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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阴司蹊跷鬼影幢幢(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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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儿抽搐着坐了一会儿,忽然全身软哒哒倒了下去。
假道士带着幸灾乐祸和不屑“呵”了一下,转头想去瞧这个所谓能人技艺不精被自个打脸啪啪响的难堪表情,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尴尬之上,何其幸福哈哈哈!
却见两个能人眉头紧锁,来回交流眼神。
耍什么幺蛾子?
假道士往他俩中间一插,把两个人隔开了,“贫道说了这人没救了吧,你们非要耍些歪门邪道,人死都不能安宁。”
秦罡看过来,“不懂别胡说,人家明明儿活着呢,你这人怎么非说人家已经一缕香魂出窍飘去了呢?”
“欸!你这人,非要唱反调,是不是铁了心了坏我名声,砸我招牌,断人财路不可活啊我给你讲……”
“副官,把他轰走,实在不行把他带回你老家转一圈涨涨见识。”
烛龙面色严肃,“老大,滥用职权怕是要扣俸禄的。”
“扣就扣,说得好像老子俸禄进口袋了一样!这道士怕是还没见过鬼鬼怪怪吧。”
老大威武,烛龙把心里明明了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几个字用“威武”压下去,伸手搭在假道士肩上。
周遭雕栏倏成光影向后退去,纷繁色彩扭曲拉伸光怪陆离,分不清到底是时空扭曲还是身体不受控制地极速飘兮飞兮。光影逐渐暗了下去,抽象变形的事物初具实型。他极力稳住身形定睛看去,就见一个眼珠晃晃悠悠挂在眼眶上,血迹斑驳在眉骨上,瞳孔一收,他往边上看,发现这似乎只是一张脸皮,没有厚度。那脸皮的嘴角突然咧开冲他笑了一下,假道士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后面像是有东西,转头,一个碗口大的伤疤突然跳进视野,随着心脏迸跳,血一股一股往出涌,在断面上散开,再在边缘滴滴答答流下去,往下看,是一截子身体,也是飘飘乎乎没有厚度重量的样子,他脑子一片空白,肩膀上被点了点——是那截身体上连着的手在戳他,又指了指他身后,假道士僵硬地扭过头去,正脸怼着那张脸皮。
脸皮笑着,说:“让让,你挡住我的身体了。”
假道士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直挺挺往后一倒。
*
“啧。”秦罡一边把这假道士推开一边招呼手,叫烛龙把他拎走。
烛龙摊手,这假道士还没到奈何桥呢就吓晕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江晏指尖凝一光点,倏忽间,光点离开指尖,秦罡一把抓住,“什么内容?”
“只有两魂七魄,少了的那一魂取得残象,自己看。”
秦罡颇觉自讨没趣,松手,光点似乎自知自觉飞到秦罡,融进去。
*
昨日夜间的“似水流年”半透着今日之景在眼前铺展开来——衣衫一件件褪下,兰儿勾了勾纤纤手指,对面公子唇边带笑,酒足饭饱的餍足,秦罡皱眉,他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他不喜欢去窥视别人的这类生活,但办案所需,他不得不看。
如所想的一样发展,酒足饭饱思淫谷欠,窗边挂笼里金丝雀突然异常兴奋起来,木头雕花窗外阴风忽起,只几下就将纤薄的窗纸吹得鼓鼓囊囊,然后,撕裂一个小口。
到这里兰儿目光收回,不再去看窗边的事,她要专注讨好这曾许了承诺要将自己赎出去的公子。刘大公子眼中光芒幽深下去,全全似是看着一块珍馐的饕餮。金丝雀嘶鸣起来,声声泣血般,如每一声鸣叫都要耗尽全身气力。兰儿攀上刘大公子的肩臂,听到了彼此的喘息。忽得,刘大公子神色狰狞起来,两只手使劲向外推,攀在他脖子上的手却死死抓住他,被精心呵护过的指甲嵌入皮肉,刘大公子的五官忽然放大,这是兰儿和他之间的距离缩短的缘故,终了,只能看到刘公子的下颌,半晌,兰儿推开刘大公子,只见刘大公子已成干尸。
金丝雀的叫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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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罡沉默着,少顷,“你怎么看?”
“专人办专事,鄙人不敢乱发言论。”江晏不想再这事情里掺合太多,他清楚秦罡在明知故问。
“鬼上身哦,又是鬼上身。”秦罡若有所思捏捏下巴,“江公子,你不觉得自己和这事儿有些密不可分的联系吗?”
