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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神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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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卿这几日并没太多事,就是喜欢坐在书案前练一练自己的蹩脚书法。温卿的书房中放着许多兵书,她平铺在案上,上头还有些批注。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着书页。青梅轻叩几声房门,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羹汤走了进来。
“将军喝点羹汤罢,这是夫人特意熬好送过来的。”
闻卿点头,指着空出来的一角:“放到这儿吧。”
青梅应下,放下时眼神撇过桌上书目:“将军,这些书搁置久了。有些都起虫了,我拿去晒晒罢。”
闻卿捧着碗,仔细看去,确实有许多地方坏了字迹。
“好。”
“将军,那床下面的柜子中那些书呢?您曾说那柜子中的碰不得,也不知道坏成什么模样了。”
朝着青梅的目光探去,确实有一灰棕的木箱。
闻卿来了兴趣,几下就将木箱挪了出来,激起一片灰尘。她捏住鼻子,用帕子轻抹下来一层灰。然后又看见箱层上一个拇指大的锁。
“青梅,这钥匙你知道在哪么?”
青梅不解,却也没多想:“将军不是会随身带着么?”
闻卿这才支支吾吾地“哦”几声,手探向腰际常戴得玉佩。其实仔细观想起来,是若干个结按照错落的规律绑着一块表面刻有纹路的玉石。她这才发现线与线之间的微小的缝隙中夹着一根细又短的铜棍。
她好不容易将这些扣下来,冒着呛人的灰尘,打开了这个搁置已久、遗落在角落的东西。
也不知放了多久。
箱子里头除了书还是书,泛黄破损的书面,边角卷起,有些字被湿气给浇掉,只能看清些轮廓。
闻卿不由好奇,拿起一本翻开,有些笔墨晕开的地方,这些都是手抄本。
“纪四十四年,新皇登基,时局不稳……”
闻卿让青梅先去晾晒其它,自己席地而坐,看入迷了。
约莫讲得是,四十四年时,新皇帝登基,地方王侯叛乱。当时仍有外患,王朝正是危亡之际。
然一年后,突然有一支新军崛起,以非常人之术平四海战乱。
只是平乱事描述的大多是鬼怪之事,将此归功于皇帝祈福,天降恩赐。至于谁带兵、新军如何获胜,只是匆匆一句话带过。
“dd,系统,dd。”
“亲,我在。”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那些女将军,这个新军是不是虞氏领军。”
“是的亲,第一天来就跟您说了呢亲。”
闻卿蹙眉:“那为什么这个书里没有记载,莫非盗版的?”
“很正常的亲,这是官家书目,想些什么肯定是要经过筛选的。我们书库中的资料都是后世各个版本集合而来的。保证无遗漏,包您满意!”
“那还不是落了温卿的,差评。”
闻卿合上书,将最后一本也递给了青梅。
系统似乎感受到了她低落的情绪,出奇安慰道:“没事哒亲,就算如此。她们是真实存在的,受当时人的敬仰。也许她们并不在乎会不会流芳百世,只是在意百姓能否安居乐业呢,亲。”
闻卿轻笑,拍了拍裙摆起身,听见外头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她探出脑袋,朝外走去。
或许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只不过若是她,定不想被人遗忘的。
“将军,听说今日外头是神阙宫的人到了,都挤着去看呢。”青梅已经摆置好了书页,才走过来。
“那应该很热闹。”
“可不,听说这一路上司使和神阙宫中人到一处地,便要上交祭品,敲锣打鼓,十分张扬呢。”青梅八卦道。
闻卿想着,得有多张扬,她被关在里头都能知道。
可神彦在她印象中分明不是如此,怎么会如此。如今民生凋敝,说好听点是上交祭品,说难听点不就是搜刮民脂民膏吗?难道祭祀拜神,不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吗。
闻卿想去问问神彦关于此间,或许她能将这一切告知他。
“青梅,你可知神阙宫一众人歇在何处?”
青梅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应是宿在凌云阁,前些次也都在那儿。”
闻卿点头琢磨,青梅一惊:“将军问这不会是……”
“嘘。”她食指放在唇上,四处张望。即使有些巡视走过小路,也没往这多看。
“今日若有人寻我,就说我焦虑成疾,先歇下了。”
“将军,您!”
闻卿递了几个眼神,青梅领会道:“是。”
——
闻卿翻出墙到集市上一气呵成,因着换了个闺中打扮,带着一层纱半掩着脸,也没人往她这里多看。
寻到凌云阁时已黄昏,街上仍旧热闹,似乎还沉浸在神官降临中州的喜悦之中。
“神佑牯儋啊!……”
她在路上偶有听闻。
凌云阁有正后两扇门,她悄悄走过小巷来到后门。木门打开还未合上,方才出去了一个小厮忘记关门。来来回回人也少,她十分顺利的潜了进去。
与其说是潜行,不如说是大摇大摆,根本没有人!
