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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多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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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池关”这几字犹如响雷一般在耳边炸开。陈溪愣住了,许许多多碎片般的记忆突然涌入,拼出一段已让他觉得陌生的往事。
  秦熊,秦武登,对啊,那位治军严明的秦将军,蜀国的秦驸马!
  十年前,自己随父亲南征北战,将周边小国一个个吞并,最后只剩下这蜀国。蜀国据天险以守,一时间竟无可奈何。蜀国国事早年一直由他们丞相把持,后来蜀王的公主长成后又招了个魁梧的驸马,经过几年耕耘,竟然有夺过朝政的势头。丞相逐渐失势,一旦公主夺权,再加上太子成年,他定是死路一条。所以,自然而然,隐娘的人暗中联络上了他。
  当时汤池关的守将是丞相的亲信,只要他开关放行,大军便可涌入汤池关身后的斜道,长驱直入,直达蜀国都城。可是谁想到,等这个计划刚刚敲定时,突然天降了一位秦将军,接手了汤池关。
  大军开到后,汤池关外驻扎两月有余,竟然无一点进展。且天气逐渐转凉,再拖下去很是不利。陈溪当时采纳了一个极险的策略——偷袭汤池关后方粮草!
  汤池关两旁都是险峻的大山,大军无法开进,但小股部队可轻装翻山,绕过汤池关,偷袭敌军后方。入冬后由于雨雪多,斜道通行困难,因而汤池关会早早准备冬粮。根据线报,那一年的冬粮已经运到后方营地,且后方守卫薄弱。若烧了敌方军粮,必然军心不稳。若那时候秦熊带人来救,内应则趁机打开关门,大军杀入,将秦熊等灭在斜道上。
  这个计划凶险,而且就算没有这出,天下一统已成大势,蜀国抵抗不了多少年。但当时的陈溪年轻气盛,一方面想着曾先生说过,大军在外一日,耗资数万,都是黎民骨髓,早一日结束战事,早一日获得太平;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太想拿下这破蜀的头功,要是这次班师回朝,等来年开春出战时,自己大概只能留守洛京,乖乖做个储君。于是,陈溪亲自领着精锐,带着干粮绳索,翻山越岭,日夜不休,直向敌营奔袭。
  当时踌躇满志,夜里听到山间的老鸦叫个不停,心中直想着,蜀国将亡,而我将亲自为他送葬!
  不过,这预定的计划不知怎么出了些差池,他差点给蜀国陪葬。
  “蜀国能挺到那时候,都靠了汤池关险峻。而我去了那,发现好好一座威武雄关,竟然被一群酒囊饭袋守着。”
  秦熊喝了口酒又说:“兄弟你是没见过,刘元,就是那汤池关的守将,整天也不操练士卒,还在那关内养了一伙营妓,整天寻欢作乐!我当时就应该杀了他!但我顾念他是丞相的人,当时外敌当前,还不好和丞相撕破脸,就留了他一条狗命。”
  “我亲自接手了汤池关,整顿军纪,严阵以待,过几天昭国大军便开到了。这时我收到后方来报,说我老娘没了!”秦熊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的老娘哟!这大军当前,孩儿实在脱不开身啊!我当即朝家乡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望老娘的在天之灵能谅解我的苦楚。”秦熊满脸悲愤,陈溪也是一脸悲怆。
  “兄弟啊!”秦熊见陈溪也如丧了亲娘一般,便热情地握着他的手,“咱老娘的在天之灵还是看顾着我的!昭国大军开到关前,便再也不能上前一步,足足僵持了两月有余。眼看着他们的军容没有刚来时那么齐整了,我就想着,他们是不是快退军了?但有一天我却突然接到密报,说昭国已经派了精锐队伍突袭我后方粮草。我当时就急了,想到后方守军薄弱,万一粮草被劫,我前方的兄弟们大冬天吃啥?”