“鬼上她的身,与我何干?”
秦罡低下头,在江晏耳边轻声道:“你出现的地方,怎么都发生了些怪事?或者说,怪事一直在跟着你呢。”
江晏往边上闪了闪,“未必是我的原因吧,官府衙门办案总要讲些证据不是?”
镇九阴司司长直起身子,把腰牌一亮,“我现在怀疑你和案件有关,在破案之前,请江晏江公子协助办案。”
江晏冷着脸,看烛龙把兰儿的身体收进了袖袋,另一手把那假道士夹在臂窝下,“咯吱咯吱”踩着楼梯下楼,又见秦罡传了灵驿符出去,给老鸨说稍后事情由专人刘贰办理,这件事情就收归九司办理。
老鸨后悔不迭,早知秦罡是九司司长,第二天就要来“似水流年”处理人命案子,前天晚上就把那个叫什么江晏的小白脸儿送给他了。江晏似是听到了老鸨内心所想一样,突然回头看了看老鸨,什么都没说,然后转头走了,老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僵硬在原地心里拔凉拔凉的,目送几人出了大门。他们前脚刚走,一位一边耳上各戴三个环钉的书生就迈进门槛,“管事的是哪个?我是刘贰,跟进案子文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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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罡大步在前面走,烛龙袖兜里装一个,胳膊下面夹一个走不快,很快落在了后面,秦罡带着江晏转过一个弯,烛龙就跟丢了,他心里委屈十足,觉得老大不管自己了,等到他自己回到镇九阴司衙门,守门的绣球狮子狗王才紧上前迎了几步把那个道士打扮的人接过去,烛龙随口问:“老大回来了吧。”
“没呀。”
却说秦罡带着江晏往镇九阴司衙门走,途中江晏站住不走了,秦罡有些不耐烦,回头要催他,却见江晏停留在那里,扭头看着高处一个牌匾,上书“鼎鲜坊”。
感情是饿了,说起来,这尊神从昨儿晚上到这差不多中午了还没吃东西,虽然他作为神应该是不用吃人间食物的,但是肚子饿和嘴巴饿是两码事,那……吃吧。
秦罡带头往里面走,江晏紧跟上几步,“你带银子了吗?”秦罡平时都带着副官,需要用钱的时候烛龙会帮着打点好的,其实并没有自己带着钱袋的习惯。
“没有啊。”
江晏道:“那你这是……霸王宴?”
“谁说的,分明是工宴,大中午日头正盛的还给他们办案子,老子这么呕心沥血为了上面办事,饭都不给一口像什么话?记九司账上。”
“哦。”日头正盛不是你的分身在天上游荡导致的么……
*
秦罡身上与生俱来地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气,虽然他自己现在背着的欠债越攒越多,穷得是兜里连叮当响都发不出来了,但是他往那里一站,骨子里那股“老子贼有钱,老子横着走”的气势瞬间席卷进“鼎鲜坊”,店门口小二立马就看出来来了位大主顾,赶紧迎进去,“两位客官,来点什么?咱们小店有包房,咱们请包房上座,”一边往里迎,一边吊了句:“两位贵客,竹轩——”
“二位看吃些什么?”
秦罡把菜单往江晏面前一推,“随便点。”
江晏看一眼菜单,再看一下秦罡,金乌大神那挥金如土的蓬勃气概,显得真的跟花得他自己的钱一样。
“……这样不太好吧。”
“啧,没事儿,老子每天起早贪黑为了这世间万物呕心沥血发光发热,还要看人间皇上的脸色,吃他一顿皇粮能怎么着?拿来我点。”他拽过菜单,“珍宝鸭,葫芦鸡,笋子炖蹄髈,再来个手撕牛肉,还有那个啥,你们店里那个新出的鸽子汤烩豆腐,嗯对,来一个,还有……”
“诶江公子,你还想吃点啥?”
江晏看着小二露出他熟悉的微笑,担忧地看看秦罡,“差不多行了,我不要了。”
“别呀,好不容易有个肥差别浪费了,点菜点菜。”
“那……一条鱼好了,红烧的。”
“啊,行,把你们今儿早上才打回来的十五斤重开外的江鲤弄上一条,红烧。”秦罡点菜熟练,末了,把菜单往桌子上一撂,“再把那个开胃小菜,涪陵的榨菜,酸萝卜块儿,挑拣上一碟子,就这。”
“得嘞!”
