回去给我换了,小心感冒!”
  居尘净本想说等会儿去操场晒晒太阳就干了,见他这么气势汹汹,便故意脖子一缩,埋怨地看着他嗫嚅:“这是你给我洗的,我想穿在身上。”
  明颉被梗得说不出话,砸吧嘴半天,脖子以上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泛起薄红,吼道:“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好骗呢!洗个衣服就把你感动成这样,岂不是给你煮碗粥就能被人拐回家了,这以后还得了!”
  明颉拧门走了进去,给他留了个门缝,不忘回头恶狠狠地道:“呆瓜!”
  居尘净对着他的背影一耸肩。
  陛下,谁更好骗,还真不一定呢。
  江琮不愧是A市的王牌律师,听完明颉捐楼的来龙去脉后,先状似不经意地透露出有关校园霸凌的最新法律法规,暗指学校的处理方式有和稀泥的嫌疑,如果明颉和居尘净想追究,学校的部分老师一定会面临严重的处罚。
  他本就不只是明颉委托的律师,更是替外甥坐镇的舅舅,白纸黑字的法规和条理清晰、专业素养精湛的话术让在座的陈副校频频紧张而心虚地擦汗。
  总校长见状不对,劝和道:“这件事情是校方的处理有失误,这个楼呐,不捐也罢,我们A市外国语还没有到学生靠砸钱才能为自己争取话语权的地步,明颉和居尘净同学呢,以后在学校老师会多多在意他们感受的。”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捐,这楼必须捐。”打一巴掌给颗枣,江琮浅笑,拿出捐赠同意书,薄薄的眼镜下目光犀利精明。
  “明颉捐款,只是为了感激学校对他的教育之恩,校长你言重了,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两位同学以后还麻烦老师们多多关照。”
  这只狐狸老谋深算,校长办公室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捐赠合同签完,校长捏着放大镜一字一句看完捐赠书,那战战兢兢的眼神好似不是明颉出款捐赠,而是学校被明颉骗走了好几百万似的。
  忙活了两个小时,文件才初步签署,明颉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在学校声名鹊起,故而在校长要求合照的时候,舅舅江琮代替他进行了这一工作。
  作为A市律法界大名鼎鼎的精英,他这张混血脸极具辨识度,照片后来被制成了海报,在学校门口展示了整整一个学期。
  中午,江琮接上两个孩子,在自己订的法餐厅吃了顿饭。洁癖的他吹毛求疵地用桌上备的消毒毛巾一根根擦干净手指,把毛巾递回给服务员,问明颉:“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明颉没提自己被冤枉作弊的事,叉起碟子里配鱼子酱的阿拉斯加帝王蟹腿肉,挑好的说:“上次月考年级第一。”
  江琮点了点头,混血的脸庞和餐厅莹黄暖色调的灯光氛围融合得恰到好处,在服务生收碗呈上下一道菜时,掏出一张卡放在明颉两人面前:“收着。”
  服务生端来三杯蘑菇汤,介绍着本次用餐的食材是从哪个国家运回,制作手法如何,有什么意义和内涵。
  明颉没拿那张卡:“我又不缺钱,这些年你打多少官司才能混到今天的地位,我不要。”
  “什么地位,律政黑寡妇?”江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明颉拿叉子的手一抖:“啊哈哈,你都听到了。”
  很奇怪,在关系更为亲从的家长面前,他反而比不上平时惬意放松,一个劲儿地给居尘净投食,却顾不上自己,像是在掩饰什么近乡情怯的无所适从。
  江琮眯着眼睛看向对面两人,见自己的外甥一口接一口殷勤地投喂旁边的小男生,便拎着汤杯舀了一勺蘑菇奶油汤,道:“你倒是想喂,他可塞不下了。”
  明颉这才悻悻停手,看到那张卡,又推回去:“真不要。”
  “不是给你的,是给小净同学的,”江琮放下汤杯,看着服务生端来的下一道菜,示意居尘净,“收着,叔叔的心意。”
  两人一愣:“?”
