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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该启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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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个清明梦,梦里起起伏伏,皆是临安镇上凄厉的火光。
我畏惧着那火,它灼烧着我的心,让我片刻不得安宁。
一夕之间,从天堂落入地狱。
我提着剑,谨慎地行走在街头,凝视着这个变成废墟的小镇。
妖魔在嘶吼,坍塌的房屋和人们纷乱的脚步声构成了最糟糕的致幻曲,逼得我在这粘稠的梦里一步步走向灭亡……
有人轻轻将木制品搭在屋外,又很快退去。
这声响立马将我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僵硬地抬手抹了一把粘湿的额头,我哑着嗓子问道:“谁?”
那人还没走远,一听到我的声音,她就立马恭敬地回道:“奴婢是来为姑娘送早膳的。”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我想到了刚刚的那个梦,也不知晓那临安镇如何了?
定了定心神,我摆出了惯用的社交礼仪:“我晓得了,替我谢过你们家主子!”
:“是,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透过半开的小窗,我依旧看到是低挂的阴雨绵绵:“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现是辰时七刻。”
我在心中掐算一番,推测出了时间:“我晓得了。”
八点四十五分,这个点吃早饭算是赶上末班车了。
唤退了她,我心中的愁绪却如潮水,汹涌澎湃地涌了出来。
看我,失去了电子设备,连现在几点几分都不清楚。
临安镇往下看在妖盟管辖地界内,往上看,它又处于天道院和素止派的交界处。只要这些当官的不是草包,短短一晚上,也该将糟糕的事态,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
不过这也不好说,毕竟有多方势力在此博弈,再加上干枯枝出世,人流混杂,鬼知道这个被鲜花包围的小镇,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了解到,未知,将成为我如今回家路上,最大的阻碍!
我需要一批效忠于我的谋士,至少让这个该死的采药任务,不会再次落到我身上。
首先,资金是个问题,其次是人手。
起步资金,按正常套路来,我需要广接宗门任务,积攒数年后,就可以雇佣一些靠谱的人,为我办事。
工作的人都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若是我一辈子就干打工人的活计,基本没有上升的空间。
那就只能接一些阴司的活了……
我拍了拍头,靠,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难不成要出去借?
想到落魄的宗门和寥寥无几的友人,依现在的我,能不能开这个口,都是个问题。
算了,还是接私活吧!
问题又来了,渠道在哪?
我走到窗边,打开了那半掩着的竹制窗。
战争已经打响,所有人都在为看不见的未来努力着。
就如同这被乌云笼罩的天,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场雨什么时候到来。
也许我不该用那么消极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
可我只是个悲伤的社畜,在我眼中,大部分的生活没有色彩。
谁知道事实究竟如何呢?我总是拿一些明面上的事来遮掩自己的内心……
放下了手,我转而去推门,将半温的早餐领进了屋。
回宗门清点一下人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我得知道,支撑着我们走下去的,摆在明面上的那小股势力,能否为我乱糟糟的思路缕清头绪……
解决完口腹之欲,行程也该提上安排了。
此刻,巫医正慵懒地躺在被褥里,一头银发如瀑般蜿蜒在角角落落。
似是听见窗棱轻启的动静,他侧身轻轻抱起一卷被角,缩着小腿,依旧深陷在甜腻的梦境中。
睡得倒是挺香的!
蜷曲的手掌印着初夏的暖阳,落入了我干涩的眼底。
我有些不适地眨着眼,企图将那光驱逐出境。
被难得出现的阳光刺了刺眼,我毫无怜惜之意地将他唤醒。
:“范旻,该起了!”
见他穿了里衣,我毫不客气地掀了被子,敞开大门,将阳光全都倾泻在他的面庞上。
他果然受不了这刺激,颤动的眼睫下流出几滴生理盐水,这才打开被鸦羽包围的茶色眼眸。
真是奇怪,这人一头白发,眼睫毛和眉毛却是浓密的黑,难不成,这人是走火入魔了?还是,他只是单纯喜欢染个发?
:“生了何事,姊姊?”他软软地唤我,像是一只娇软的小猫咪。
我可不吃他这一套。
:“睡了一天一夜,也该是够了。起了吧,收拾行李,我们未时便走。”
他垂下眼,声音里还带着哑:“若不是我,我们未必能在今日启程。”
他抬眸,轻轻扫过屋外:“既是辰时,又何必如此焦急,平白增添烦闷!”
:“姑娘可扰得我一日好眠啊!”
言下之意就是,若不是我帮了你大忙了,你哪能这么不紧不慢地站在这儿,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就这样了,还睡觉都不给我睡,你是何居心!
对于他人的阴阳怪气,我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况且,在此事上,他的确立了大功。
于是,我体贴地提出提议:“哦,那你再睡会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就像倒放的录影带,我“咔咔咔”地去掉了我来时的痕迹。
关好窗棱,掩上门扉。
在那之前,我环视了屋内的布局。
:“没什么收拾的东西吧!”
他硬气,嘴贱得狠,打了个不算愉快的哈欠,半睁着一双水眸,倒靠在床头,又是一顿输出:“知或不知,又有何不同,难不成,姐姐要替我收拾?”
我就像完全没听见那般,自问自答道:“看起来没有!”