江晏看着渐渐摆满桌子的各式菜碟,渐渐就忘了秦罡把这顿饭记在镇九阴司账上的事情了。他忽觉人间美味丰富,初来乍到,那时候竟然只点了五条鱼,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令人心驰神往的食物呢!
一口蹄髈瘦肉带糯筋,喝一口鸽子汤,再吃一块酸萝卜解腻,真不能再绝味。葫芦鸡外酥里嫩,撒上香辣面,一口下去美到胃里。
等到最后江鲤上来了,才出水面的活水鲜鱼果然不同凡响,和红烧鱼一起上桌的还有一个小碟儿,里面乘放着七八片薄如蝉翼的鱼生,是选江鲤身上口感最妙味到最绝的一处肉片出来的,一条十八斤的鱼也才取了这么几片,是难得的佳品,在酱醋水里蘸两下,放在嘴里,只消舌面和上颚那么轻轻一捻,便可清清凉凉下肚。
两人胃口都可大可小,在这样的佳肴前,也就没必要缩着,近乎风卷残云,不到半个时辰,秦罡打了个饱嗝儿,大笔把账签在镇九阴司的抬头下,等月末了,账房来结账时估计能晕过去。
*
却说镇九阴司的头牌仵作金毛犼此刻把还温热的兰儿摆在桌上,烛龙见状赶紧把他拉开,“这人还活着呢,你可别一激动把活人吃喽,你僵尸炼成的会被雷劈得渣都不剩的。”
金毛犼摆手说自己知道,来来回回瞅这姑娘,半晌,扭头过来给旱魃说:“死了多好,我昨天就没吃饭。”旱魃点头附和。烛龙翻个白眼。
这时,秦罡和江晏打着饱嗝儿回来了,烛龙幽怨的眼神投过来,觉得老大有了“新欢”不再正眼看自己这个“旧爱”了,他地府九幽的出处也拯救不了他在秦罡心里的地位了。
六耳猕猴此刻也办完文书回来,一进门就被烛龙拽着进大堂,秦罡在里面拿着地府传上来的东西再看,烛龙在奈何桥头见到的男鬼还没归档在森罗殿里,只有大概文书描述,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突破口。
在桌前一一坐下,桌面上兰儿、马灯、渔夫尸体、刘大公子干尸、地府公文等有关物什一字摆开。
兰儿是被鬼上过身的,魂魄不完整,应该是在鬼离开的时候被带走了一魂,之所以把这两个案子并案处理,主要是因为经过研究,鬼马灯里面是一魂,而兰儿正好少了一魂,他们认为那个女鬼在北冥天谴中丢了一魂,俗称丢魂儿,估计也有受了天谴之雷惊吓的原因,此刻要找个人的补上,兰儿同是女子,魂魄阴阳相合,魂善魄恶。
在女鬼取兰儿的一魂时,善恶阴阳不平,兰儿恶念瞬时吞并神志吸干了刘大公子,同时将刘大公子吸干可以增强女鬼的力量使魂魄融合。
而女鬼所出现的地方,江晏,都在。
所以江晏也坐在这里,就坐在秦罡对面——长桌的另一头,和桌上的东西放在一条线上。
镇九阴司所有分析案件的人都坐在了这里。
江晏敛着神识不让旁人觉察自己鲲神的身份,所以在坐除了秦罡以外没人把他当回事,只是开慧眼去看他,却并没有发现他有召阴的体质,索性不再管他,叽叽喳喳发表自己的看法,秦罡头疼。
镇九阴司里有妖有鬼有精有神,正经人少,能说出靠谱分析的手下也就六耳猕猴和烛龙,其他人恐怕是只能办些术业专攻的事,可偏偏,这两个靠谱的总觉得此事和江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觉得江晏可能是从犯,江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觉得……”
“你看,每次出事的地方都有他对不对,之前在北冥就是他拾到的马灯,这回又在那‘似水流年’出了事,这鬼是跟着他呢!”
江晏:“我觉得……”
“就是,还有还有,他会些法术,没准是什么妖鬼上身了呢!”
江晏:“我觉得……”
“还有,你知道我在北冥的时候,见到他就觉得他身上有些古怪。”
江晏:“我觉得……”
“你知道吗,他进‘似水流年’的时候还带了面巾,没准是怕被什么东西认出来。”
江晏缓缓站起来,音量拔高几个度,“难道你们不觉得需要去北冥渔夫家里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