  “于是我便带着亲兵,赶紧去后方增援。临走前我还嘱托我守关的兄弟,严防死守,莫要懈怠。我一到后方就抓紧布阵设防,守了两日,到第二天夜里,果然有贼子来袭。他们一闹出动静,便被我们死死围住。我早有布局,断了他们生路,饶是这样依旧苦战了半夜!那群贼子倒也有些血性,除了坠下山涧的,剩下都死在了斜道上,竟无一人投降。”秦熊感慨一声,端起碗喝了个干净,刚想再满上时,只见酒坛子已经到了陈溪手里。
  那些都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有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陈溪捧着酒坛子,猛地灌了一口,却挡不住汹涌袭来的回忆,直到连那晚的血腥味都仿佛清晰可闻。
  秦熊愣愣地看着陈溪,但又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兄弟!”说着秦熊又开了一坛子酒,也捧着酒坛子喝起来。
  “我当时还听到那群贼子中的有人高喊‘殿下’,就想着,莫非昭国那位战无不胜的太子爷也来了?当即让属下们盘点尸体,好寻出那位殿下,长长我军威风。无奈他们身着一样的黑衣和薄甲,我们也都没见过昭国太子,一下子不好分辨。便想统统拖回去,再从汤池关扔下,让他们自己收尸去。”
  “不过我们驮着敌军尸体,正往回走时,突然遇到刘元带军从斜道上赶来,我还在奇怪时,密密麻麻的箭矢突然从天而降!我们没有防备,只好奔到附近山林中躲避。摆脱追兵之后,我带出来的千余兄弟最终竟只剩下不足百人!”
  秦熊说着眼中又盈了泪水,捏起一条炸鱼,吃完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偷偷回探,见到昭国军队已沿着斜道源源不断地向都城开去!向都城打探,得知丞相一见昭国旗帜就投了降!我只好带剩下的兄弟们躲进了山中。后来又打听到,我那老丈人投降后没过几天就吃丹药把自己吃死了,小舅子也被送到别地软禁了起来,但我家芙蓉却一直下落不明。”
  说着,秦熊又难过起来,借着酒劲,竟嚎了起来:“芙蓉哟,我亲亲的心肝,我的宝贝芙蓉哟,你去了哪里哟!”
  “大哥与大嫂此生有缘,定还能相见!大哥,喝!”说着,陈溪带着像哭又像笑的表情,捧着酒坛子又喝了起来。
  “借兄弟吉言!”秦熊也灌了一大口,“你看我这‘命途多舛’可比那些书里的要‘舛’得多?”
  “哈哈哈哈!”陈溪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似是带了几分癫狂,又说道,“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好事多磨罢了!大哥是大富大贵之人,要是那日没得到情报,让贼人偷袭得逞,再率兵去救就被动了,要是那时内奸迎了敌军进来,两路夹击,大哥可就难了。”
  秦熊闻言一愣,想了一会,突然恍然大悟:“兄弟说得是,这我倒是没想过!看来老娘的确照顾着我!哈哈哈!要不是二弟把情报传回来,死在那斜道上的就该是我了!哈哈哈!那英明神武、百战百胜的昭国太子机关算尽,反倒自己送了死,而我和兄弟们进了山又夺得了这寨子,今个还能喝酒吃肉地快活!来来来,兄弟,喝酒!”
  喝得醉醺醺时,秦熊把凳子上那本皱巴巴的册子拿给陈溪。“兄弟,这是我写的,虽说谈不上文采,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记得详细,给兄弟做个参考!”
  陈溪接过册子,只见封页上赫然写着“芙蓉公主和黑马将军”。
  秦熊走路都不稳了,由小喽啰扶着,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哈哈大笑了一阵,又喜滋滋地对陈溪说:“兄弟,我这命是被我二弟救的,那昭国太子的命却是被他兄弟给害的!哈哈哈哈!”
  陈溪闻言一愣,问道:“大哥,这又是什么说法?”
  “兄弟,这事我也是刚刚才明白,所以这上面没写。我跟你说啊,我那二弟早年下山学做骡马大夫,后来进了昭国的军中,管着军马,但平日也听不到啥要紧消息。”
  “那天啊,是那太子的兄弟,亲自到的马厩,把那消息透给我二弟的。”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年轻不懂事,说漏了嘴,可你知道不?他现在做了皇帝!哈哈!他做了皇帝!”
  陈溪独自站在夜空下,看着秦熊手舞足蹈地远去,听着他一会儿笑一会哭的声音在晚风中散去,突然觉得这天地间好生安静。
  “先生,”李小鱼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进去休息吧,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