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光》闲静少言啊

4、Chapter 04 妥协

　　这一刻的慕绯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祇。
　　林图南二话不说就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抱紧了。”慕绯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
　　自行车猛地往前冲。

　　因为惯性，林图南整个人往后仰，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腰，不似他纤瘦的身型，腰肢精壮，很叫人有安全感。

　　慕绯就在剩下三秒的时候成功穿过马路，林图南转头，禁止行人通行的红灯亮起，一辆货车呼啸而过，罗静瑶一行人站在马路的另一端，渐渐看不清人脸。

　　危机解除，林图南立刻拿出手机给沈吟萱发消息报平安。

　　“罗静瑶为什么追你？”慕绯突然问。

　　这倒是激起了林图南的好奇心。
　　她忍不住反问：“罗静瑶今天是不是找你做同桌被拒绝了？”

　　“嗯。”

　　林图南从他背后扬起头，“她可是校花诶，你居然不怜香惜玉？”

　　自行车突然停下。
　　慕绯转过头，眼神有些无奈，“这位新同桌，你觉得你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林图南听不明白。
　　有什么不合适的，总不会是他特意给她留的位置吧？
　　不应该啊，除了昨天家门口的闹剧，他们压根儿没有过交集，他不认识她才对。

　　平心而论，如果她当时在现场，亲眼看见了慕绯拒绝校花的场面，也绝对不会有不自量力要当他同桌的想法。

　　这显然才是他空着座位的真实原因。

　　想明白这一点，林图南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痛失的五百块啊。
　　这句话林图南当然不敢说出来。

　　“没什么，总之谢谢你刚刚帮我，剩下的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林图南说完就要跳下车，却被慕绯叫住：“都是邻居，我送你回去吧。”

　　林图南惊讶道：“你真住我对面啊？”
　　“嗯。”慕绯边说边重新骑车，“想好一会儿怎么面对你爸了吗？”
　　林图南一噎，严肃说：“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绯清朗的嗓音掺了笑意，“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
　　林图南：“……”
　　他要是笑得不那么明显她就信了。

　　林图南哼了哼，“我期末数学考了满分。”
　　“所以？”
　　“所以我会把数学试卷甩我爸脸上，告诉他虽然没有儿子，但他却拥有了一个数学天才。”

　　慕绯：“……”

　　-

　　林图南说得轻松，但心里还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以至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慕绯没有走，见她这样子，忍不住问：“要我陪你进去吗？”

　　挨打也没什么好围观的。
　　林图南拍了拍胸脯：“大可不必，本，本小姐我向来敢做敢当。”

　　如果她说这话时没有结巴，或许还有点说服力。
　　“行。”慕绯没有戳穿她，“手机给我。”

　　林图南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机解锁交给他。
　　慕绯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号，顺便打开Q.Q加好友，看到她Q.Q名时忍不住轻笑一声：“亿万少男的梦？”

　　中二时期取得名字，懒得改，就一直沿用至今。
　　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有些羞耻。

　　林图南一把夺过手机，气急败坏：“你干嘛念出来！”

　　慕绯笑笑，只说：“有问题联系我。”

　　两人认识到现在不超过四十八小时，却已经救了她两次，更有要救她第三次的打算。
　　说不感动是假的。

　　林图南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
　　她眼眸里带着水汽，却也只有一瞬，就被她压了下去。

　　可慕绯还是看见了。
　　其实在教室里他就发现了，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大大咧咧，却比谁都敏感。只是她善于隐藏，熟练到让人莫名有些心疼。
　　这种心疼叫他生出恻隐之心，总是忍不住，想要多帮帮她。

　　“知道了，复读机小姐。”慕绯轻笑，忽而俯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距离近得超出分寸，心跳突然加速。
　　身体的异样让林图南不知所措，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你快回去吧。”

　　像是被摸了肚皮的小刺猬。
　　林图南的反应让慕绯觉得有趣，可良好的教养没让他再生出逗弄人的心思，只顺着她的话说：“好。”

　　人总算走了。
　　林图南按住心口处，努力调整呼吸。
　　可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慕绯说话时的余温，有些痒。

　　林图南用力摇了摇头，温度总算散去，她深吸口气，按响了门铃。

　　大门很快就被打开。

　　岑芳华见到是她，一张脸立刻拉拢下来：“你还知道回来呢！你爸今天特意没去店里，就在家等着你，快去道歉！”

　　林图南磨磨叽叽地走进去。
　　客厅里，林斌果然板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图南硬着头皮说：“先斩后奏是我不对，但我还是要重申一下我的立场，我是不可能把名字改回去的，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林图南说完就闭上眼，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可预想中林斌暴跳如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客厅诡异的安静了半分钟。

