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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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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圣旨到兖州的时候,苏煜正在官衙内的一株木槿树下,品茗晒太阳。
  传旨太监方铭到了官衙门前,问了苏煜所在,就直奔而去。
  苏煜看着来人,却好似没有丝毫的意外。
  方铭见着他,笑着说道:“下官给苏大人道喜了!”
  苏煜朝时来看了一眼,时来立刻到了一杯茶双手奉上:“方公公从尚京赶到兖州,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先饮盏茶,解解乏。”
  方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苏煜这才笑着说道:“不知方公公所说的喜又从何来。”
  方铭从怀里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拿了出来,双手举过头顶:“甘宁道监察御史苏煜听旨!”
  苏煜撩开玄袍下摆,俯身跪地,时来也赶紧跟着一齐跪了下去。
  “臣,苏煜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甘宁道监察御史苏煜自赴任以来,慎终如始,法不阿贵,公正严明,人品贵重,训彰礼则,真乃大殷执法之典范,特擢升为尚书省右仆射,不日回京,钦此!”
  “臣苏煜,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铭赶紧将苏煜扶了起来,双手奉上圣旨:“恭喜苏仆射!”
  苏煜客气道:“应是苏煜要多谢方公公不远千里将这道御旨送到我的手中。”
  “苏仆射真是折煞我了!这本事咱家的份内之事,倒是苏仆射回到了尚京,还要仰仗您多多提携!”
  苏煜笑道:“方公公赶了几日的路,想必已十分困乏。”
  他转头对着时来说道:“快带公公去厢房休息!”
  “是!”
  “那咱家就不同苏仆射客气了!”
  言罢,时来带着方铭离去。
  苏煜又坐回了树下,有些出神的看中手中的茶盏,这是他从御史台带到兖州的。
  这个杯盏有两只,一只是他的,还有一只是他替妫玺准备的。
  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用过,他就被贬甘宁道。
  一阵微风拂过,一片木槿花花瓣,从枝头缓缓飘落,随着轻风在空中飞旋了许久,终于落入了他的杯中。
  他看着杯盏不自觉地笑了笑,仰头将混着木槿花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股木槿花特有的香气在齿颊散开。
  再过两日,他离开尚京就满一年了。
  苏煜仰头看了看木槿树,阳光灿烂,微风和煦,一切都刚刚好。
  而时间,也刚刚好。
  “公主!公主!”
  妫玺默默将跨出门槛的右腿缩了回来。
  探出半个头,看见阿瑟正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赶紧缩了回来,又颇为镇定的折回紫檀木制的八仙桌旁,在榆木黑漆座墩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公主…….”阿瑟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插着腰,不停的喘着粗气。
  妫玺拿起手边的珐琅彩茶壶倒了一盏茶,刚送到嘴边就被阿瑟一把夺了过去,咕咚一口全部喝完,才又将茶盏塞回了妫玺的手中。
  阿瑟这才定睛看到妫玺身着一袭湖蓝灰窄袖圆领小秀袍,银色蹀躞带裹在不盈一握的纤腰上,白玉束发冠更是将一头青丝拢的一丝不乱,衬的一张小脸愈发的清雅温润,乍一看还颇有几分皓月清风、白衣卿相的风流倜傥。
  她搓着牙花子恨恨道:“公主这是又准备偷跑去哪里?”
  自从宫里头送来了那两个教养嬷嬷,妫玺只要一寻着机会就偷偷往外跑,这可着实苦了阿瑟。
  因为那两个嬷嬷只要找不到妫玺,就会开始教导阿瑟何为礼仪规矩,何为三纲五常。
  听得阿瑟半夜做梦都是: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
  这让她十分的恼怒。
  妫玺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嘿嘿一笑:“你看这高照的艳阳,不出门逛逛,岂不是辜负了这样好的天气。”
  阿瑟看着她熬不生煮不熟的模样,索性将脖子横到她跟前:“公主连个好天气都不忍辜负,却忍心让我在你跟那两个教养嬷嬷之间挨夹食!你看这有什么你用着趁手的,干脆给阿瑟一个痛快吧!”
  妫玺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赔笑道:“你这又是在说什么混话!”
  阿瑟拿着眼睛蔑她:“你动不动就不见踪影,估摸着我迟早也会死在那两个嬷嬷的手上。反正人活百岁也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也好到地藏王那里提前点个卯,说不定来世就不会生的现在这样的劳碌命!”
  妫玺:“…….”
