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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然而,她等不了丁五味回京了。

      “没有胎心的胎儿长时间滞留母体导致其气血阻塞,倘若再放任下去只怕娘娘凤体受损,最终母子俱.......”

      白珊珊失神地僵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听不见太医在说些什么。她将手轻轻抚在自己的小腹上,曾有一个小生命暂居那里,她明明感受到过那个孩子蓬勃的生命力。

      白珊珊嗓子哭得嘶哑,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不让人靠近,“天佑哥,她还在动!你摸摸,她还在动!”

      司马玉龙内里情绪翻涌却将面上神情控制得稳妥,抬手抚上她的手背慢慢收紧,道:“珊珊,我知道这个孩子她来过一遭,可以她现已经回去了,她也舍不得瞧见你这般难过。”

      僵硬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白珊珊摇着头往床榻里侧缩,双眼猩红防备着每一个人,什么话也不肯说,躲进被褥里。

      殿内跪了一地的医者,皆说无能为力。

      “现下需得尽快为王后引产,方能保娘娘性命无虞。”

      司马玉龙回首望却那个瑟缩在角落里的一团,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被褥下传出,他的手轻轻落在上面拍了拍,“珊珊......”

      在白珊珊没有瞧见的地方,上位者平素泰然的脸罕见地起了皱,他慢慢曲了手指紧握成拳,溃败的情绪便将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人的自责泄了底。

      “下去准备吧。”

      他这话一出口,埋在被褥底下的哭泣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太医便将煎熬好的滑胎药呈了上来,为医者谁也不忍心亲手覆灭一个满心欢喜为人母的希望。

      司马玉龙从太医正手中接过汤药,道:“都先退下吧,待王后饮下此药,本王再宣诸位进来。”

      待太医们退下之后,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二人谁却也没有出声,像是在无声地对峙着。

      他们都有想要留下的人,只是这一次,他们想要留下的人不同。

      “珊珊,这个孩子没办法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界,她害怕你因为她而感到痛苦,所以选择了早早离开。可是珊珊,终有一天,等我们做好了准备,这个孩子还会重新来到我们身边。”

      躲在被褥下的人慢慢收住了哭声,但话腔里依旧蒙着水汽,“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于我而言,你更重要。”司马玉龙的手落在她后背,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司马玉龙循着她透气的一条缝将人从被褥下慢慢剥出来,温热的掌心贴上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脊背安抚。

      晾至温热的汤药抵在她唇边,白珊珊抬脸仰视着他,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她用眼神祈求着:不要。

      一个眼神就能让司马玉龙心脏揪得生疼,端着药盅的手几乎快稳不住。

      司马玉龙眼睛里灌了沉沉雾霭,语气里流露出少见的痛苦,道:“她会再来的,相信我。”

      在未来很长的日子里白珊珊都清晰记得那天入嘴的汤药苦涩滋味,味觉凝聚成寒冽的金属,犹如一把被锈噬了的钝刀在往后无数深夜一遍一遍剥开她的心头肉,一次一次搅得她血肉模糊。

      白珊珊哭得几近力竭,苍白的脸渗出颗颗冷汗湿透了贴在她额间的手帕。

      司马玉龙眼底不受控制地氤氲出水汽,却是来不及悲伤。

      滑胎药当即见效,白珊珊手脚冰凉瘫在床榻上,剧烈疼痛从小腹传出再无限放大充盈着她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悲伤情绪全然化作身上剧痛瞬间迸发,牵扯着她周身神经,眼泪一股一股地往外涌。

      见她痛到打滚,司马玉龙心底发憷,抬起的手不知该落在何处,一双眼红得骇人,只得小心翼翼将人拥入怀中,朝外头吼道:“太医太医........”

      他的掌心已经探到粘腻的触感,一抹鲜红映入他眼帘.......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白珊珊躺在血泊中唇色发灰,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加深了明黄布衾的颜色,掺杂锈腥的血渍沾到每一处。

      司马玉龙眼底泛了红潮,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将人搂在自己怀中,他修长的指尖沾了粘稠,唯恐弄脏了人白皙的脸颊胡乱在自己身上抹了抹,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试图为人减轻痛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珊珊我在呢。”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好似被掏了一个巨大的洞,她下意识伸手去堵,却是什么也抓不住。殿内明明门窗紧闭,但她还是感觉到有凛冽寒风穿透了她的身体,痛得她几乎背过气。

      “珊珊........珊珊........”司马玉龙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随着白珊珊身下的血越来越多的,愈演愈烈的恐惧笼罩着他,司马玉龙哑着声腔祈求:“珊珊.......”

      药物滑胎的整个过程,白珊珊都存有神智,她清醒地承受着身体的每一分痛楚,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肚子里孕育的东西一点一点往外流。

      巴掌大小透明一小人随着血块流到了床上,司马玉龙小心翼翼将那透明小人捧了起来。三个月的时间,这个孩子已经在白珊珊肚子里初具人形,分明还没有他手掌大一点却已经长出了清晰可见的小手指。

      白珊珊强忍着身下剧痛撑起上半身,弓身欲触摸一下司马玉龙掌心里捧着的一小团——

      那是她的孩子啊!

      那是一个女孩儿.......

