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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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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自己都这么残忍,为什么对别人却下不了手?”叶叔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缓缓说着,“不要再多想了,用劲就那么一下。”
深深吸了口气,我不再用劲抵着城主向下的力量,刀刃全部都进去了,趴在地上的“他”不再动了,绿色的血液噗噗地从刀口涌出。此刻我完全放空了,我都干了些什么?有人掰着我的手,我松开了匕首;有人挽着我的手臂,我站了起来;有人架着我的胳膊,我向河边走去;有人舀着水,我洗去了手套上的绿色……
“第一次是这样的,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就好了。”叶叔轻轻拍着我的脸,我这才反应过来。
“我刚刚把匕首捅了进去。”
“我看到了。”
“他就死了。”
“我知道。”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杀了一个人!”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可是他都那个样子了,怎么杀得了我?”
“我明白,但是他好了,还是会杀了你。”
“可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走了。”老顾冷冷地打断了我和叶叔的对话。
我远远地走在最后面,双脚似乎不是我的,没有感觉,麻木的向前走着。叶叔牵着“超级玛丽”,缓缓地和我并排走着。
“……”叶叔压低了声音,咕噜了一句。
“啊?”
“小点声,”叶叔把头靠过来,“我有话问你。”
“哦,你问。”
“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你知道我梦的内容吗?”叶叔牢牢地盯着我问。
“你搂着那个猫眼女……”
我话还没有说完,叶叔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激动地喘着气:“我还很奇怪,我做梦怎么会梦到‘她’?怎么会是猫眼?原来是你,我在你的梦里?你怎么做到的?”
“我……”
“小点声,小点声,”叶叔一把搂过我的肩膀,“凑过来,小声地说。”
“其实我也不大明白,我在你家的时候看过那副画卷,然后看到你那么痴情,又被钱老板揶揄,觉得你好可怜,然后就不知不觉就梦到你们了。”
“我画得这么逼真?”叶叔松开我的肩膀,从包袱里翻出那幅画卷,“你再看仔细些。”
的确,这幅画寥寥数笔,只能说画出了神韵,我在梦里的的确确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想象。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她’并不是你想象出来的,而是你把‘她’也拉进了你的梦里?”
我乱了。
“我现在才相信岳丁所说的话,你小子梦到反转山是真的。”叶叔一脸愁容,不停地摇着头,“我真傻,为什么一句都不问她?我以为是梦。就算是梦,我也应该问她的。”
“你别难过了,下次我再做梦梦到你们,你再问她。”
“你小子还蛮好心的,但是你能控制自己的梦?你能做到的话,就不会受这么苦了。唉!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
叶叔死死地盯了我一会,然后慢吞吞的吐出这句话来:“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叶叔松开了我的肩膀,走到超级玛丽身旁,默默捋着它的鬃毛。
我环顾四周,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这里,现在我还念念不忘匕首插进柔软肉里的恶心感觉,想吐,就像用指甲刮着砂纸,一直刮到指尖鲜血淋漓,一直刮到指尖白骨粼粼……脑子乱得很,时间也过得好快,麻木地走了一天,又要休息了。
“小潘,前半夜我们两个守夜。来,接着!”我接过城主递过来的东西,原来是个石制的口哨,“这个是小让做的,新的,看到任何怪异,用劲吹。”说话间,其他人三三两两的都安顿好,瞬间沉寂了。
城主微微挥挥手,示意我借几步说话,我和他走了大约十几米远。
“我并不擅长安慰人,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弱肉强食一直都是自然界的唯一法则,而人类的文明只可能存在于文明社会,可惜这里不能算是。这里所有人都因为想离开交叉梦境,才心甘情愿地冒险上路,而你是我们的希望,我们去反转山为的只是找到另一个可能知道一切的你。你明白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在这仅有的可能性中,最基本要求的就是:你不能死。我,应该说我们,希望你要尽快适应杀戮,以为求自保为目的,杀掉虚拟人。”
“虚拟人真的不算人吗?梦中杀人就那么理所当然吗?”
“小潘,你不想离开梦境吗?等你回到现实中,再去做你的文明人吧!这把匕首你拿好了,万一我们没法护你周全,你自己做决定:甘心领死,还是奋力活下去?”
