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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阴司蹊跷鬼影幢幢(二) ...

  •   红云纤香萦绕帘帐,窗边上紫檀织金笼里上下跳转着金丝雀,金丝雀婉转着曲调,与帘幔后浮动的身影相应和,空气燥热起来,厢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木头和木头之间的铁钉在缝隙里挣扎,就像是位失败的拉架劝和者,在贴合面的斗争里狰狞扭转。

      粗重的喘息声合着节奏像是在演一场声剧。金丝雀掀跳着,困囿在华贵的笼子里辗转,尖鸣着,如同被一只大手捏握着发出最后泣血般的哭鸣!

      ——声线突然一断,金丝雀眼睛爆凸喉中喷血,紧接着从架子上跌落在笼底。

      与此同时,铁钉终于不再发出那样同噬心绞痛般的鸣响。

      *

      “兰儿?还没起?昨晚折腾太晚了?那公子哥还说要给兰儿赎身呢,闹晚了也正常。刘婆,饭给她留一份放在灶房,我们先吃不等她了。”老鸨说着伸手夹了一筷子咸菜丝,就着各式山珍烩成的粥,吃一口香煎鸽子蛋,“‘翠云阁’昨晚上的事别再外传了,被人砸了场子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要是不幸招惹到什么大人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坐在老鸨身侧的姑娘们都是昨晚上见识了秦罡闹事的人,暗自把老妈妈的话记下了,这事就当是告一段落,大家各自都清楚惹不起来这里的客人,面上挂着些凄凄楚楚,都希望能像楼上兰姐姐遇到好人家把自己赎出去,去大户人家里做小也是不错的选择。

      早饭后又过了些时刻,刘婆把碗碟都清洗净了,留在灶台上的粥饭早已冷透,刘婆正寻思要不要热一下,就听到外面“啊——”一声惨叫。

      “怎么了?怎么了?大清早儿咋咋唬唬见鬼了吗?杀猪呢还是?”

      “啊啊啊——妈妈,死人啊!死人那!”

      “什么东西?什么死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死人?”老鸨推开聚在一块儿的众姑娘,提着裙袍上二楼,把木质的楼梯踩得嘎吱嘎吱响,“让开,到底怎么回事?谁死了?”

      “死死……死的是……”

      老鸨拿手绢掩着口鼻站在“醉云阁”门口停下脚步不再往里面走,“是谁?是不是兰儿?说清楚。”

      “城北刘大大大……大财主家的大公子。”

      *

      这城北刘大财主算得上是皇城内首屈一指的富豪,他家这大公子免不了有些纨绔气息,刘大公子死在外面就罢了,可他偏偏死在这烟花之地“似水流年”,兰儿早就吓得不剩下半口气,偶尔抽抽一下跟诈尸似的——早上一醒来就见一具几乎是被吸干了的尸体躺在身边,登时就差不多过去了,现下老妈妈正联系法师给她招魂呢。

      刘大财主要是听说大儿子莫名成了个干尸那还得了,非得要把这“似水流年”的里里外外砸个粉碎稀烂,老妈妈立刻叫人封住口风,先不要告官,叫个招魂师把兰儿叫醒问问情况,实在不行就把兰儿交出去挡枪顶缸。

      凡事留一手,这是老鸨的处事原则,不然一个妇道人家还怎么在这风云皇城周旋把生意做这么大。

      法师很快就到,乍一看忒没有仙风道骨——却像是魔惧鬼怨的判官钟馗,画下来贴门上可以辟邪——这么说来这长相就还算是比较符合其人身份。

      “咳咳,我说,你们这儿,谁丢了魂儿呀?”

      众人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群起一拥而上,把法师迎进门,推到“醉云阁”门前,只见兰儿直挺挺放在门口长条儿凳上,法师垂着眼睛瞅了瞅,“啊,死了死了,拉出去埋了吧。”

      “没有吧,还温着呢,你再给看看?”