  阿瑟说罢又上手拉扯了妫玺的手一把。
  妫玺无奈的边缩着手边说道:“你这般着急跑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阿瑟仿佛被使了定身咒,慢慢的垂下手。
  妫玺偷偷地吁了口气,却在听到阿瑟的话时,又将这口气提了起来。
  阿瑟期期艾艾的说道:“苏煜回来了。”
  妫玺低垂着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手中的茶盏,阴晴难辨。
  阿瑟以为她没听见,又说了一遍:“苏煜,就是那个左迁甘宁的苏中丞,被皇上特赦,奉旨回尚京了,眼下应该已经到了光化门。”
  妫玺的睫毛轻颤,握着茶盏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终于回来了吗?
  “公主?”阿瑟略带担忧,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妫玺奇怪问道:“你这般心虚的模样,难道是背着我闯了什么祸?”
  阿瑟又扭捏了一会,才似乎下定了决心,眼一闭说道:“跟着苏煜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名女子!”
  妫玺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窗外刚好飘落的一瓣木槿花上,竟又是一年秋天到了。一束暖阳透过平棋窗棂照射在她白玉束发冠上,洁白的冷玉上透出温润的光泽,阿瑟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后她听到妫玺的声音淡淡响起,
  “哦。”
  妫玺接下来几日倒是乖得很,在四方馆里哪里都没去,除了逗弄逗弄小白,还有就是跟着两个嬷嬷规规矩矩的习习礼仪。
  朱承逸来看她的时候,正瞧见她头顶着一本书,两肩上各摆了一个碗,端平着双手缓缓朝前走着。
  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将肩上的碗摔出去,她反应迅速的翘出一只腿,稳住身形,手肘朝侧面打开,这才将两只碗勉强兜在了上臂的位置。
  妫玺有些得意的朝两个教养嬷嬷嘿嘿一笑,没想到一个嬷嬷突然抽出了手中的藤条,向她站立的那条腿抽打过去,她痛的边跳边躲,一时没顾上臂膀上的两只碗,全部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傻傻地看着一地的碎片,头上还滑稽的顶着那本书,看起来真是狼狈至极。
  嬷嬷又开口说教道:“公主,奴婢用这两只碗,为的是训练您的站姿与走姿,而不是让您盯着它们,生怕它们被摔碎,这样的话您只会连走路都困难,何谈风仪?”
  “还有,您刚刚要摔倒的姿势也稍显不对,您不应该为了避免跌倒地而作出如此不雅的动作,却应该如迎风的蒲柳一般……”她边说边示范着:“这样,缓缓地,身姿聘婷而又柔软的倒下去……”
  妫玺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对的看着她。
  摔个跟头还得摔出婀娜多姿的风情来?
  另一个嬷嬷一边也将藤条拿出来,分别打在了妫玺的背部与腹部:“公主,请您注意站姿……”
  她话还未说完,手中的藤条突然被人抽走了。
  嬷嬷向来人看去,赶紧跪地一拜:“奴婢见过六殿下!”
  那个正躺着的嬷嬷也赶紧起身,挺直了脊背,行了一个标准的相见礼。
  两人等了半天,见妫玺还没有动静,又纷纷抬眼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行礼。
  妫玺略带哭腔的朝着朱承逸:“殿下还是把藤条还给她们,让她们打死我吧……”
  两个嬷嬷闻言都是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一动也不动。
  朱承逸看着妫玺有些清减的小脸,知道她近日着实被折腾地厉害。
  他皱着眉冷声道:“九公主今日的礼仪学习就先到这里,你们二人先下去吧!”
  两个嬷嬷微微侧脸朝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埋下头,恭敬地回道:“是!”
  嬷嬷二人还未走远,朱承逸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温柔地对妫玺说道:“九公主近日甚是辛苦,要是得了空,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儿?”
  朱承逸同她在一起的时候,自称从来不用本宫,妫玺也知道,他待她从来也都是与众不同。
  妫玺来尚京一年有余,她也摸清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加自在一些的门道,比如说顺着朱承逸。
  虽然大多数,她更在意的是如何让自己高兴,但是她也会用偶尔的顺从让朱承逸开心。
  因为她发现,只要朱承逸开心,她做什么都会变得更加容易。
  所以此时,妫玺顺从的点了点头。
  至少今日托朱承逸的福,算是躲过了那两个教养嬷嬷的折磨。
  可是在朱承逸带她来樊阳楼后,妫玺才知道,她今日的小算盘就是敲的震天响,也没能躲过老天爷对她的算计。
  她在樊阳楼遇见了苏煜。
  其实,她在知道苏煜回京之后,就有些鸵鸟的躲在了四方馆,她明明那么期盼能够见到他,可当他真正回来了,她竟然会胆怯。
  自苏煜离开尚京的第一天起,她就在心里演练着,与他再次相遇的情景。
  她偷偷设想过很多可能,甚至幻想过要将他踩在脚下,叉腰嚣张的仰天长笑……谁让他连他们的初遇都要设计…….
  却没有考虑过会出现像今日这般的情景——他的身旁,原来还会站着除了她以外的另一个女子。