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魂语》郁尘染

21、part1之间 自然死亡 三章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抬头望着天上的月，眼神幽深，表情晦暗不明。
　　桌上的台灯在夜里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安神香的丝丝雾气飘在灯下，聚拢在他身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仿若天神下凡不过问凡世般清冷。
　　宋源希的目光转移到唐景忆所在的那栋楼房处，静静地看着。
　　他知道唐景忆现在在那里又遇到了些什么。从他一开始接触到唐景忆起，他就感觉对方身上有一股不凡的气息。不仅仅是对于对方大脑生来便与常人不同构造而形成的特殊记忆功能，更是对于他身上的一种吸引能力。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同类的人更容易会吸引到同种类型的人聚在一起，这是群居动物的一大特点，自然人也不会例外。
　　而唐景忆吸引到的人看上去千奇百怪，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特点，但如果追寻到最根本的一大特点，那就是——死亡。
　　唐景忆总是容易追随着死亡的气息而去，又或者说，他容易被有关死亡的事物吸引。因为他本身就向往着死亡，向死而生。正常的人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但是他却是为了追求死亡而活下去。
　　这一点宋源希早在与唐景忆做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就已经发现了。但是当时他并没有及时地说出来。
　　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吧，宋源希低着头看着自己穿着家居鞋的脚想着。
　　当时就有想过让他死后做自己的魂灵，所以连他身上带有那么浓重的死意都装作没有在意。后来想要再去拯救什么，想要再挽回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宋源希眼中闪过懊恼的神色。
　　他抬起头看向唐景忆的方向，闭上眼感应他的存在。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一件事的缘由是什么，或许又只是因为不敢深思，在逃避，在自欺欺人。
　　宋源希抬起头看向正在闪烁光芒的白炽灯，强烈的灯光映在他眼瞳中一片光晕，“年纪大了，现在连自己都看不清了。”宋源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转身慢步走向书桌前，然后轻轻拉开椅子坐了上去，长腿放在桌下显得空间有些狭小。桌面上的日式茶杯还在散发着丝丝热气，宋源希抓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暖意顺着食道往胃里涌去，在身体的内部散发开来。
　　然后茶杯被安稳地放在了它原来的位置，刚刚还拿着茶杯的大手现在又拿起了桌面上的另一件物品。宋源希先是用毛笔沾墨，在砚台上蘸去笔锋上的浓墨之后，大手一挥在纸张上写着些什么。
　　熟悉的握笔、潇洒的姿态，仿佛是一个用毛笔多年的老手一般熟练地在纸上写着，他的一撇一捺都透露出作者的铮铮风骨。
　　最后一撇结束，笔锋一偏一点收尾。宋源希狠狠地呼了一口气。
　　“还是毛笔更适合我。”
　　他看向自己笔下的作品，“生生不息”四个大字在他的笔下好像有了属于自己的活力一般，墨色在纸上自由的蔓延、伸展，墨色的星点在纸上不断地跳跃，但又绝对不会超过规定好的那条纸框内。
　　宋源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随即便放在一旁，准备晾干后放到柜子里。
　　然后他在书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放到桌子上打开到空白的那一页，拿起笔筒里的钢笔，蘸墨后开始在纸上书写。
　　这是他每次工作后的一个习惯，做一个完整的工作记录，然后在当中发现自己做的有什么不足，有哪里可以改进，并且后续还可以做些什么。
　　夜晚的灯光有些昏暗，但这样的灯光打在宋源希的脸上显得他专注又认真，他的眼神一直注目在纸张当中没有离开，直至记录结束的那一刻。
　　一直直着身板的人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正当宋源希想要将笔记本阖上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来，纸张开始随风飘舞，最后停在了某一页。
　　宋源希看着展开的那一页，他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唐景忆。
　　宋源希的手指轻抚着上面的字体，在抚摸着字体的同时一些回忆也正在被这些文字给唤起，是了，这是当时自己第一次见到小景的时候——
　　眼前的人身穿校服，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一旁，头低低地垂着，有些过长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双眼，使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对周围保持着警惕的姿态。这是宋源希第一眼所觉察到的。
　　耳边传来孩子身后的人发出的声音，“那么医生，我的孩子麻烦您了。”
　　这个声音让宋源希从眼前的观察当中回过神来，看向孩子身后的人，一头干练的短发，脸上化着较浓的妆容，遮盖住了一些岁月的痕迹，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但并不十分自然，她的双手轻轻环抱着孩子的双臂上。
　　是有较强保护欲的母亲。宋源希从观察中发现了这一点。
　　“好的，您放心。”宋源希向对方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之后母亲好像对着孩子耳语了些什么，他能明显的看到孩子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对周围的警惕性更强烈了。
　　“那么小景，妈妈一个小时后再来接你。”然后母亲便挥手离开。
　　“啪嗒”咨询室的门关上了，房间里只有宋源希和那个孩子两个人。
　　“你好，我叫宋源希，你叫什么名字呢？”宋源希决定先减轻对方的警惕性。
　　眼前的孩子还是直直的站在那里，好像并没有听到宋源希说话一般。在宋源希打算再说些什么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时候，孩子才开口，“....唐景忆。”
　　“好的，小景。”宋源希继续微笑道，“那么.......”
　　“不要用那种称呼叫我！！！”
　　宋源希有些被吓到了。眼前的孩子狠狠地瞪着他，然而他的眼神并没有攻击性，像是一只小兽被触碰到了伤口一般，眼里满满的防备与不安。
　　宋源希心想肯定是引起了他的一些不好的回忆。
　　“好的，唐景忆。”第一次见面，还是先给对方顺顺毛吧。宋源希指了指那边的沙发，“坐，不要站在那了。坐下来我们慢慢聊。”
　　那只受了伤的幼兽在慢慢地挪向一块陌生的小窝，期间他并没有张牙舞爪，只是在一步一步慢慢地确认自己走过的路是否安全，然后才慢慢落座。
　　好乖。宋源希心想。他的心门还没有紧闭，他还愿意相信别人，这是一个很好的表现。
　　然而接下来，不管宋源希问他什么他都没有再开口。宋源希问他触及到家庭的事情他也没有张口，也没有反驳，眼前的幼兽只是紧紧地把自己蜷成一团保护着自己，忽视外部的一切因素。
　　宋源希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刚刚夸他的那几句话默默收回。
　　一个小时的时间非常易逝，很快大门被助手敲响，宋源希不得不停下对话，然后将唐景忆送回他母亲的手中。
　　在唐景忆临走时的那一瞬间，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宋源希。
　　该怎么形容当时对方的眼神呢。就像是幼兽被一只巨型怪物抓走，绝望的他不得不向一个陌生人求助。
　　宋源希心里微微一沉。脸上却洋溢起礼貌的微笑，对唐景忆摆摆手，“我们下次再见。”
　　只是下次再见的时候已经.......
　　眼前纸张的一角皱起使宋源希从回忆中脱离出来，手中抓住的纸张被自己无意识的用力导致了一些折痕，他快速松开手试图平复那些痕迹，然而一旦留下了痕迹的地方，就再也回不到原来平整的模样。
　　人心也是如此。
　　宋源希阖上笔记本，“...今天先这样吧，很晚了，该去休息了。”他对自己说道。
　　然后他将笔记本放回原来的地方，静静地走出了书房。
　　房间很快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墙上书架的某处还在散发着幽幽的暗光。

作者有话说

　　part1之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