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吻炙夏》青衫入雨

25、撑腰

　　“昨晚睡得还好？”

　　一见面，余沐山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夏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看我像是睡得不好的样子吗？”

　　今天她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小丸子，顶在头上俏皮可爱，碎发挽在耳后，小巧的耳朵和脸庞完全露了出来，干净得像朵刚开放素净的栀子花。

　　余沐山移开视线，“我多余问这一句。”

　　夏源道，“本来就是，我最怕你突然的关心了。”

　　“说得我好像关心你就是有所图谋似的，夏小姐，你不识好人心。”

　　“那你把心掏出来给我看看真不真诚。”

　　余沐山一时无言，没有接上她的话，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听见她凑过来问，“你生气啦？”

　　“没有，快走吧，还要买早餐。”

　　夏源跟在余沐山身后，瞧见他的耳廓有点红。

　　嗯，夏源想，看来昨晚没睡好的人是余少爷，不是夏小姐。

　　一如既往地提早到了教室。

　　夏源吃完早餐去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扔掉塑料袋和牛奶瓶后，同学便陆陆续续地都过来了。

　　林娇娇和金梦王文琦似乎是在校门口遇到了，三个人一起进的教室，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林娇娇瞧见夏源，立马跑过去抱住了她，“源源宝贝，一晚不见甚是想念。”

　　“贫嘴，”夏源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糖，递给她们，“来学校路上看见的，就买了。”

　　“谢谢源源。”

　　王文琦的同桌瞧见了，也凑过来拿了两颗。

　　一包糖附近的同学拿了个遍，很快就分完了。

　　夏源自己留了两颗，放在口袋里。

　　分完糖后，早读开始。

　　夏源听见后排的蒋五说，“黄智维今天怎么还不来？怎么了？那家伙生病了？”

　　“听说昨天在校外……”

　　夏源转头往黄智维的座位上望了一眼，果然他的座位是空着的。

　　有人朝自己看过来，笑了，眼神有些许的怪异。

　　夏源忽然觉得，黄智维今天没来似乎和自己有关。

　　很快，就有人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班主任林老师敲了敲教室的门，眼也没抬，叹了口气道，“夏源出来，其他人接着早读。”

　　金梦和林娇娇并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闻言都往夏源身上看过来。

　　王文琦却想到了什么，她和夏源对视了一眼，拉了拉她的手，有些担心，“源源……”

　　“没事，我去看看，”她说，“说不定是好事呢。”

　　只是一出教室的门，夏源就知道，并没有什么好事在等着自己。

　　班主任的粗跟黑皮鞋，钝钝地踩在地面，她走在前面微微侧身对夏源说，“你昨天跟黄智维闹什么矛盾了？他的家长都找到学校里来了，说你打了黄智维，打得还不轻。”

　　说实话，林老师她是不信黄智维家长的说辞的，夏源平日里又乖学习成绩又好，安安静静不太闹腾的小姑娘哪里会做出什么打人的事，打的还是黄智维那种体育生。

　　可人家家长都找过来，就算走个过场，她作为班主任也得给出一个交代，现在就看看夏源怎么说。

　　谁知道夏源这会儿什么都不说，也不开口争辩，也不说什么解释的话，只是抿着唇有些走神。

　　“夏源？”林老师停下脚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老师。”

　　夏源挽过耳边的碎发，只淡淡开口，“老师，我是打了他，没什么好说的。”

　　林老师眉头一蹙，夏源这么说，她想帮忙都帮不上了。

　　办公室此刻很安静，陷入一种箭弩拔张的状态。

　　黄智维低着头站在一个打扮得有几分攻击性的女人身后。

　　夏源和他对视上的那一刻，奇怪而又莫名的，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愧疚。

　　但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究，他已经先一步再次低下了头。

　　“就是你打的我儿子？”女人一见到夏源，立刻上前一步，一开口就是咄咄逼人，“看着漂漂亮亮一个小姑娘，下手可真狠啊。”

　　林老师把夏源拉到自己身后，工作日一大早就听到尖锐刺耳的噪音，她有几分头疼，“这位家长，请你冷静，我们是来找真相的，不是来欺负孩子的。”

　　女人顿时不乐意了，揪着黄智维上前，掀起了他的衣服一角，“林老师，谁欺负谁？您可说清楚了。”

