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谋相爱》不敢吐泡泡

4、你过得怎么样

　　方柯最近有点忙，他的个人画展举办在即，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偏偏案子的事也不能耽误，虽说是委托了律师代理，但许多关于抄袭的细节问题还是需要他自己确认。

　　前一天晚上熬了一夜，这天早上，他正睡着回笼觉，就被响个不停的门铃声吵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走到门边，打算好好教训一下外面的这个不速之客。

　　门一开，方柯就愣住了，他没想到顾喻会一大早出现在他家门口，对方的手上拿着的，好像还是一袋早餐？

　　虽然眼前的一幕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但方柯的起床气还是占了上风，他看着眼前的人，面色不虞：“有事吗？顾律师。”

　　顾喻也不恼，从他让开的一道小缝里进了门，从善如流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我给你带了早餐。”他说。

　　方柯虽然有些不太清醒，但好歹还知道问题的重点在哪，他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的？”

　　“宋易告诉我的。”

　　方柯刚想开口谴责宋易这种随便泄露自己个人信息的行为，就被早餐的香味吸引了。算了，起都起来了，他想，还是把早餐吃了吧。

　　方柯洗漱的时候，顾喻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他先是百无聊赖地翻看了一会儿消息，然后便放下手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方柯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顾喻靠在沙发上，屈起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敲膝盖，一旁的Milki丝毫没有家里来了生人的觉悟，正在客厅里撒欢。

　　“这是你养的猫？”见到方柯出来，顾喻开口问道。

　　“嗯。”方柯淡淡应了一声。

　　Milki见到主人出来了，开始亲昵地蹭方柯的裤腿，一直尾随他到了餐桌旁。

　　小笼包，豆浆，油条，这实在不像是顾喻买的早餐。况且，在他的记忆中，顾喻从前是不怎么吃早餐的。要不是清楚自己对于对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方柯都要怀疑这是顾喻是不是有求于自己了。不过，如果是有求于人，一大早来扰人清梦也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啊。

　　方柯正这么想着，顾喻就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极其自然地坐了下来，然后拿了一袋早餐到自己面前。

　　在方柯略显惊讶的眼神中，顾喻有些无辜地开口道：“我也还没吃早饭。”

　　方柯无话可说，只有默默吃早餐。Milki刚刚缠了方柯半天，见主人今天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便跑到顾喻身边去，对着他“喵喵喵”叫个不停。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吃完早饭，方柯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顾大律师，总不会真是来跟我吃早饭的吧。他有些讽刺地想道。

　　“作为律师，我需要了解我的当事人。”顾喻看着方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况且，你说过的，有什么专业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和你沟通。”

　　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完这番话，顾喻仍没有从方柯身上移开目光，似乎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方柯想开口问顾喻是不是对所有的当事人都是这样，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虽然他和顾喻现在恐怕连朋友都算不上，但他还是不想把两人的关系搞得那么僵。

　　“好吧，”他开口，“那你今天有什么要问我的呢？”

　　“是有关案子的事。”

　　方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偏过头看着对方，等待顾喻说下去。

　　“据我所知，这次对方模仿的是你比较早期的画作，这幅作品的风格和你为大众所熟知的其他作品很不一样，这就意味着，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可能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抄袭，可能还会发酵出一些不利于你的言论。”

　　说这些话时，顾喻皱着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的话说得隐晦，方柯作为当事人，却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想起先前宋易的提醒，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方柯心想，不就是舆论吗，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只是一个画手，又不是娱乐明星，哪有那么多人关注？况且，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公正的结果，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不在意，也没有时间去关心。”方柯说这话时语气平静而又坚决，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低下头，轻笑出声，“怎么，顾律师这是出于人道主义提醒我吗？”

　　“我只是担心……”，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对方，顾喻吐出这几个字，剩余的话语却湮没在了喉中。“对于侵权案来说，法官的判定永远只是一部分。这一点，作为一个画家，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就不劳你费心了。”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方柯撇开视线，显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好吧，”顾喻用叹息般的语调说道，“既然这样，还是有一些画作的细节问题要向你确认一下。”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方柯仔细地为顾喻讲解了两幅画在构图、色彩、线条等方面的相似之处，他说这些的时候，顾喻听得很认真，也很快能够理解他的意思，甚至还会引导着他说出更多画作之间雷同的处理。方柯忽然觉得自己从前认为顾喻在这一方面没有天赋大概真是个错误，至少就现在看来，顾喻即使有一天不能做律师了，说不定也能靠画作鉴赏的本领混口饭吃。

