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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陈先生自述02 我的光源,在她那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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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应该算是在初三开学的第一天。低马尾的女生,瘦瘦小小的一个,跟在她爸后面,畏畏缩缩的,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在这一片喧闹声中,那个女孩子站在讲台台阶下边,安安静静地垂着头,夏天闷热空气里,只有她,长袖长裤的,与周围穿着一众短袖的人格格不入。我过去交学费的时候,出于好奇多看了她几眼,只是她毫无察觉,仍安安静静地站着。
第一次见面,我们甚至都没能说上话,只是见到她,莫名地觉得有点好奇,却没想到,就此留下了印象,就此开始记住了一个人,天南海北的,过了我的16岁到25岁。
很多人,回忆自己的16岁的时候,总是带着独属于自己的温柔,在里面的每一个人,互相交集,然后编造出故事,属于自己的少年故事。
我的少年故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在那些记忆里,有太多的画面都早已褪色,被丢弃在记忆中的每个角落,只是关于她的那几帧,怎么都丢不掉。
2012年的夏天,我们在顶楼最左边最靠近山的那间教室,教室门在走廊尽头,一出教室,便能看见那几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只有早晚时分,当光线慢慢暗淡下去或者明亮起来的时候,那山的颜色才仿佛有所改变,像是加了一个晨光滤镜,青色变得愈青,绿色变得越绿,美得不似凡间。
我最爱这两个时间的美景,坐在第一排的她似乎也很喜欢,我平时一下早读课就买了早餐站在走廊上看着那几座石头山,自然而然地发现她也时常坐在桌前撑着胳膊,望着那山发呆。久而久之,那景色和她撑着胳膊出神的的样子,便如同画一般,印在了心上。
开学第一天,依然是老生常谈的自我介绍,然后是发书,班主任开班会。上了九年级,又是全校十五个班中最好的一班,上课的老师已经全换成了学校最好的,身边也还有几个认识的同学,整体算来,我的初三,还算不错,除了对她的几分好奇心仍旧在。
那一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殷瑛,除此之外,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开学第一个月里,被各位老师耳提面命的次数一多,班上尖子生云集,纵使我的成绩能勉强够上中等偏上,仍有一定的压力,不免也多分出了一点心思放在学习上。也就在这段时间里,才知道了殷瑛是一个特别努力,特别认真的女孩,只是不知为何,第一次月考,她的数学竟然考砸了——她只考了49分。
120分的满分,这个分数,对她的打击应该是很大的吧。我明明看着她没日没夜的做着数学题,自习课时我作为班干部在讲台上偶然抬起头,看见她也是在做数学题,经常是连下了课也不动,仍在刷着题,只是竟不知,她的数学这么差的吗?
后来我也经常注意着她的数学分数,小测的,模考的,平常数学课上的表现。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一个从私立学校跳槽过来的高级教师,五十来岁的小老头,面对着我们这么一大班六十多号人,却总是精神抖擞的,而且对待每个学生都很好。
期中考前的一个数学晚自习,数学老师特意让我们停下来几分钟,将她这几次的考试成绩在班上通报了一遍,我才知道她的成绩竟一路上升,以至于最近一次的小测竞考了一百一十多!她被老师点名后站起来,全班报以热烈的掌声,我坐在最后一排,只隐约看见她灯下的侧脸,带着腼腆温柔的笑。
我十几年来的生平里,所佩服的人并不多,她是一个。她似乎一直是温温柔柔的,默不作声地努力着,凭借着一腔孤勇,一个人从低谷里爬起来,站到顶峰上却不骄不躁,依然一如既往的女生。再后来她彻底的占据了我的视线,那一次,我所给予的最用力的鼓掌,全部来自我的真心真意。
自此以后,我的视线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桌上总有一本接一本的题,后来听说是她爸爸会时常出去给她买题本,卷子和各种各样的参考书,她爸爸对她期许颇大,据说她还有一个堂哥在市里最好的中学之一上高中,她爸爸是希望让她考上那所学校。
期中考试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了,她的成绩已经趋于平稳,可我似乎从没有见过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放松。
期中考试后的那个星期的某个晚上,突然下了特大暴雨,电闪雷鸣间,班里突然间停了电,在一众的吵闹声里,她似乎也有些害怕,只是跟同桌讲了几句话,却又打开了她随声带着的手电,照向了天花板,借着光,班上的秩序也稳定下来了,她却又趴在桌子上刷题了。几分钟后,班主任上来通知,大意是由于电路老化,外加天气不好,让走读生早点回家,住宿生也回寝。我边收东西时边注意着她,发现她的东西早已经收好,只是在等着班上其他同学收拾完,她才慢悠悠地合上书,拎个包带上手电就走了。
我特意磨磨蹭蹭的挨到跟她一前一后出了教室,看着她一步一步的下楼梯,走的挺慢的,我有预感,她好像在等人。
慢慢的,楼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也终于下了楼。外面的大雨滂沱中,我勉强借着微弱的光看见她的脸,小巧的鼻尖,湛黑温柔的眼睛,白皙光滑的额头和不点而红的唇。
落花人独立。这一句,不合时宜,却又兀自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的诗,成为我少年时对她的所有幻想。
我们班上的学生,除了十来个家离得远些的同学住宿,基本上都走读,即使班主任说了我们可以提前离开,但除了被家长接走的同学外,大部分人都还在一楼走廊等着雨稍微小点再走。
我站在她旁边,既等雨停,又等她注意到我的视线。
她好安静。
华子在人潮汹涌之中,挤到我旁边,晃晃伞:“我借了把伞,够咱两撑的,走吧!”
我摇摇头,有点不舍得错过这为数不多的与她待在一起的机会:“现在出去,咱们的鞋还要不要了?!”
华子不可置信地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鞋子了?!上次不是你说的坏了正好嘛!”
我给了他一肘子,雨在我们的谈笑和等待中渐渐小了下来,她撑开伞,走进雨中,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雨夜里。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劈手夺过华子的伞,撑开:“走。”
华子叫着跳到我边上,搂住我的脖子,凑到我耳朵边:“刚刚是在等殷茵吧?你别说,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还看了她几眼,挺漂亮的,你还挺有眼光!”
我不耐烦,把伞换了一只手,果断地又给了他一个肘子。
“哎哟喂!恼羞成怒了!哈哈……”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我知道她每次都是班上前几个进教室的,我想早点去教室,见到她。
原来少年的时的情绪起伏不定,皆有原由。
我在早读课上偶尔飘过去的目光,被坐在我前桌的华子抓住,他八卦又了然的眼神递给我,嘴里却又念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等到班主任抓了两个同学出了教室,华子转过身来,问我:“喂,好看吗?”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装作背书的样子,说道:“无聊。”
渐渐的班上越来越多的同学们开始传出一些谣言,我自然知道这谣言从何而起,却从不辩解。甚至心中还隐隐有着期待,想知道她的反应。
就像飞蛾期待光源,想感知光亮与温度,我也期待她对于我,或者说我们的谣言的看法。
那一个晚上,突然的黑暗里,她拿着光源,所有人都因着光源而变得安定,我的光源,也在她那。
但我终究是没能看到她的反应,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