毕竟他跟我一样,也是清贫得狠。
这就没必要往外讲了,平白落得口舌之争。
随后,不等他反应,我关上了门。
听见屋内“唰啦唰啦”的卷袭被子声,我颇有些愉快地勾了勾唇角,没想到这脾气恶劣的小孩,还有如此反差萌的一刻。
说起来,还没听他介绍这里,我便晕了过去。
我看了看四周,平整的土地上坐落着一圈富有乡情意味的小屋。溢满活力的花树有序地穿插在各处,一眼望去,除了美好便是一种由房屋和其间花草树木构成的奇妙韵味,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不能再看了,我按了按有些晕眩的脑袋,选择闭上了眼。
雨后,游来了有些温润的风,轻抚着我跳动的神经。
我置身其中,感受着风带来的信息。
我是不认路的,但风记得它走过的每一条路。
很近,是那种沉静的墨水香,缱绻氤氲地缠绕在身侧,我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那个扶在案几上涂写的身影。
我缓缓睁开眼,不由得感叹道,真是刻入灵魂的香气啊!
每次见他,都是人未至,香袭人。
先前还以为是错觉,可每次接近他,我都要被这香气扑了个满怀。
明明我对他也不甚熟悉,可却能从那些混杂的,相似的灵魂中清晰地分辨出他的味道,这真是不可思议!
还有他的脚步……
我又闭上了眼。
不清不重,却每一步都平稳地踏在每一寸土地上,连平日里走路也都是端方君子的姿态。
这真是,奇怪的癖好!
玉清,你究竟观察了这个男人多久?或者说,你和他相处了多久,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记在了心底……
压下了复杂又矛盾的心理,我凭着感觉,找到了他。
:“姑娘,早膳可还合你胃口?”
大门微微敞开着,而他站在门外眺望远方。
:“不错。”我简单地给了评价。
我也望向这个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面飘着波光粼粼的气,还折着一些混着土腥气的水雾和翩翩起舞的细小尘埃。
我人是挺宅的,再加上搬到市里工作,鲜有几次闻到这么浓重的土味。
仔细想来,唯有记忆中的一年一度的上山扫墓的那座山,才能和这林子对上号。
粘湿的空气,下陷的黄泥,和那无处不在的障碍物,成了我上山最大的阻碍。
我讨厌麻烦,却又不得不习惯它的存在。因为,我的奶奶就被埋葬在那座山上。
至此,上山就从一项任务,变成了亲人之间的唠家常。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能感受到父亲是可靠的,他总能一次一次地将我从泥泞里拉出来,拖到下一个目的地。
奶奶被埋藏了在那里,我的爷爷也在那儿,就在她的隔壁,跟她紧挨着。
还有我的外曾祖母,外曾祖父,以及外高祖父。
他们虽然在一个山头上,但位置并不相邻,我总要跟着父亲绕上一个圈才能找到他们。
可能是因为我出生的地方是个老旧的城镇,出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我们总是跟各种风格的老头和老太太打交道,死亡变得稀疏平常了许多。
就像我身边那个皈依上帝的朋友说,你永远不知道死亡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她建议我做人要知足常乐,过好当下的生活。
她是个有着坚定信仰的人,她看出了我对信仰的不忠诚,因此,她总是旁敲侧击地暗示我转头他们的怀抱。
这不好说,我对什么都感观平平,做下什么都是大势所驱,没有什么信仰不信仰的想法。
我所谓的信仰,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为我的祖辈们奉上贡品,然后许下许多不切实际的愿望。
这成了一个仪式,大家墨守成规的仪式,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摆上去的贡品,最后还是会进我们的肚子。
总归,算不上浪费。
我把这些仪式当成了一种任务,一种习惯,反正,多得一桌好菜,何乐而不为!
直到奶奶去世,父亲接管了奶奶的活计,我第一次对生死之事产生了想法。
原来,死亡也不是家中少了一个人那么简单……
:“你在看什么?”我问他。
他闭了闭眼:“生死有命。”
他看得方向,正是临安镇的方向。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就像他知道我在问什么一样。
我转着不太灵活的脖子,偏头看他:“昨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对吧。”
他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才无奈地说道:“在下只是个普通人,哪能预估到他人的命途。”
我知道他在说谎话,他也知道我不信任他。
:“在下也是为临安镇的安危,出过一份绵薄之力的。”
:“我试图去怀疑你,去揣测你心中的阴谋,可惜,我并没有做到。”我神色复杂,心中一言难尽。
我看着他:“我觉得我们之间该多一份坦诚,对吗?”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以怎样的身份,跟他提出这样的提议……
:“姑娘说的是,”他很认真地看我,“在下从未想过加害他们。”
真是一通废话,我跟他讲这些有什么用处?
这不该是我想要了解的内容,我该了解的是我和他的过去,还有,他是否会对我的未来造成不可估计的影响。
诡异的是,听到他的保证后,颤动的心却微妙的平静了下来,就好像我与他达成了一种心灵上的共识。
静看了一会儿风景,我才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要走了。”
他没有挽留,而是用我们初见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这样也好,是什么时辰?”
:“未时便走。”算了算时间,吃了午饭,休息个一两个小时,就可以走了。
:“姑娘,可安排了车队接行?”
:“已有了安排,不必担心。”
:“那便好,这几日路上恐有妖魔伏击,姑娘万事小心。”
我张了张嘴,才挤出了三个字:“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