城主从怀里拿出之前那把匕首递给我,我还在犹豫,在纠结该不该接下,城主重重地舒了口气,一把将匕首塞进我的怀里,踱着步走开了去。我牢牢盯着怀中的那把匕首,握住它,轻轻从刀鞘中抽了出来,光滑的金属面正映着我的脸,杀过人的我的脸。手微微抖着,脑中尽是把刀刃插进肉里的触感,真恶心。
这山洞里的通透明亮看久了,还真的让人有些眩目,我试着四处张望转移一下注意力,试着不再想刚刚发生的事情,试着让时间过得再快一些。
就那么一瞬间,河里面好像有东西在闪光,我走到河檐,仔细盯着,一会又闪了一下,就在不远的地方。踩进河里,我伸手去摸那闪光处,手指微微一疼,食指在水中透出一点殷红。起身脱下上衣,我把它缠在手上,再次伸手捏住闪光的东西,用劲一提,泥沙翻起浑浊,像是河底的什么东西重重吐出似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东西。
原来是把短剑,约莫一尺不到,剑头是平的,一边剑刃平滑,另一边则是密密麻麻的小锯齿,像极了一把锯子,剑柄和剑身是一体铸成的,尾端有个很漂亮的雕花:枯萎凋谢的向日葵,我握着这把短剑,心里说不出的喜欢。仔细看,似乎在一面剑身上刻着一段小字,但看不分明。
“水里再找找看,”原来城主已经默默走到河边,“说不定剑鞘也在水里。”
我把手轻轻按在泥沙上,慢慢探着,每一个硬东西我都会提起来看看,我有些失望,找到的只有浑浊的泥沙和铺满绿苔的石块。
“水清了,心静了,再去找吧。”说完城主便走开了。
我独自站在水里,看着岸边的长草有节奏的点着头,脱下鞋袜,脚踩着软泥,微微陷下去,还蛮舒服的。我将鞋袜丢向岸上,重重地伸了个懒腰,深吸了口气,好舒服,看来我被之前的不快闷了太久了,当我低头呼出那口郁闷时,水里又闪了一丝光亮。又伸手去摸,软的,有细细的纹路,用劲将它拿出水面,原来是条银色长链。在末尾的一端,有一个扁环,环上浮雕着一朵刚发芽的向日葵。向日葵?我试着把长链捋直,将短剑从扁环处插了进去,大小正合适,长链摩擦着剑身却丝毫不触剑刃,扁环扣住了剑柄的向日葵,剑头是平的又刚好抵住长链的底端。镂空的设计一眼就看得见剑身,而全金属的链条又紧紧夹着短剑,我用劲捏了一下剑身,密密的吻合着,不伤手,也不损剑刃,好精巧的“剑鞘”。我大着胆子双手同时紧握着,仔细看着那朵向日葵,枯萎低着头的向日葵怔怔看着小向日葵,银色的光亮显得一丝悲伤。我反转过来,握着剑柄,不停向空中挥舞着,长链竟然没有一丝响声。我开心的走回岸边,穿好鞋袜,仔仔细细地看着我捡的宝贝,一边向城主那边走去。
岳城主看见我手上的短剑,笑了笑,也没问我,还是继续守着哨,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婷和兔子起身开始守下半夜了。城主选了块干燥的地方,帮我铺好了毯子,对我说:“小潘,你先睡吧,不介意的话,把你捡到的武器给我看看吧!”我递了过去,随即躺下,这一躺下,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累,两个肩膀酸得厉害,马上我便沉沉睡去了。
……
一片黑暗,似乎很空旷,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对着似曾相识的梦境,我大声喊着:“喂!另一个我,我有问题问你!”
黑暗中慢慢传来一个声音:“问吧,不过记得要忍着疼痛,一直走着。”
“之前我梦见的怎么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我自己就是虚拟人吗?你能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吗?我能梦到真实的过去,那可以梦到将来吗?为什么叶叔爱的人我只见过画像,梦里却能梦到真人?你快告诉我。”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知道的一样多,我只是比你多了一些你不想要的回忆而已。”
“我不想要的回忆?”
“你比上次勇敢多了,这里的空间也就大了很多,你想记起什么,就停下来,危险伴着回忆会争先恐后的涌进你的脑子。”
“之前的问题,你一个都还没有回答我。”
“我就是你,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那好吧!让回忆来吧!”我不再走动了,默默地站着,等着。
“我们真是傻瓜……”另一个我的声音渐渐隐没了。
就像黎明前,周围很慢很慢地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一股水流从我脚下穿插而过,慢慢上涨,双脚像是被什么钉住了一样,任由水淹到了我的口鼻。一双手紧紧地从后面将我抱起,将我从水中提起,越勒越紧,直到我的双脚离开水面,直到水只浸没到我的胸前。我仔细辨认着周围的一切,视野越来越清晰,原来我在一条小河中,勒住我的是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拴在河边的树上。就在树边,一只小绵羊,不紧不慢地嚼着青草,小黑眼珠子静静地看着我。
这里看着真眼熟。我奋力转身抓住绳子,一点一点的往岸上爬,精疲力尽,终于还是爬到了岸边。我一头栽倒进草丛中,贪婪地喘着气,很久,河水汗水在我脸上蒸发了,留下了粘粘的感觉,我伸手去抹,意外的发现手背上淡淡的红色线条,很像,真的很像,很像老顾在那个人手上留下的伤口。我猛的坐起身来,看着那只羊,它很不屑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但我却清清楚楚看到了它后腿上的那道伤痕。
我救了我自己?
也不知道那人(或者应该说自己)在水里泡了几天?我是应该往前走追上另一个自己,还是往回回到城镇?
“咩~”那只羊轻轻抖了一下尾巴,话说我肚子好饿呀!
“咩~咩~”那只羊抖着毛,走到了树下。树下放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看,几个叶叔做的面饼,唉,一定是叶叔留给“他”的,万一“他”没死。我拿出一个饼,狠狠的啃起来,真的饿了。
往回走,一天之内就可以回到城镇;往前走,至少要2天才能赶上“我自己”。但是回城镇有意义吗?反正是梦中梦,我快些赶上去!这分不清昼夜的山洞,就一直走着吧!
悉悉草声,脑子放空地走路倒不觉得累,越走越靠近河边,原来河里还有好多五颜六色的鱼,谢谢你们,提醒着我依旧在梦中。翠绿色的鱼在追逐着一条更大的紫色鱼儿,快速的摆动尾巴,渲起一阵一阵的泥巴,远远看起来就像一朵一朵的烟花,其他的青橙红蓝黄们远远的躲着,微开鱼鳝,悠悠地面对紫色和绿色的喧闹。
我盯着河面,都看呆了。猛地,双脚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整个身体向前倾,看着鱼们四处乱窜,我直直地摔进河里,脑子一蒙,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