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魂语》郁尘染

20、part1之间 自然死亡 二章

　　在那场回忆当中，现在的他就像个在场的第三者一般，以上帝全知视角看着过去那些往事。就这样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发生过的、无法改变的过去。
　　唐景忆睁开了眼，眼中的光芒忽闪忽灭，像是在大风中摇曳的火光。
　　好了，不要再想下去了。他又闭上了眼，企图让自己进入休眠模式。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光都已经变幻了弧度的时候，唐景忆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叹了口气，然后从沙发椅上起身，向窗外飘去，穿过厚厚的砖瓦，来到外面尽情地享受着月的光辉。
　　正当他放下一切所想脑袋空空沐浴在月光下的时候，不远处的一栋大楼中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呢，他说不上来，一股不明的情绪在他的心口涌动，令他不得不在意。于是他向着那边飘了过去。
　　飘到那户人家的窗前的时候，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借着月亮清亮的光，他能看到里面有一个魂灵。
　　只是这个魂灵很显然是刚诞生不久，她的形体还未塑造完全，只有相近于透明的上半身飘在空中。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唐景忆飘在夜空中，一手摸着透明的玻璃窗户，仔细靠近去看。他还不想打扰到里面稚嫩的魂灵。
　　成为魂灵后的唐景忆意外的能看到很多东西，比如他能够看见人体内脏各部分是否完好，又可以看见人体的一些经络，只要他想要去看。他不知道这个能力是否是宋源希赐予他的还是什么，这也是他之前在跟着李大姐在街上飘荡的时候发现的，那时他们还在忙着李大姐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问宋源希。
　　唐景忆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的那位魂灵原本的身体，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看着这耗损程度来看，想来她生前的心脏也不太好，有一些心脏病，加上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于忧虑和劳累而造成的吧。
　　在外面知晓了这些信息之后，唐景忆穿过窗户飘了进去，踏着月光的脚步来到了那位尚未形成完整形体的魂灵身边。
　　更靠近看过之后，唐景忆发现这位魂灵的脸上充满了斑痕和沟壑，时间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
　　“您已经死了。想必您也感觉到了吧。”唐景忆缓缓出声。
　　那位老人没有说话，她只是用着不舍的眼神看向躺在身旁睡得正熟的老伴。
　　身边的老人睡得并不算安稳，他张着嘴，大口地呼吸着，鼻子里还插着两根输氧管，眉间皱起，嘴里还呓语着些什么。他睡得翻来覆去，有几次翻身手肘还不小心敲到了身旁心脏停止跳动的人。
　　好几次唐景忆都会以为那位老人能够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这件事，然后叫120来做急救的话，说不定她还会有救。毕竟她的魂灵还不完整，她还有机会能够返回人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唐景忆看向飘在半空的魂灵，她的身形在以缓慢的速度慢慢现形，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在一点一点地慢慢冷却，她的血管已经不再运输血液，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在慢慢地停止运作。
　　老人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累了，就这样吧。”
　　她说完，仰起了头，眼睛看向天花板的方向，有什么在她的眼角闪烁，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唐景忆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只是默默地陪伴着她。
　　老人看向了唐景忆，“你是来带我走的是吧？”
　　唐景忆没有反驳。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想去做最后的告别。”
　　唐景忆柔和的眼神看着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老人靠近她的老伴，在空中看着他的脸，虚空地摸着他的手背，“我不在以后啊，你要照顾好身体，别再那么任性，别再那么依赖别人。对子女都好一点，他们都希望你好。”
　　老人说着，声音逐渐变得哽咽。
　　说完之后她又静静地呆了一会，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慢慢地飘向另一间房间。唐景忆也跟了上去。
　　他看到老人飘进了一间比较大的房间，里面开着空调，床上睡着一家三口，丈夫依偎在妻子身边，但却以一种强势的姿势抱着自己的妻子入睡。最内侧睡着一个少女，少女以一种蜷缩的姿势睡在边上，像一只小猫，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玩偶小狗睡得正香。
　　一家三口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睡在一起，但又互相依靠。
　　老人进来之后就默默地看着床上的三个人，一直看着，一动也不动地看了很久。
　　直到窗外的月光有下沉之势，她才慢慢地靠近床上的夫妻。老人张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
　　最后她也只是说了一句，“辛苦你们了。”
　　然后她又来到少女身边，虚空地摸了摸少女的脸颊，神情温柔，然后轻声地说着，“奶奶以后不能给你买好吃的啦。你要照顾好自己，学习也要加油。奶奶会一直保佑你的。”
　　说完之后她向帮少女掖一下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抓不到实物了。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之后便离开他们，来到唐景忆的身边，对着他说了一句，“可以了，走吧。”
　　唐景忆便领着她慢慢向着窗外飘去。
　　快到窗边的时候老人又叫住了唐景忆，“再等一下。”
　　唐景忆停下了步伐，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她。
　　此时老人的身形已经完整，床上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得僵硬。他看着老人以最后一种怀念而又依依不舍的眼神看着房子里的一切，看了好久才又慢慢转过身。
　　“可以了。”
　　唐景忆才又继续领着老人继续向前走。
　　来到窗外唐景忆才发现外面的夜空已经渐渐明亮，月亮已经下沉，太阳开始从地平线上升起。唐景忆便陪着老人来到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当早晨的第一抹阳光射入空中的时候，唐景忆看着老人的身形在慢慢溃散。
　　老人转过身来，微笑着对唐景忆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便消失在了世间。唯留下声音尚在唐景忆耳边。
　　唐景忆愣了很久，才逐渐回过神来。他转过身看向这户家庭。
　　太阳彻底升起的时候，这户家里的某一张椅子就会彻底地空了下来，再也不会有人长久地坐在上面了。
　　离别有时候就是这样措手不及，让人连心理准备都没有。你永远不知道哪次是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哪句是你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人死了之后，即使你有再多想说的话、再多想要传达给她的情绪，都已经来不及了。
　　唐景忆再次来到那扇窗前，看着床上老人那具仿佛像是安然于睡梦中沉睡的身体。
　　真好啊，脸上是那么安详的表情。
　　不知道我离世的时候是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