　　黄智维小腹上淤青了一块。

　　夏源一直盯着黄智维瞧，此时才开了口，“黄智维。”

　　被夏源叫到名字的青年愣是僵了一下，才抬起头来。

　　“当着你母亲和林老师的面，你自己说，我为什么要打你。”

　　今天的黄智维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此刻低着头，倒有几分弱势。

　　他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但夏源先发制人地问自己为什么，他当然说不出口。

　　他才知道，夏源的父亲真的死了，他不过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才在夏源面前胡说八道的。

　　黄智维不说话，他的母亲以为儿子在自己面前还要受欺负，更加气愤，上下打量着夏源，“小姑娘，你什么意思？你打人你反倒还有理了？现在还想逼着我们智维说什么呢？”

　　“阿姨，黄智维算是我同学，我叫您一声阿姨。”夏源同样打量了她一眼，才道，“就您这样的素质，怪不得教出这样黄同学这样的孩子，我之前还奇怪，现在可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你……你说什么？”女人被夏源这句话气得她指着夏源鼻尖的手指都在抖，“林老师！你听听你的学生都在说什么？叫她家长过来！今天不给我和我们家孩子一个交代，我是不会罢休的。”

　　夏源这会儿才知道，当时坐在教室里，看见黄智维没来的那一刻，涌上心头的不安是因为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昨天绝对不会冲动而下意识地去反击，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林老师，”夏源摇了摇头，按住了林老师想要打电话的手，“您别给我妈打电话行吗？”

　　“哟，”女人像是抓住了夏源的痛点，嘲讽地笑了一声，“还知道怕家长，林老师，给她家长打电话，今天我就是要争辩出一个子丑寅卯来。”

　　“智维妈妈，请您先安静一会儿。”

　　林老师真的头疼了，听见夏源声音里的紧张，她也有点动摇，对夏源道，“不叫你妈妈过来，这里的事情怎么解决，现在不是你们同学之间的事情了，家长出面才比较好解决，没关系的。”

　　林老师安抚性地拍了拍夏源的手背，“不是什么大问题，要是能私下解决就最好了。”

　　从刚才那一刻起，夏源的心就一直快速跳着。

　　夏青青要是知道自己因为这种事被叫家长，她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会变得更加无法靠近。

　　夏源甚至能想象得到夏青青可能会再次说出“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这种话时，那种失望和厌恶的语气。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林老师手机电话的嘟嘟声，听得她手脚发凉发颤。

　　夏源一面希望夏青青不要接电话，一面又希望，她能像黄智维的母亲一样出现，哪怕是演的，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夏源无措地绞着手指，轻轻靠在林老师的工位上，借以掩饰自己紧张过度而发颤的双腿。

　　一向会在五秒之内接起电话的夏青青，今天没有接电话。

　　林老师打了第二遍，才被她接起。

　　“请问是夏源的母亲吗？是这样的，夏源这边有点事情，需要您过来一趟……是，跟同学有点摩擦，嗯，这样，但是……当面说清楚会比较好。”

　　“源源，你母亲说她很忙。”林老师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看她面对自己露出的同情和怜悯，夏源就知道，夏青青不会来了。

　　或许是意料之中，夏源已经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难受，反而说不上是庆幸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只是悬在自己脑内的一根弦突然断了，怎么接也接不上。

　　“林老师，到底怎么样？”黄智维的母亲实在受不了了，拔高音量，“叫不到家长？妈妈找不到，就找她爸，总不能一个人都来不了吧？”

　　夏源藏在心底的那一根紧绷的弦，短短两天之内，第二次被人拿出来放在阳光下被人观赏。

　　那些涌出来的丑恶情绪，一瞬间连同夏青青拒绝出面这件事，将所有都堵住了。

　　林老师是知道夏源的家庭情况的，闻言先是瞧了眼夏源，见她紧抿着唇，唇色发白，林老师也跟着沉下了脸。

　　黄智维慌张地扯了扯母亲，希望她不要再说了，本来今天他就不希望母亲过来把事闹大。

　　真的是，没有一件事情是让人如意。

　　女人甩开黄智维的手，“妈妈知道你善良，但人善被人欺，你懂不懂？一个小姑娘都能揍你你就不知道还手？”