  居尘净和明颉对视,又望向桌面上的卡,恭敬地拿起来,递了回去:“谢谢叔叔,我不能要。”
  三人中最悠闲自得的江琮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拿起一只松露蘑菇塔品尝,这才放下手上的餐具,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道:“小净同学,你知道A市政法界的最低时薪是多少吗?”
  不等两个孩子回答,他接着说:“19.2元。”
  “这一顿饭花费了2966元,也就是说,哪怕在富丽堂皇的A市,一个拿最低时薪的律师也需要连续工作154个小时才能挣回一顿饭钱。而明颉捐的楼,哪怕此人不眠不休,也要工作25年才足够偿付。”
  以为他要说什么让居尘净拿钱走人的话,明颉出声制止:“我亲爱的舅舅,你在说什么呢,他除了我身边,哪也去不了。”
  “你婆媳伦理剧看多,脑子傻了吧。”
  江琮瞥了外甥一眼,才继续道:“我这个外甥是个非常矛盾的个体,时而雷厉风行,沉稳得不像话,时而又恣意跟从心性,比方说,家里从小培养他对经济的敏感度,分科的时候他却非要学文,还说自己以后要读哲学系。”
  “你知道我们做家长的,不管明颉现在几岁,在学校有多威风气派,在我眼里他都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孩子,所以有时候他做的决定在我看来或许有冲动的情由。”江琮看了一眼表,马上到工作的时间,他得回律所整理卷宗和资料。
  他翘起二郎腿的姿势非常从容,两手张开,十分绅士地下了结论:“幸运的是,我不会反对明颉的任何决定。”
  被他愚弄、以为他要撂狠话的明颉暗自腹诽,优雅,真是优雅。
  “从小到大,明颉都有超过同龄人的果敢和坚韧,我相信他做的一切都不会后悔,哪怕偶尔懊恼,也会在自己的经历中寻找到足够的养分,男孩子嘛,就该勇敢试错。”
  “但我姐姐,也就是明颉的母亲却与我不同。”提到姐姐江翡,江琮无力地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她是个比我更优秀、也更杀伐果断的人,25岁就读完了博士,对人类智商的认知非常的……前卫。明颉小时候但凡稍出差错,她就会怀疑,这团在地上打滚的肉乎乎小崽子究竟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否则怎么会这么笨,两岁还背不下来500个英语词汇。”
  “所以你和明颉在一起,我不反对,大清早就亡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更无所谓。我只希望你在明颉身边能好好督促他,最好让他少年成名,一举拿下博古睿哲学与文化奖——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否则我姐绝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钱你拿着,不多,就当是工资了,过一段时间我要检查工作。”
  明颉咬牙切齿地狂按手机:【老舅!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再说你想给他钱直接给就行了,编什么编,我妈哪有那么可怕!你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江琮自然而然地起身拿起外套和手机,助理在楼下等他,看到明颉的消息后,他哼笑着说:“做律师嘛,太容易伤别人的自尊心,怕吓到小孩子。就当帮你助攻了,不用谢。”
  见两人一顿下来都没吃几口,江琮暗自腹诽自己这个家长当得真的有这么可怕吗,明明明颉出生之前,自己才是被姐姐羞辱得最狠、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弱智的那个,没想到现在也变成孩子惧怕的长辈了。
  “带人家去吃顿好的,然后打车回学校,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没追到还好意思天天缠着人家,把你能耐的。】
  他又给明颉转过去一笔钱,回明颉:【不过很文静漂亮,确实和你很互补,也很般配。】
  他走后,居尘净疑从中来,但明颉抱着手机傻笑了十分钟,他只好慢条斯理吃完了东西,才问:“明颉,叔叔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助攻什么?”
  “助攻、助攻……”明颉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梗着脖子,“下午班级篮球赛我要上场你不知道吗?今天可别想玩消失,乖乖给我在场边喊加油送水递毛巾!我要让李唯一好好把你盯着,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敢把你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