      法师摸摸从中心向两边翻翘的胡子,“身未死,心已死,魂未散,魄已丢,身死心活,身活心死,魂散魄丢,魂丢魄散,生死未死,死生未生,生生死死……”感觉铺垫差不多了,众人眼神皆迷惑了,他清清嗓子,“这个嘛,起死回生和招魂的难度不一样,这个……啧啧。”法师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这是另外的价钱。

      老妈妈是个通透人儿,立刻懂了,此时此刻,能用钱打发了的事都不叫事,“刘妈,我房里床铺下面的金锭子,通通拿来。”

      *

      与此同时,镇九阴司批好了文书上下通达,秦罡带着烛龙和六耳猕猴,还硬拖着个江晏往“似水流年”走,江晏死活不愿意,毕竟这地方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但耐不住秦罡以两万两银子做威胁,还说什么知情者有义务配合调查勉勉强强跟着去了。

      ——他就是要让江晏难堪,有来无往非礼也,他要内涵回去。

      到了“似水流年”门口,江晏是当真不进去了,秦罡缓缓竖起二指,“两万两银子你知道要卖多少盏马灯吗?”

      “……知道。”

      “进不进?”

      “……进。”

      *

      “唵叭呢唻哞唵叭呢唻哞唵叭呢唻哞唵叭呢唻哞……”

      “看来他们已经请道士么法师来驱鬼了。”秦罡侧耳倾听半晌,转过头来问烛龙:“里面是不是在念‘俺把你来蒙’【1】?”

      “六字箴言都念不清吗?”江晏认真疑惑发问。

      秦罡白眼刮他,“他说的是‘俺把你来蒙’,听清了没,没听清我再说一遍‘俺把你来蒙’。”

      江晏扭过头去不想再理秦罡这神经大条的家伙,迈步跨过门槛,却被拦在了门口,“被赎出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别坏了我们这儿的名声。”

      “坏了名声”……这是青楼红院配得上的词藻吗?江晏额角直抽,亏得他修养卓绝,压着脾气,“你们这儿有了不得的东西,速去通报。”

      门口的姑娘四下散开嘻嘻哈哈,全然不把江晏这个昨儿“被卖出去”今儿就被赶回“娘家”的同行放在眼里,亏的还是个男人。

      秦罡此刻才慢步踱过来,亮了自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腰牌,上正面阳刻“令”烫金,反面印刻“玖”镶黑玉髓,四周雕着象征绝对权力的繁复花纹——这东西造不成假,造假的人要是真有这手艺,就不会去干这要杀头的造假行当。

      “速去通报,九司制法,‘似水流年’立刻戒严。”

      姑娘们并不识得这腰牌到底是所属哪部哪门,但知道这是不容嬉笑的严肃紧急之事,战战兢兢转身跑了去找老妈妈。

      秦罡瞅瞅江晏毫无表情的脸,心里暗自叫好,他要内涵回去,不,要气死这条鱼,把他鱼鳔给他气炸。稍微低了头在江晏耳边耳语,“怎么?鲲神,这皇城里的公子哥,现在差不多都认得你了,你知道么,昨儿晚上就传遍皇城了,还有一个两个官富二代半夜敲我府门,说什么三万两银子买你呢,看不出来呀鲲神,这北冥天池这么养鱼,在那里面泡上几万年出落了这么个得天独厚的皮相,不过我觉得也够呛,人家的好皮相是能用来捞钱的,俗称靠脸吃饭,你这张人皮到是给你带来一笔背不住的巨债。”

      江晏耳根子被秦罡火热的气息吹着,稍微往边上避了避,“初来乍到而已,你休要再说。”

      “躲什么呀?整个皇城上下,甚至附近州县,都知道昨儿晚上我秦罡出血两万两银子抱得美人归,美人画像一夜间传遍各家府邸,现下谁不知道你是我屋里人?”