　　“林老师，请你赶快给我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她说，“早上还有课，我们不能落下的。”

　　早读下课，回办公室的老师逐渐增多，跟着老师进来的，还有学生。

　　夏源还看见林娇娇她们几个着急地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外面，担忧地朝自己看过来。

　　夏源忽然觉得头好晕，难以呼吸。

　　她塞进口袋里的手，摸到了兜里的两颗糖。

　　像是抓住希望一样，紧紧将糖握紧手心里。

　　*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下一秒，有人推门进来。

　　夏源半低着头，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她紧攥着衣角的手才缓缓松开。

　　感觉到男人的手在自己头上停了一秒，他靠近自己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室外阳光蒸腾的温度。

　　和那年，他从风雨中赶来，身上带着的潮湿水汽不一样。

　　夏源发着冷汗的手，似乎也跟着暖了起来。

　　“林老师，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我是源源的哥哥。”

　　“没事没事，”林老师松了口气，“来了就好，坐下来谈。”

　　“东临？”办公室里似乎有老师认出了沈东临，笑着打了声招呼，“沈东临，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老眼昏花，看错人了。”

　　说话的是早就退休但是被返聘回来继续教学的数学老师，他一把年纪了，一大早就要遭受家长在办公室里撒泼的场面可真是不好受，“你是夏源的哥哥？”

　　“李老师，”沈东临笑着点了点头，“这次不太方便，下次一定请您吃饭。”

　　“诶，哪里哪里，你先解决事情吧。”

　　沈东临回了一个礼貌的笑，“不好意思。”

　　“你就是她家长是吧？”女人才不管沈东临是什么哥哥还是什么爸爸叔叔，见状终于插话，“刚才电话里都了解过情况了吧？这件事准备怎么解决？”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当面聊一聊。”

　　沈东临虚虚搭着夏源的肩膀，却感觉怀里的人小声吸了口气，阖着的睫毛都忍不住轻颤。

　　沈东临镜片后的眸光微动，收回了揽着她的手，一改口风，“要不然先让孩子们回去上课。”

　　黄智维的母亲也觉得课业不能落下，在这件事上也算达成一致。

　　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夏源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

　　“先回教室休息，”沈东临微微俯身，轻声对夏源道，“一会儿我过去找你。”

　　他今天穿的黑色西服紧裹着腰身，坐下时抬手松开了一颗扣子。

　　夏源回眸，余光瞥见沈东临抬起腕间的手表看了眼时间，“这位家长，抱歉，我的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她和黄智维前后脚正准备出办公室的门，听见身后沈东临的声音淡淡响起，“请您儿子郑重地跟我们家孩子道歉，这件事——我们就既往不咎。”

　　嗯？

　　等等。

　　反客为主？

　　夏源的脚步顿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来得及回头看看他，紧跟在身后黄智维就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在说什么？”黄智维母亲的声音从门里闷闷地透出来，磨平了她话语里的尖锐，“现在是你妹妹打了我儿子！你要我们给你们道歉？”

　　沈东临说的这个，夏源倒是也蛮震惊的。

　　印象里的沈东临，一直是温柔好脾气的形象，不像是会对外人说这种话的人。

　　夏源印象里的沈东临，开口的第一句话应该会是“抱歉，请问您想怎么解决呢”或者“您先别激动，我们慢慢说”诸如此类和平的沟通语气。

　　什么“时间有限、既往不咎”，一副不讲道理的带着威压的语调，和自己相处过的沈东临，判若两人。

　　夏源走过办公室的窗口，视线捕捉到沈东临。

　　果然，男人的目光深沉，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深邃双眸这会儿不自觉地压着，而显得严厉冷漠不近人情。

　　一看就知道他在生气，而且脾气还不小，半分没有收敛。

　　夏源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沈东临在她面前总是笑意盈盈，就算生气，也只是到紧绷着下颌，嘴巴紧抿的程度，但很快又会笑了。

　　夏源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瞧见他侧身要往自己所在的窗口望过来。

　　她赶紧收回了视线，快步离开了这里。

　　或许这件事情真的很让沈东临头疼，所以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夏源后悔找沈东临过来了。

