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井里沉浮事 ...
-
国宴如期举行，顺利落幕，今日楚云戟来宫里交差，撤走临时驻扎在皇宫外围的漠北军。
谁料前脚刚踏出兵部，后脚就被福贵公公请到了呈乾殿喝茶。
殿里点了熏香，气味清芬，有使人心情舒畅，缓解疲劳的功效。
但是楚云戟可不畅快，他恭敬地行了礼，皇上没开口，他起身也不是，端着也不是。
“将军何必拘礼，寡人此番只是想与你品茶叙旧而已，快请坐。”皇上笑着说道，抬手示意福贵公公上茶。
“谢陛下赐座。”楚云戟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小榻上，抬眼看向对面的皇上。
皇上已过不惑之年，双鬓斑白，面色也不复曾经红润，身材消瘦，但仍然威仪不减。
皇上近日偶感风寒，略有咳嗽，喝的茶是前些日子贵妃娘娘送来的驱寒药茶，楚云戟面前呈的则是国宴上西戎进贡的名茶，但他喝在嘴里却不是滋味。
“听闻忠武侯身体抱恙，不知近日可好些了?”
“家父早些年征战落了病根，顽疾难根除，不过身子骨还算康健。”楚云戟答道。
“朕听闻漠北军上一次与北狄交锋大获全胜，坊间传言:‘漠北若雄狮，狄人如丧犬’，朕可得好好犒劳一下军中的骁勇之士。”皇帝眼含笑意，愉悦地说。
“皇上，末将此次归京正是——”
突然呈乾殿外一阵嘈杂。
“娘娘，皇上有要务，您不可进殿啊！娘娘！”福贵公公在殿外苦口相劝。
门突然被打开。
绣着秀雅兰花的金黄色的云烟衫薄如蝉翼，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逶迤拖地。
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波流转，撩人心怀。
可此时来人娇媚的面庞上尽是惶恐，两行珠泪随着面颊滑落。
“皇上，不好了！玹儿落水了！”
长门宫
正当夏日，火热的骄阳却仿佛遗忘了这偏僻一隅，长门宫阴冷湿寒。
御花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此处的花草却萎焉枯腐，毫无生机。
楚云戟推开破旧的宫门，迈步踏进这宫中人的讳言之地。
长门宫，不如叫冷宫，是居住罪妃和犯事的皇子的处所。
上一个住的人还是先帝的俪妃，其因企图谋害皇后而被打入冷宫。
自当世皇帝继位，自诩仁爱宽厚，未曾将任何一个嫔妃关押至此。
今早五皇子肖玹逃课与小太监玩蹴鞠，为了避人耳目，免遭批评，于是选了长门宫附近的空地玩乐。
谁料肖玹一脚用力过猛，竟是将球踢进了长门宫院内。
十三四的少年意气风发，毫不惧怕此地，又加上兴致未尽，于是让小太监们在原地等候，孤身一人前去院内拾球。
球滚落在一座将要枯竭的古井旁，肖玹捡起球后不小心踩到了湿滑的苔藓，头一栽就掉进了井里。
井不深，水也只有齐胸高，肖玹从水中站起，在黑漆马虎里四处摸索。
这一摸可把他吓坏了，井里竟有一具浮尸。
肖玹尖叫一声，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院外的小太监听到这般凄厉的惨叫，吓得脚底抹油，二话不说就跑。
最后还是年岁较小的小太监偷偷寻了贵妃身边的嬷嬷，告知了此事。
贵妃遣人将肖玹捞出，由于时间过长，井水冰凉，肖玹本是吓昏的，现在成了冻晕的。
贵妃看着水里泡的快发了的肖玹泣不成声，于是就有了呈乾殿外的一幕。
皇帝揽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贵妃前去了昭纯宫，看望仍在昏迷的五皇子。
皇上不想让大理寺插手宫内事，于是派遣楚云戟前来协助刑部调查水中浮尸的身份。
楚云戟扶了扶额，叹气一声。
早知如此，今早就不去兵部了，这都什么事啊！
楚云戟走进内院，却发现井边站着一身白色官服的沈逾白。
“沈大人怎么在此?”楚云戟眉头一皱，心感不妙。
沈逾白躬身行礼，笑道:“鄙人今日在国子监当值，本应给五皇子讲学，但听闻皇子不慎落水，便前去探望，恰逢皇上亲临，任命鄙人前来协助将军。”
楚云戟颔首，心道他动作真快。
“楚兄，我已命人将尸身打捞上来了，但这井里并非只有一具尸首，而是两具。”沈逾白正色道。
楚云戟颇为诧异，倘若一具尸体那便有可能是不慎落水而亡，但两具尸体就显得蹊跷多了。
井口偏窄，掉入两人只有两种方法——依次掉落或二人紧拥，一起坠落。
长门宫地址偏僻，鲜有人烟，接连二人失足于此不甚可能，莫非……
“楚兄，仵作已验完了尸身，请随我来。”沈逾白的话打断了楚云戟的思索。
“好。”
两具尸体被裹着草席安置在前堂，一名紧身束服的仵作正在一旁整理器具。
见二人进来，仵作拱手作揖，恭敬开口:“沈大人，楚将军，这两具尸身均为女尸，左边那具年龄偏小，约桃李年华。右边那具颇为年长，应是已及不惑。”
“年轻女子身着红色纱衣，井里还打捞出了朱钗耳饰，皆为上品，鄙人推测此人并非宫女，身份当非富即贵。”
“但可疑的是该女子肩膀及背部有大面积烧伤，狰狞可怖，左侧小腿有一处刀伤，以上应皆为陈年旧疾。”
“年长女子身着宫服，粗麻制成，手部有常年劳作而生的老茧，约莫是宫中的老嬷嬷。”
仵作顿了顿:“最重要的是，据尸身腐烂程度来看，二人当是同时坠井溺亡。”
楚云戟听完后震惊不已，这案件恐怕并不是简单的失足落水。
沈逾白面色凝重，率先开口:“烦请大人继续检查，若有新的发现还请及时告知。”
仵作应声后背着工具箱离开，几个侍卫将两具女尸抬走，送去了刑部。
长门宫里只留下二人，楚云戟抬眼看向沈逾白，恰巧沈逾白也在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气氛凝重。
当真是一桩冷宫迷案。
前堂旁原本关紧的小门轻响，一片深灰色的衣角从门缝间掠过。
寂静长门宫，深院囚花，井里沉浮事，枯水前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井里沉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