      江晏指间一搓,凭空抽了条面巾遮了脸,本意是免得生出旁事,又觉得这样子显得自己见不得人,“我躲你今儿早上……吃了蒜汁儿灌小笼包。”

      秦罡哈哈一笑,直起身子拍江晏的肩膀,“老子今儿早上吃的虾饺蘸酱油醋水儿,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天生尊神的脸没那么容易漏出去,那些个官贾公子,哥基本都帮你搞定了,呦呼,瞧你这耳根子红成啥了,咱们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大老爷们儿的有那么害臊吗?咱这鲲神好歹是个上古尊神,人人见之都该顶礼膜拜才对,怎么在这皇城都不敢露脸于光天化日之下了?”

      “那她们为什么还认得出我?”江晏看一下那些女支女。

      “当然要留些人给我做证明,两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江晏垂着肩膀从秦罡这糙汉子手底下抽身而出,眉间隐怒不发作——毕竟秦罡帮他把那些贵公子们的记忆篡改了抹去他江晏的脸,但他还是显得不耐烦不想跟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再去理论自己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何况昨夜在场还有其他神官——真是丢人丢大发了,索性昨晚敛着神识,他们还没认出来自己,可秦罡竟然把他从正门拽了出去,半点面子都没留。他把目光投向“似水流年”二楼,“你们镇九阴司办案就这么不正经?”

      “欸,我不正经是我不正经,不关九司的……欸,你有腰牌吗随随便便往里走,给老子站住……”

      江晏额头上青筋直跳,忍了片刻后终于把白眼甩出去了。在北冥天池初见秦罡,竟然还觉得金乌大神是个正经人——真是瞎了眼喽。

      速速处理完这些个事情,尽快从这精神病手底下脱身才是正经上上策,他直上二楼,那法师还在念叨“俺把你来蒙”,便冷声道:“你要把谁来蒙?”

      那法师“咒语”一断,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头来,“这是谁呀?不是都说了不要打扰贫道作法的吗?来人,轰出去。”

      江晏定睛慧眼观那自号某某法师的人,暗自有些惊讶,这人灵台方寸竟有些慧根,虽然极少,但也是难得,难怪他敢这么招摇撞骗,可能真能看到些什么,或许是由哪位高人给指点过,这就要问一句了,不然贸然批责有违礼教——徒弟做什么事情,都该逐本溯源由师父责罚。

      “你师从何方?”

      “哈,说出来吓死你,早年游历至不见天日之地,偶遇北冥守护神使者千里巨鲲,拜入门下幸得指点,方有今日之所成就。”

      江晏:“……”你要真是我徒弟,我早就一掌拍死你这个招摇撞骗的祸害了。

      当然是心里想想而已,他才不会为这种家伙去干有损神德的事情。

      跟在后面的秦罡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将声音化神力传音入密递到江晏脑子里,“呦,你徒弟,你的好徒弟。”

      江晏侧头往后方丢一个厌恶的眼神,然后徐徐开口:“那敢问,鲲神长什么样啊?”

      “我给你讲,那大神哪里是普通人能窥得其面的呀,不过,我是他关门弟子,就有幸一睹神颜了,我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鲲神长得吧,怪吓人的,那满脸的鱼鳃啊,就跟河里刚打上来的鱼把鳃盖掀了一样……”

      “……你这样说你尊师,就不怕他哪天知道了法灭了你吗?”

      那人笑着摆摆手,觉得江晏信了,“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没有当着他面说。”

      秦罡要笑抽了,又递过去一句话:“你扒了这身人皮,不会真满脸鳃吧?”

      江晏深吸一口气,决计不去理会秦罡,这样等他觉得无聊了,就不会再来招惹自己了,只挥挥手示意那假徒弟让开些地方。

      那假道士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就让开了位置了呢,明明自己是占着上风的,可见到面前这个蒙面的人一挥手,自己就应了他的意,就见蒙面人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那个丢了魂的女子额上一点,那女子突然睁眼成勾股式坐了起来,散开的瞳仁渐渐聚了,下一刻便恢复了意识。

      妈的,这回撞上真能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阴司蹊跷鬼影幢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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