　　连母亲都不愿意出面来管自己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要找沈东临帮忙，这下他只会觉得自己是个只会给他惹祸的麻烦精……

　　最近夏源的情绪实在算不上太不稳定，只要一有麻烦，就难以保持良好的情绪，只想着去依靠别人。

　　换做从前，就算没钱读书，她也不会去想着去找沈东临帮忙。

　　一定是因为她们最近离得太近，自己开始学会越界了。

　　沈东临要是知道自己还对他抱有别样的感情，他一定不会再靠近自己了。

　　枯燥的夏末，窒息得快让人喘不上气。

　　“夏源。”

　　黄智维跟在夏源身后，叫了她一声，“昨天的话，我只是开个玩笑。”

　　夏源的思绪被黄智维的声音拉回，她不知黄智维是用什么心情跟自己搭话的，什么玩笑能这么轻松地用那种嘲讽的语气说出口。

　　她不过是上台讲了一次话，这么出了一次风头而已，她和黄智维这个人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被开这种死人的玩笑。

　　“不是玩笑，”夏源说，“你说对了，我爸确实死了，去跟你的朋友炫耀你有多能猜吧。”

　　黄智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会告诉别人？那蒋五早读课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越是和黄智维说话，就越觉得反胃。

　　夏源猜不透他什么意思，也不太想猜。

　　不管今天黄智维的母亲是怎么过来的，总之，和黄智维的表述脱不了干系。

　　夏源现在烦透了，她知道自己也有错，不应该只揍他那一下，应该乘胜追击，揍到他说不出话来，直接在警察局见面，现在就不用听见他在这里聒噪个没完没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喊了报告后，夏源和黄智维一前一后，在大家的注目下进了教室。

　　林娇娇紧紧盯着夏源，她没回来，林娇娇根本没心思上课。

　　她从王文琦那里听说了昨天下午的事，现在难过得要命，她昨天竟然没有发现夏源有不对劲的地方。

　　金梦和王文琦也是心不在焉，金梦一瞧见夏源回来，立刻站起来给她让位置。

　　夏源坐下以后，金梦偷偷给她递了悄悄话：没事吧源源？怎么说？

　　夏源接过本子：还不知道呢。

　　金梦：气死了，黄智维那贱人平日里就是招人讨厌，没想到这么没底线。

　　夏源：^-^先上课吧。

　　金梦瞧见夏源拿出了课本和笔，似乎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

　　她真的很为夏源不值得，凭白因为黄智维这样的人受了委屈。

　　办公室里的沈东临似乎和黄智维的母亲聊了很久，一直这节课快要结束，他才经过教室门口。

　　这时离下课还有五分钟。

　　夏源瞧见他走到一边去打了个电话，这通电话打了蛮久的，一直到这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夏源也没见他回来。

　　心里的那份不安越发晃神，夏源有一种，自己和沈东临的关系，是不是就到这里为止了的感觉。

　　母亲都讨厌这样的自己，沈东临也不可能管自己一辈子。

　　“源源！”

　　一下课，林娇娇就马上跑到她边上，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老师怎么说啊？”

　　夏源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她们，“还不知道呢，估计是没什么问题吧。”

　　林娇娇轻声道，“我刚刚好像看见沈东临过来了？”

　　“他是……”

　　夏源才开口，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她抬眼，瞧见沈东临从教室外面进来，他身上的西服扣子已经扣了回去，一身正装，肩宽腿长，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东临哥。”林娇娇开口叫人，金梦和王文琦也开口叫了一句，“沈学长。”

　　沈东临压抑的眉眼松开，点了点头，先看了夏源一眼，继而看到后排的黄智维那堆人时，眼色又冷了下来。

　　他缓步朝后排走去。

　　黄智维不敢看沈东临，原本还在和人说笑，这会儿噤了声，连笑容都收敛了。

　　直到男人走到自己面前，垂眸看向自己课桌上的课本。

　　“黄智维。”他张口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接着道，“你的父亲，叫黄致秀？”

　　对于一个和自己有点“仇”的大人，当场念出了自己那严厉父亲的名字时，黄智维有些慌，“干什么？”

　　沈东临看他这反应，并没有说其他，而后折返回夏源的位置，“没事了，但帮你请了一天的假。”

　　他笑，“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