　　林图南忍不住睁开眼，林斌却已然泄了气。
　　他驼着背，眉眼耷拉下来，刚染过的黑发又长出银丝。

　　“知道了，爸爸，再也不逼你了。”
　　他说完站起身，往卧室走去，轻轻关上房门。

　　林图南愣在原地。
　　她设想过无数今天的场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平静的开场。

　　莫名的，她想到因为这个名字而受过的委屈。

　　譬如林斌喜欢男孩，林图南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
　　没穿过公主裙，头发剃成寸头，刚进小学时，所有人都当她是男孩子，进女厕所的时候还被骂是变态。

　　班里同学和老师告状，班主任劈头盖脸骂了她好久，最后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见你家长！”

　　“林图男。”林图南哭着说，“老师，我是女孩子，为什么不能进女厕所啊？”

　　班主任满脸不可置信，确认她的名字后，才恍然大悟：“图男啊，你们家是不是重男轻女？”

　　重男轻女。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回到家后，她再也不听岑芳华的话剃短发，并且赌气似的丢掉所有的衣服，大吵大闹地说她要穿裙子，不然再也不去学校。

　　林图南因此迎来了人生第一顿毒打。
　　好在反抗有效果，她终于留起了长发，能穿裙子了。

　　大抵是童年的创伤留下的应激反应，她喜欢一切可爱的，和女孩子有关的事物。

　　又譬如上了初中后，她对自己的名字敢到羞耻。
　　老师要求做自我介绍，她迟迟不肯开口。

　　最后老师只好自己念出了她的名字，全班同学立刻笑成一片：“她爸妈怎么给她起这个名字？生错性别了吗？”

　　老师重重敲了下讲台：“都别笑了，很好笑吗？”
　　林图南眼睁睁看着老师望着她的目光从气愤变成悲悯。

　　她知道这是善意的同情。
　　可她不喜欢，甚至无地自容。

　　再譬如上了高中，同学们越发成熟懂事，做自我介绍时再也没有人会笑她。
　　可她还是能读出他们眼里那种欲言又止的潜台词。

　　这个时候的林图南也成长了，可以笑着说：“我叫林图男，顾名思义，我爸想生个儿子。不过很不幸，他命中无儿，强求不来。”

　　自嘲是缓解尴尬最好的办法，她深谙其道。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难过。
　　她希望下次再有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的关注点再也不在她的名字上，而是她这个人本身。
　　她要做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这也是她坚持，要在高考前改名的原因。

　　而如今，那么多，那么多的委屈，在今天这一刻，终于被画上了句号。

　　可是为什么呢？
　　每次提出要改名的时候，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林斌就已经固执地打断了一切。
　　两人剑拔弩张，从来没有好好沟通的契机。

　　所以今天为什么会一反常态？
　　林图南并不认为林斌这样强势的人过了一晚上就会主动妥协。

　　林图南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岑芳华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昨天帮你的那个男孩吧。”

　　林图南一怔，“慕绯吗？”

　　“他就是慕绯？”岑芳华先是惊讶，但又很快释然，“那就不奇怪了，昨天你走后，他加了你爸微信，两人大概在微信上聊了什么吧。”

　　昨天林图南走后，慕绯的母亲向淑红听到动静跑出来，像护鸡崽一样把人护在身后，气势汹汹的，大有大吵一架的架势。
　　可慕绯却拦住她，温声说：“我没事。”
　　而后他重新看向林斌，嗓音清润，温和有礼：“叔叔，我能加下您微信吗？”

　　岑芳华又评价：“中考第一就是不一样。”

　　-

　　林图南实在好奇慕绯和林斌聊了什么，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好直接去问林斌，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问慕绯。

　　他的Q.Q头像是最近很火的网游里的游戏人物黑骑士，看起来还是个游戏迷。
　　网名更加佐证了这一猜测——虐菜是享受。

　　林图南：“……”
　　这和他本人严重不符的网名是怎么回事？

　　林图南打开聊天窗口，试探的发了个消息：“在吗？”
　　过了会儿，慕绯回复：“下次有事说事，别问在不在。”

　　还挺高冷。
　　林图南开门见山：“你昨天我和爸都聊了什么啊？”

　　虐菜是享受：“真想知道？”
　　亿万少男的梦：“……废话。”

　　虐菜是享受：“那可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亿万少男的梦：“……其实，我打游戏挺菜的。”
　　虐菜是享受：“？”

　　亿万少男的梦：“你告诉我你们的秘密，我和你打一把游戏，给你极致的游戏体验。”

　　消息框那边突然安静下来。
　　就在林图南以为慕绯不会回复她以后，手机突然抖动，弹出近十条新闻——

　　【震惊！两个儿子不给养老,68岁老头哭诉:我养了两个白眼狼!】
　　【人到晚年,儿子和女儿谁更靠谱?过来人告诉你,差别太显著了！】
　　【老人生三个儿子却没人养老,70岁时跟邻居说:后悔了,还是女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