　　这么想着，顾喻突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机，随后提议道：“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先出去吃个饭？”

　　方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他早上吃了早饭，现在其实还不饿，况且，既然案子的事情聊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只想把顾喻快点打发走，而不是和这个人继续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这么想着，他正在想着该怎么拒绝对方出去吃饭的提议，顾喻却已经站了起来，拿好了车钥匙，完全没有等他答复的意思。

　　还是那么独断专行。方柯腹诽道。

　　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方柯只好从衣柜找了一件风衣穿上，准备出门。

　　外面的风有点大，坐进车里的时候，方柯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车载香薰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散开来，淡淡的，并不刺鼻。除此之外，车里再没有其他东西，整洁干净的程度和一辆刚刚从4S店提的新车没有什么区别。

　　顾喻发动车子，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方柯忽然有点恍惚，好像顾喻还没有告诉他去吃什么，但看对方的表情，或许也并没有要征询他意见的意思。

　　两人一路无话，方柯靠在座椅靠背上，原本还看看路边的风景，后来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顾喻的车开得很稳，车内温暖舒适，方柯好好地补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吃饭的地方在一条小巷子里，也不知道顾喻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因为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方柯现在精神好了不少，也后知后觉地有点饿了。

　　他跟着顾喻走进了一家餐厅，正值饭点，店里人有点多。他们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方柯把外套脱下，搭在椅子靠背上。他看了下四周，发现这家店虽然位置不大，但是店里打扫得整洁干净，装修也颇具中式美学，让人感觉很舒服。

　　两个人点完了菜，顾喻便接了个电话，方柯听到顾喻说什么案子，当事人，担心对方是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便在顾喻挂断电话之后问了一句。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已经处理好了。”顾喻这样回答，方柯便没再多说什么。

　　再次见面以来，两个人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从前亲密的关系已经不复存在了，方柯挑挑拣拣，只好用一种俗套的方式开启话题。于是，他微微弯了弯眼睛，对着顾喻露出一个有点程式化的笑容：“我都忘记问了，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不好。”

　　没有回避方柯的眼神，顾喻用偏冷质的嗓音说出这句话，在这场谈话中投下一颗惊雷。

　　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方柯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他不明白，顾喻有什么可过得不好的呢？这个人明明从求学到工作都一帆风顺，过着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完美人生，究竟有什么理由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不知道该对顾喻的话发表什么感想，方柯看了眼外面的街景，只好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那你这次回国，准备待多久？”

　　听到这个问题，顾喻的脸上有一瞬的空白，他似乎是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回答方柯：“还不确定。”

　　不确定是什么意思。方柯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喻还是连敷衍自己一下都不愿意。可是顾喻的眼神却偏偏很认真，让方柯也有点捉摸不透这其中的关窍。

　　一场谈话到这里已经有了些无法进行下去的意味，正好这时他们的菜也上来了，方柯于是放弃了和顾喻叙旧的计划，开始专心地埋头吃起了饭。

　　一顿饭吃完，方柯摸了摸自己被填饱的肚子，心情好了不少。这家店虽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但菜品却意外地合他的口味，几道点心也做得精致可口。走出这家店时，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家餐厅的名字，想着以后有空可以常来这里吃饭。

　　两个人原路返回，到了方柯住的地方，他们又就案子的事情聊了一会儿，顾喻就开车离开了。

　　方柯窝在沙发里，外面的天空依然是阴云密布，隐隐有要下雨的征兆。Milki安静地在自己的窝里睡觉，方柯看着窗外的天气，想到方才饭桌上顾喻的那句“不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会为了对方可能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耿耿于怀至此。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喻过得好或不好，和自己早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又或者，其实顾喻现在早就遇到了那个可以陪他一起经历这些好与不好的人，而方柯在很多年前就验证过，这个人不是自己。

　　这么想着，方柯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让有关顾喻的事情渐渐淡出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