      白珊珊的眼皮越来越沉,视线逐渐涣散,双手紧紧攥着司马玉龙的衣衫一角,然后慢慢松开了。

      滔天恐惧将司马玉龙淹没,苦涩的声腔萦绕在人耳边,他想要拽住溺在黑夜长河里的妻子。

      白珊珊醒来已是三日后,这些天司马玉龙一直是不眠不休守在她身边,事事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他人。

      在白珊珊恢复神思的一瞬间他松了口气,下一瞬又惶惶不得安,因为他发现,他无法宽慰一个执拗又悲恸的无助母亲。

      白珊珊瞳仁里瞧不见半点光,喃喃自语:“我见到她了,是一个女儿,一个很漂亮的女儿。”

      “她还会回来的,健健康康回来。”

      滚烫的热源注入他的胸腔,司马玉龙紧紧拥着怀中人红透了眼眶。

      丁五味跟白邩石一同赶了回来,见白珊珊第一眼,那人苍白又脆弱。

      “姐姐。”

      “珊珊。”

      养了半月的人勉强能下地,瞧见了故人心头又泛起悲痛,却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夜间,司马玉龙身边内侍匆匆赶来欲言又止,只道:“国主今夜赶不过来,还请近身伺候王后的婢子上心些。”

      月亮隐入沉沉夜色之中,漆黑天幕寻不到半点星光。

      白珊珊远远便瞧见那人杵在岸边,浓浓夜色掩藏不住他面上苦楚神情。他孑然一人站在河畔,修长的指节笨拙地叠着黄纸,成型的物件歪歪扭扭教人认不出其模样。

      司马玉龙蹲身将亲手叠好的纸船平放在河面上,一点火光映入水中。

      微弱烛火激得白珊珊眼角发酸,她知道,司马玉龙心中的痛楚并不比她少半分,离开的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女儿。

      她并不是不明白司马玉龙在她面前掩饰的情绪,只是失去骨肉的滔天苦楚将她神智蒙上迷雾让她画地为牢。

      刚刚直起身的人腰身被人用手臂紧紧贴合环住,熟悉的馨香被苦涩的汤药浸透,司马玉龙心湖潮湿,指尖微不可察地曲卷收紧,刚吐出了个字音就被冰冰凉的一只小手握住贴紧。

      “天佑哥.......”

      司马玉龙楞了一瞬,还是背上传来的滚烫湿意惊醒了他,司马玉龙连忙转身将人拥入怀中,回握着她的一双手。

      她说,“天佑哥,我从未怪过你。”

      她做不到也舍不得将失去孩子的痛苦归咎于他,因为他与自己同频率承受着痛苦。

      司马玉龙哑了声腔道:“我情愿你怪你。”

      但凡她有个情绪发泄口也不至于将自己困囿其间不得解脱,所以他甘愿亲手喂她喝下堕胎药。

      白珊珊环在他腰间的手不断收紧,唇齿间泄了哭腔。从心脏传出的钝痛如丝如缕又细致入微蔓延至全身,道:“我在想,如果我早早地替她取了名字就好了,也许她会因为喜欢那个好听的名字而留下来。”

      司马玉龙抱紧了她,眼中聚满了湿意,红着眼眶道:“珊珊,她会一次次选择你,选择我们。”

      他说:“珊珊,终有一天,我们和她还会再见面的。”

      柔软的小手一寸寸安抚着他的苦楚,化了眼前的悲凉。

      依偎在一起的人相互取暖。

      月亮从云层中探了头,司马玉龙影子叠在白珊珊身上,教她无端生出些宽慰。

      摇摇欲坠的纸船燃着彻夜不灭的光,承载未曾蒙面父母的期冀与歉意飘向远方。

      那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微叹息顺着冬夜凛冽寒风散落在四方天地,司马玉龙心脏被前尘往事狠狠剜掉一块。

      他声腔有些发颤,问道:“因为那个孩子吗?”

      白邩石对上他的视线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否认,道:“是,也不是。”

      司马玉龙眼中森然昭显,带着透骨的凛冽。

      白邩石气势瞬间弱了下来,瓮声瓮气开口:“姐夫可还记得那日五味叔诘问姐姐是否想过不再回京?”

      被问话的人咬紧了后槽牙没有搭腔接话,只听白邩石继续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的。”

      司马玉龙听出白邩石音色中的带着暗哑的颤抖,还有抑制不住的恐惧,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白邩石面上露了悲戚,道:“一个受之于父母的发肤都想过舍弃的人,那她还有什么不可弃的呢?”

      他好似被抽中浑身气力一般,唯有四肢如同木桩子似得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原来,她曾痛苦到想要舍弃性命。

      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像一把悬在她心尖的利刃,不知何时也不知会因为何事诱发砸下来。

      “她手腕处的伤痕非是利器所致。”绵密的痛楚严严实实的裹住司马玉龙心脏,他说:“是齿痕。”

      白邩石哭腔明显,道:“阿英有一天惊觉姐姐情绪不对劲,她已心郁成疾。为看顾她我们谨慎地收起了她能够到手的所有利器,然而,在某个清晨,阿英久敲房门无人应声,直到我过去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儿才破门而入。”

      那是巴蜀冬季难得的一个晴日,阳光从破开的门窗透了进去落在白珊珊脸上,但无论是如何明媚温暖的光照都好似无法让她暖和起来。

      在一个冬日清晨,她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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