这安防也太差了。
她一边鄙夷着,一边观察周遭。在上楼后偶尔路过几人,她便朝着另一侧走。感觉像是有预谋的,最后来到一扇门前。
闻卿也不掩饰了,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入目是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身素衣。本是脱俗的,但身上的金银倒显得俗气,白袍之上细看也有些金丝绣成的纹路。
“温将军来了,有失远迎。”神彦端着温热的茶盏,缓步走来。
她心怔怔,本是期待纠结,如今只剩下呆滞的眼神,将眼前人纳入眼底。她缓缓接过,指尖不小心的触碰,冰冷的触感叫手一颤。茶盏掉落,碎了一地,水溅开。
“抱歉,我……”
“无妨。”神彦挥手,所有的痕迹便消失无踪。“茶盏而已。”
“不知……”神彦似是从她眼中发现什么,闻卿本是埋头盯着脚尖,而后抬头与他视线碰撞。他也晃神片刻,却从她身上瞧出几分痛苦与隐忍。
“神、神官大人,我久仰神阙宫。只是有些疑惑难解,不知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神彦道:“自然,我欠将军一答,如今还上。”
闻卿没有思考“欠”中缘由,只盯着他空灵的眼眸,仿佛要陷进去。
“我想知道,我的归宿在哪。大人可知?”
神彦本是一幅皆在掌控之中的模样,如今问题出口,他却是眉目神情一变。他才收起最后一点漫不经心的模样。
“把手给我。”
闻卿伸手,神彦的指尖游离在她的手心,若有若无的触碰,像是在心头挠痒。
良久,她才听见神彦平静的语气:“你的归宿,吾看不明。”
闻卿想着还没将手抽出却又被攥得更紧,而后又听到:“但你……不属于这里。”
她瞳孔一震,对上神彦的脸,看不出分毫其它。
“你……”
而后出奇的,神彦似是想起什么,竟笑出声:“你放心去走便是,战场皇宫都不会是她的归宿。”他放开手,眼前出现一片幻影,像是流萤。光芒构成一幅图景,图中是山河,不断变换,又变成鲜血淋漓的战场,最后骏马,人群入画。
变化到最后,化成了一团火,将画卷烧成了灰烬。
神彦道:“心之所向,才是归宿。”
这下闻卿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能说简单点吗?”
“多读多写,便懂了。”
恍惚间,闻卿又想起上一世初来,什么也不懂,十分慌乱。加上这里的文字与九年义务教育所学颇有差异,她总是低糜的。
那时候,神彦也是说:“多看书多写,或许就有办法了。”虽然那时候也没完全弄懂他的意思就是了。
“你……”
闻卿还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的叫唤声打断。
“神官,您在里面吗?”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宫主稍等片刻。”
“好。”
闻卿心下漏了一拍,她这才意识到,此时神阙宫的宫主并不是她。那她还能否将这一切告诉他?
神彦立起隔音罩,将房间拢住。
“将军还有什么要说么?”
她落寞道:“没有了……”话落,观察房间有何其它办法离开。
“既如此”神彦道。“将军记得,今日是来问我江山社稷民生之事,而这一切、大厦将倾,将军还是顺势而为。否则,怕是会落得身死魂消。”
闻卿还想说什么,一道白亮刺目的光忽得闪来,她猛地用手肘捂住眼睛。再放下手时,已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无人注意到她的突然出现。
“大厦将倾……神彦是在暗示牯儋么。”
难道那个时候的温卿也来询问神彦了?
闻卿琢磨,到最后胡乱挠着鬓发,甩开手。“算了,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对,是他说话一直都这样!”
她甩着玉石吊坠,又回想方才,轻嗤道:“俗气俗气。”
——
人影消弭,神彦的神色回归往常那般冷清。门从外打开,进来的女子打扮金贵。
“神官,方才司使问我说,这次的奉神典祭礼能否减量?”
“为何?”
“说是国库空虚,实在……”
神彦眼神微凛:“借口罢了,此次奉神典祭礼只能多不能少。”
“可……”
“不必再说。”神彦一顿。
女子知道神官所做得决定皆表天意,故也没再多说,只常规得问候几声,叫他好生休息。
门又关上,房内再没其他声响。而后他取下发间的金簪,脱下长袍,随意丢弃在一旁。
眼中晦暗不明,天已昏黑,却不点灯。看着那些反射出月色的金银,他反复琢磨着。
“确实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